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房间收好请帖，安静等待着日期临近。
这期间里，我没有再花钱找人去寻阿兰的身世下落，只一空闲就独自跑遍江城角落，一条街道一个胡同的打听。
直到一次离得稍远些才从路边一个阿婆口中听到了消息，她一边口吐不清一边回忆。
大概是两年前，她在江城郊区一个很偏僻的林子里看见了一个女孩，我和她仔细对比一番后才确定那个女孩就是阿兰。
她说，那时离得远，看她穿的破烂倒在树下还以为是死了人，着急忙慌就跑回去喊人来看，结果一群人到了之后女孩却不见了，搞得整个片区的街坊不安心，生怕是闹鬼。
听她说完后我请她帮我指了方向，独自前去查看。
阿兰是两年前从江城西南边的郊区走过来的，衣服破烂应该是在外面流浪了一段时间，虽然范围还是很大，但已经比之前好上太多。
我过去之后也向附近人家打探几句，但线索只到这里就被迫中断。
调查直到杨义姗订婚的日期前一天才终于停息。我回到房间，从架子最底层翻出了从「安」手里买到的药剂。
药盒里面一共有四瓶，即使是稀释过的，和麻醉针剂加起来也足够致人上瘾。
我将麻醉的针管和药瓶收进口袋里，拿出一张白纸开始描绘整个酒店的布局，花费一段时间规划好时间和路线后就烧了个干净。
这次的计划准备时间不比杨世安那回，我能够寄托希望的也只有自己。
当天周末，我以为大姐头在得知杨家送来请帖后也会拦着我不让我出门，但她的房间安安静静什么动静都没有。
我庆幸一瞬，拿上程堂主单独交给我的礼盒，随手拦了一辆黄包车就往租界里去。
路上行人不多，到了租界中心才算闹腾，在离酒店还有一段距离时我注意到路上的车辆，有一些是和我同往酒店方向去的，推测应该是一起参加订婚宴的人。
到了酒店附近，车辆堵塞在路边无法进出，我只能下了车步行过去。
一些身穿洋装西服的人士有秩进入，我跟在一对夫妻身后，让这条队伍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递过去请帖，门口的服务生接过礼盒后带我进去。
酒店内部比我想象的要大上一些，虽然比不上宴会那次的排场，但是也富贵华丽。内部的礼堂不少人互相攀谈，面孔都陌生的很。
服务生本想领着我上去二楼和其他宾客们一起，但被我找了理由支开。
我穿过礼堂走廊，一路来到了后院的草地。
这里已经被酒店的人员布置妥当，规格看上去要比我上次来偷看时更大更气派了些。
和杨义姗联姻的家族不大，能有这样的做派肯定是杨载昌出钱置办的，来参加订婚宴的宾客没有多少会去了解内情。
草地上一群人有说有笑，但没见到几个真心祝福和赞美这段姻缘。
男方家的来客为他们攀附上杨家大院儿羡慕嫉妒；女方家的人却只是把这场订婚宴当做交际的好场所，从来没有考虑过杨义姗是否满意对方、爱慕对方。
我不知道是否需要为她感到可悲，情爱这种东西对世间大部分人来说都是奢侈，最终能白头到老恩爱一生的寥寥无几。
假如我没有被赶出杨家，也许最后沦落的下场也是一样草草指人嫁出。
“噼啪——”
刚踏上草地上的石板路，远处传来几声清脆炸响，声音并不是很大。
我顺着寻过去，穿过一扇缠绕着粉白花朵的门洞到了一个西洋样式的小亭子。
只见杨义姗身着白纱旗袍，尾部衣裙长得拖到了地上，头上缀着张细碎珍珠纱网，身边的几个女眷围绕着她，不时发出几声夸张的赞叹。一个订婚宴，却好似已经当做了婚礼。
四看一圈，并没有发现男方的身影。
地上一堆各色的纸屑，雪白的裙摆末端也沾上了些，刚刚的声响应该就是这些彩纸礼炮发出的。
杨载昌将我丢出来那晚迎了位洋姨太进门，那时他可还遵守着旧习抬轿迎亲，到了自己女儿身上却能接受的如此之快，也不知是因为杨义姗的苦苦哀求还是爱女心切。
这种服样式应该是西洋那边流传来的，和中式的旗袍结合的有些古怪，一身的洁白似乎是想要冲刷下她的污点，但越搅越是浑浊。
钟声敲响，来宾们纷纷坐上草坪中的长椅，静静等候着这场圣洁的仪式。
杨义姗身边的女眷离开，只留下几名服务生还守在她的身边。
我回到大厅，与后门相接的走廊上摆放着一张餐桌，上面精致的点心和花束几乎摆满。我拿起一个餐盘，挑了个带有奶油的糕点，翻手用奶油沾上手心的纸条压在最低下。
一位服务生路过，我伸手拦下请他帮忙送去给今天的新娘，还特意嘱咐一句，是我的二姐。
服务生没察觉不对，欣然应下，从我手中接过托盘走去后门。见他背影消失，我绕过走廊去往角落里被废弃的矮屋背后。
酒店内部开通的门扇很多，如果杨义姗足够聪明就该知道先来到大厅寻我，找不到人后才会从大厅内部穿过来到纸条上指定的地点。
正午的光线和我上次来时见到的不大一样，这里虽然灌木众多，但还是留下几片斑驳暖阳。
