早上，伊诺尔在头痛欲裂中醒来。
百物店主没有骗他，入夜后的游水镇的确不适合久待。
路灯交界处的黑暗慢慢侵蚀了昏暗部分，与光明遥相对峙。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中，有什么东西蛰伏着，蠢蠢欲动。
后半夜，半梦半醒中他似乎听到寂静的夜里传来一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
拉开窗帘一看，街道干净整洁，人人面色如常，看上去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匆匆洗漱后，伊诺尔赶在约定时间前到了约定地点。
还是小镇广场，人人面色凝重。
一问，原来是有好几个人莫名其妙失踪了。
昨天本来就死了几个人，这样一来，人数就更少了。
一提到失踪，伊诺尔莫名地不知怎么就想到了昨夜若有似无的咀嚼声，不由地打了一个冷颤。
“黑暗……黑暗里有什么东西！”
人群中，薇拉在询问状况，一个面色苍白的男生猛地喊出这句话，语气中带着显而易见的崩溃。
伊诺尔记得他，对方名叫路易斯，是旧贵族的一员，昨天叫嚣他谋财害命最厉害的人。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路易斯不仅拒绝了薇拉的好意，甚至罔顾贵族的体面，公开表示晚上露宿街头。
应合并跟随路易斯的不少，伊诺尔就记得好几个。
伊诺尔扫了一眼人群，那些人都不在。
“慢慢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薇拉安抚道。
路易斯哆哆嗦嗦地指着不远处说：“昨天晚上，我和约翰他们准备在广场的长椅上过夜。因为白天很累，我们很快就睡了过去。直到……直到我被一声惨叫惊醒！”
“我一看，周围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路易斯大口大口喘息着，恐惧从他的眸子里溢出：“后来，我不敢睡觉，挨着路灯睁着眼睛，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
伊诺尔顺着路易斯指的方向看过去，广场正中央立着一个女子雕塑，雕塑旁边是喷水池。
喷水池对面是机械臂和巨型光幕，另一面三四米远的地方散布着几排长椅。
路灯分布在广场四周，辐射范围并不能照亮全部长椅。
不，应该说只能勉强照亮其中一头。
“这下，你该知道伊诺尔没有骗人吧！”米拉生气地说，“就因为你乱说话，那么多人消失了！”
“我、我……”
路易斯飞快地瞟了伊诺尔一眼，嘴唇嗫嚅着，想说什么，最后什么都没有说。
“看来，伊诺尔的情报是对的，这里的夜晚的确存在未知的危险。”
薇拉皱着眉环视了一圈：“这里还有昨晚在外过夜的人吗？”
在场稀稀拉拉也有二十来个人，没有人应答。
薇拉的眉头皱得更深了，这个原本只是雾界延伸、按常理来说不至于如雾界本身那么诡异的地方，第一次令她感觉到了棘手。
“根据路易斯的情报，路灯或许对黑暗中的东西有压制作用，所以他们采用的是老式的火。但这并非万无一失。”
“接下来，建议大家夜晚非必要不要在黑暗处逗留。要么就花钱找旅馆住宿，要么就到镇民家借宿，昨晚证明都是安全可行的。“
“如果实在不行，尽量待在路灯照得到的地方。”
薇拉顿了一下，看向伊诺尔：“ 伊诺尔，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伊诺尔沉思了片刻：“我的想法是，路灯可能并非完全安全，能不在外面尽量不在外面吧。”
“为什么这么说？”薇拉问。
“直觉。”
话音刚落，人群中响起了窃窃私语声。
“虽然但是，瞎蒙对了一次，就装上大佬了？”
“直觉……这很难评。”
“薇拉老师都没有这么肯定呢！”
……
米拉实在忍不了了：“有些人，不会说话就把嘴巴捐给有需要的人好吗？伊诺尔同学只是建议，听不听随你们咯。反正上一个不听的怎么样，有眼睛的人都看到了。”
默默站在一旁的路易斯被米拉这么一cue，脸涨得通红，又不敢反驳，往人群中缩了缩。
“我知道很多人花钱感受过污染，但这里属于雾界的延伸，和你们之前的小打小闹完全不一样。”
薇拉凌厉的目光扫过众人：“你们今天还能站在这里，不是因为你们足够强，而是因为你们足够幸运。”
众人面面相觑，神色各异。
薇拉在心底叹了一口气，每个人的路都是自己选的，该说的她都已经说了。
接下来，照例是自由探索时间。
伊诺尔按照计划，先去信用币兑换中心掏空了脑内自认为不会产生重大影响的知识，换回了709信用币，以及一个空荡荡的脑子。
哦，那位接待员已经升级成为了他的专属接待员。
对方把他送到门口时，还笑眯眯地赞叹“您真是博学得令人惊叹”，并表示期待他的下次光临。
伊诺尔：……没有下次了。
身体已经被掏空.jpg
然后，他回到了百物，成功拿下了二阶秘药和一张记载着三阶配方的纸。
看来，无论哪种货币，只要是钱到了他手上，都花如流水。
星表的余额一下子从869锐到只剩下69，伊诺尔心痛得感觉无法呼吸。
一想到可能还得在游水镇再住几天，他的表情更沉重了。
接下来的三天，事情的发展正如伊诺尔的预料，探索的进度几乎停滞了。
形势变得更加严峻。