几座矮屋相互错落着，从背后看去只有一道一人手臂宽的缝隙能看见草坪上的状况，来宾坐满，互相和身边的人畅谈话题。
他们期盼见到的新婚夫妻如今分隔两地，一个心中满怀憧憬，不断想象着往后家族势力壮大的明媚前程；一个现在应该收到了纸条正在酒店里发疯似的寻找着什么人。
听到有脚步靠近，我躲到最外边的一面墙壁后，这里灌木较高，正好能遮挡住我的身影不至于被外面的来宾发现。
洁白的身影脚步急躁，后摆的长纱因为动作太大撕扯出一道巴掌大的裂口。杨义姗一头扎进了那处暗角，气喘吁吁一手扶着矮墙壁四下张望，发现没有人后表情狰狞更甚，嘴里吐出几句脏话，咬牙道：
“我就知道是你杀了我大哥！不是说要向我偿命吗？你这贱人又躲到什么地方去了！该死——”
我任由她吐着不堪言语，不动声色背靠在墙壁上。杨义姗没有在狭缝里寻到我，喘着气往回走了几步到墙角，撒气似的踹上矮墙狞声呵骂。
草坪上的众人已经等得不耐，纷纷交头议论。
杨义姗‘啧’了一声，提起身后的裙摆准备原路返回。
我看准时机，在她转身背对过我的一刹那从墙后闪出，迅速跑到她身后左手捂上来不及出声的嘴，将手心的白布塞进她口中，踢上后膝迫使她跪下，右手按住后脑往墙上砸去。
“碰！”
杨义姗没有丝毫反应时间就撞上了一边的墙壁，手心感受她想要发出的呼喊声，虎口收拢得更紧。
她两手抓上，指甲狠狠掐进我的左手腕，我松开右手掏向口袋，拿出那只麻醉针剂，对准了她的脖颈毫不留情的扎进。
“唔！！！”耳边一声短促的梦闷哼。
针头全部没入皮肉下，我用拇指用力压下按手，细长管身里的液体一点点流失。
杨义姗被抵在墙壁上不断挣扎，指甲已经没入了我的皮肉，我感觉到左手腕流下一道湿润，腕上的骨头被捏得发疼，仿佛再一使劲就能折断。
最后一点麻醉注射进去，压在墙壁上的人还是没有收敛力气，她不知道这样不安分只会吸入更多白布上的药剂。
似乎是麻醉药效渐渐发作，杨义姗身子打颤得厉害，我丢下针筒的一刻，她不知是哪里残留的力气，猛地向后仰头，抬起下巴用嘴撞上面前的墙壁。
“嘶——！”我短抽一口气后死咬住下唇。
手背一面被压在凹凸不平的石壁上，正好覆盖住她额头撞上的一片血迹。
杨义姗好像真的发了疯一般，不断用脑袋砸上墙壁，我伸手重新摁住她的后脑，抬起条腿用膝盖狠很压住她的后背。
这种压迫足以致她无法继续反抗，身前又是一阵闷哼。
不知多久，好像手腕上的湿润已经流到手肘，杨义姗身子微微颤动几下，最后失了力气两手垂落，终于失去神智，双手耷拉在地面上时我看见了她指尖残留的暗红。
再一松手，我感觉右手臂已经不是自己的了，腕上被捏得通红，几道紫红的印记即使没有外力压迫也没有消下。手背上的皮肉被磨破了大片，恍惚间好像回到了杨家大院儿时被她踩上的那次。
杨义姗细长的指甲在我的小臂上留下几条深深浅浅的月牙，不用细看都能见到破开的里肉，从中渗出的血水汇成一道停留在手肘处。
我收了腿，已经完全昏迷过去的身躯顺势栽倒向一边，不管如何拍打都没有清醒。
确定无误，我伸手拿起脚边丢下的针管，从口袋里拿出四瓶药剂一点点吸进，对准杨义姗脖颈间的针孔扎了进去。
直到最后一点药剂消失，我拔出针头盖上重新收进口袋里。
地上的人像是死了一般昏沉着，我抓起杨义姗的两条胳膊将她拉起来靠在墙壁上，身下洁白的纱裙沾了大片的土灰，我拎起来拍打两下但无济于事。
心脏从压着她的脑袋撞上墙壁的一瞬间就怦怦跳跃不停，像鼓点一样在我的胸膛里敲击，血液在体内奔腾，连肌肉也痉挛了一小阵。
远处的宾客已经完全失去了耐心，不断嚷嚷着宴会进程，酒店的服务生们游走在宾客周围，安抚着他们急切的心。
暗自庆幸这着这处暗角的隐蔽，不知道等他们发现了睡在这里人时会是什么反应。
我从另一边的口袋里抽出帕子，一点点擦拭手臂和墙上的血迹，但还是难免留下一些。衣袖上残留的血迹不多，只要攥着袖口贴身行走就难以发现。
外面宾客躁动不安，我从杨义姗身边离开原路返回到大厅里，里面的服务生已经收到了消息正在里面四处搜寻。
他们步子急切，努力寻找着一片洁白，自然不会发现一个不起眼的身影从他们眼皮底下离开，若无其事看着他们的疏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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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忍相忘（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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