由于信用币兑换艰难，一部分人缩衣节食，到现在饥一顿饱一顿勉强吊着性命。
另一部分人选择了在镇上工作，短短几天污染就导致了一些身体上的异变。
还有人因为探索中不注意言行，与镇民发生了冲突，被执法官赶出了游水镇。
谁也不知道被赶出小镇会去哪里，反正绝对不会是回到弗耶加里亚大学校园。
进入小镇的第四天早上，众人再一次在广场集合。
人群稀稀拉拉，仅剩十三人，大多面黄肌瘦、神色仓皇。
众人情绪低迷，久久没有人开口，就连薇拉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半晌，路易斯有些神经质地开口：“他们……游水镇在同化我们！”
路易斯“唰”地拉开衣袖，他的手臂已经变得青黑。
伊诺尔定睛一看，那片青黑色不是别的，竟然是一个个黑色的文字！
这些文字明显是活的，一会儿组成这个图案，一会儿组成那个图案，快速变幻，在皮肤表面不断游走、蔓延。
“你还做了什么事？”伊诺尔沉声问。
“什么都没有做啊，除了喝了点河里的水，还有、还有在路灯下对付了几晚。”
见伊诺尔询问，路易斯一股脑儿说了。
虽然以前伊诺尔是学校的边缘人物，不仅没什么能力，还常常因为贫穷做些不体面的事情，私下被他们讥笑为贵族之耻，但这几天的事实证明，他们的刻板印象大错特错。
人家有能力，品性还不错。
路易斯想起以前自己的人云亦云，又想想现在自己的处境，又羞愧又焦急，哭丧着脸补充道。
“我不是不听你的建议，只是实在没有信用币了，又、又找不到借宿的地方。”
伊诺尔默了一下，指责的话化作一声叹息。
不单单是路易斯，一眼望去，勉强完好并且精神状态良好的，连带伊诺尔和薇拉在内，居然只有五六人了。
这还是他和薇拉想办法省出一些食物，分发给大家的结果。
毕竟同学一场，他还没能冷血到眼睁睁看着其他人饿死，但他的信用币也非常有限。
为了购买额外的食物，这几天伊诺尔又去了兑换中心一趟，拼拼凑凑也没换回多少信用币。
他是真的无能为力了。
“我们真的要等到这个【雾境】消散后才能出去吗？”
“不然怎么办？就连薇拉老师也没头绪啊！”
“想开点吧，至少我们比外围的那些人好多了。”
“是啊，这么多天过去，又有针对性极强的污染和猎杀，很多人很可能都熬不过去。”
路易斯的话引发了大家的共鸣，众人议论纷纷，都很悲观。
“这么多天了，薇拉女士，大家都到极限了。真的没办法了吗？”伊诺尔忍不住将目光投向了薇拉。
薇拉长叹一口气，想到伊诺尔曾说起过刚点燃灵性没多久，科普道。
“雾境作为雾界向现世的延伸，破解的办法主要有三种，一种是完成【雾境主】的‘游戏’或者‘目标’，或者杀了【雾境主】，雾境自然不攻而破。”
但至今为止，游水镇的雾境主都没有出现，这个方法当然没法用。
“第二种是由外界，我指的是现世的高阶灵者强行破除雾境。但这种方法代价很大，不会轻易动用。”
“第三种就是同学们刚刚说的，等到雾境与现世的交汇结束，雾境自行消散，我们也就能出去了。”
据薇拉介绍，受世界规则及雾界本身约束，这种交汇一般只有7天。
时间一到，不管有没有找到雾境主、雾境内外是否被破坏，这种交汇和影响都会慢慢减弱，直至消失。
广义上来说，灵者前往雾界也是一种交汇，不过是现世的人主动与雾界交汇，不管有没有收获，7天后都会被雾界主动踢出。
“但最好能找到雾境主，彻底破解这个雾境。”
薇拉补充道：“根据记载，一旦雾境被破解，就不会再次与现世交汇，反之则会在一定时间后再次出现，而且难度会大大提升。”
正一筹不展间，忽然有人惊呼。
“你们快看，光幕那里有情况！”
伊诺尔闻声看去，只见原本一直播放着游水镇某处场景的巨型光幕黑了下去。
两三秒后，忽然又亮了起来，屏幕中出现了一个戴着眼镜、穿着白色研究服的中年男人。
“大家好，我是小镇科学院负责人威廉·达福。由于本院部分研究员岗位空缺，现面向小镇招收研究员，条件如下：
一、身体健康，污染少；
二、意志力强，痛苦承受力强者优先；
三、灵性特殊者可放宽条件。
一经录用，待遇丰厚。欢迎有意者踊跃报名。”
说完，屏幕闪了闪，中年男人消失了，画面又回归到了游水镇实况播放。
没有报名方式，更没有科学院地址。
“雾境主出现了。”有人喃喃道。
“可是，科学院在哪里？”
已经被困在游水镇四天，并彻底摸索过所有街道店铺的众人很确信，游水镇没有一家科学院，或者叫科学院的地方。
至少……明面上没有。
砰！
砰！
砰！
枪声骤然响起，伊诺尔闻声回头，只看到一通输出的薇拉对着配枪吹了吹。
薇拉感受到伊诺尔的视线，露出了一个迷人的笑容，努努嘴示意他看向大屏幕。
“路，这不就有了吗？”
伊诺尔猛地回头。
巨型屏幕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一条闪闪发光的路由虚转实，隐约还能看到路的尽头矗立着一栋建筑。
建筑门口挂着一块牌子：游水镇科学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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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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