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设巧计妖道劫女,不逢时老四离乡(三)

当然,郑老四不是一般人,他这会儿气上头了,恨不得找到拐他闺女的老道,咔咔两刀把人杀了,心里才痛快呢。见那块儿干净,二话不说拎着刀就凑上去磨。

山上道观的拴马桩,没有什么雕梁画栋,就是一块高点儿的山石,差不多到腰,上头拿钻子钻的孔,马缰绳就从孔里穿过来,现在也有这种,但是比较省事儿,弄个方便的把手,两头砌水泥里,比石头一样结实。

郑老四搁这儿认真地磨刀,刀刃划在山石上,发出‘咔哧咔哧’的声响。

动静不小,林子里鸟兽四散,道观里头也听得清清楚楚。

这观里供着有三清像,分别为元始天尊,灵宝道君,和炼猴子的太上老君,其他两尊圣象都好好的,独左一位灵宝道君手里端着一柄碧玉瑶光如意,一样是泥塑的,染了翠色。

在玉如意的托手柄的地方,盘着一只毛茸茸的小兽,比猫大,比老虎豹子小一点儿,黑灰蛇纹,蓬松毛,脑袋扎进怀里,像是在睡觉。

外头动静大,它就醒了,甩甩尾巴,张开血盆大口打了个哈欠,抖棱抖棱耳朵,躬着背就坐起来了,有四只脚,俩前爪踩在后脚上,猫坐起来的样子都见过吧,大差不差。

它脑袋长得也像猫,有鼻子有眼,也有胡子,只不过它这眼睛就一个,眉心往上额头正中间,跟二郎显圣真君似的开了眼。

就这一只眼也有古怪,别个甭管什么猫儿狗儿啊,眼睛都分上下眼睑,再有精致点儿的双眼皮,长睫毛,它这只眼睛,是竖着长的,人家上下眼皮,它左右眼皮,眼珠子滴溜溜大,描了红眼线似的,裹着红彤彤的瞳仁。

这玩意儿长得是奇怪,那会儿叫皇帝的驭兽师来认都不一定知道它是啥,但是你要叫个博学善记的秀才过来,想一会儿就能给你大差不差聊几句,再翻翻山海经注疏,还能深谈。

山海经里记过它的名字,叫做讙,说它‘其状如狸,一目而三尾,其音如夺百声,是可以御凶,服之已瘅。’从药膳的角度讲,这玩意儿治黄疸病,御凶煞邪。

但是从郑老四的角度讲,今儿个的邪物,非它莫属。

这只讙眯了眯眼睛,坐在那儿,不紧不慢地抬爪子舔毛,后头三条尾巴尖慢悠悠地乱晃。

诸位养过猫的应该都知道,猫很讨厌一件事的时候,尾巴尖儿就一下一下地晃,晃得越快,猫就越生气,没两下就张嘴了。

这只讙这会儿也挺不高兴的,大中午的,天清气朗,吃饱喝醉,趟祖师爷手心儿里睡觉,幸福感满满!外头突然来了个人,在你睡觉的门口磨刀,咔哧咔哧的声音还很大,搅得你不得清闲,换谁都不高兴。

估计这其中也有好胜心缘故,它‘其音如夺百声’,凭什么郑老四一把镰刀也能吓得山里鸟兽四散,这不是在它擅长的领域漏能是啥?你一外行,在人家专业人士的专业领域里耍威风,人家专家能乐意?

梳洗打扮,理顺了毛,讙从祖师爷手心儿一跃而下,落在地上,四个脚尖儿点起,浑身使劲儿,抖一个激灵周边升起黄烟,就打这黄烟里头走出一个老道,仙风道骨,白须白发,手里捧着个拂尘,跟那天在钱老汉家吃酒的老道长得一模一样。

他先给祖师爷见礼,才不紧不慢地迈着四方步,推门出去见客。

郑老四这边还磨着刀呢,专心致志,聚精会神,忽然,就打他耳朵边出现了说话声。

“刀可快否?”

声音啁哳黏连,钻进耳朵孔里,仿佛有一千根银针扎破耳膜,难听至极。

只这一句,郑老四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人在极度恐惧的时候,害怕就变成了愤怒,打个比方,夜黑风高,你抱着猫走在路上,突然,怀里的猫张嘴说话了,“郑老四,你闺女呢?你闺女呢?”

怕不怕?透心凉!必然得怕啊。

然后,陡然梦醒,你一拍脑袋,你不叫郑老四!所以,郑老四吃亏就吃亏在这个名字上。

咱们言归正传,荒郊野岭,四下无人,忽然有人在耳朵边问了一句话,郑老四吓得后退两步,攥紧了手上的刀,抬起做了挡的姿势。

他眼睛一抬,抿起嘴就狠狠朝那人砍去。

‘呛啷。’

铁片正刮在那根栓马柱上,老道避开,闪在一旁,瘪着嘴奚落:“好家伙,感情刀是为我磨的?”一个飞身站上栓马柱,抱着他的佛尘,居高临下,“你是哪家的娃娃,戾气这么大?”

郑老四刀不撒手,斜睖着眼仰面看他:“你是钱老道?”

老道歪头想了一下,点头:“可以是。”

郑老四牙咬得更紧,从牙缝里挤出话骂他:“老杂毛!我闺女呢?你把我闺女藏哪儿了!”

老道失笑,一跃三丈,跳到身后的矮墙上,离郑老四远远地道:“我又不是你爹,你闺女丢了问我?”

老道态度甚好,因着他亏着心呢,郑老四走街串巷的这么多年,人精一样,岂会看不出来,破口大骂,手里的镰刀就朝老道飞了出去。

“嘿,我说你这孩子,怎么还蹬鼻子上脸呢?”老道侧身避开,说话的语气也厉色些。

“昨儿个花三吊钱,在钱家村茶馆吃饭喝酒,和我老丈人商量着给我闺女做干爹的,可是你?”

老道看一眼身后大殿,抿起嘴道:“不记得了。”

“不问父母老家,强抢幼女,可是你?”

“不是。”老道摇头,他可给钱了。

“放你娘的狗臭屁!有人都瞧见了,老杂毛,你抢我闺女,还修道呢,修个狗屁的道,还我闺女,要不然,老子烧了你这杂毛窝,大家一起完蛋!”

“兔崽子,你找死?”听他要烧道观,老道龇牙咧嘴,脸上凶相毕露,嗓子眼儿发出‘呵呵’的低吼,膀子扎起,扑出去一半儿,似是有什么东西在半空中给挡了一下,又不得已给收回去了。

老道大吃一惊,盯着郑老四仔细打量好一会儿,才道:“吼,怪不得敢只身来道爷我这里耍威风呢,向火乞儿,就是他本人来了,道爷我也不放在眼里。”

话虽如此,杀人的念头却收敛不少,掸了掸道袍,对郑老四又劝:“你闺女,不是我抢的,也没在我这儿,你找错人了,得亏是遇见道爷我,宰相肚里撑大船,不跟你小娃娃计较。家去吧,家去吧,别搅扰老道我清净。”

也不管郑老四在后头骂娘,老道关了门就当听不见了。三岁娃娃都知道老道方才那番话在骗人,郑老四肯定不能乖乖回家。

在观门口骂了一会儿,骂累了坐下来歇歇,越想越气,闺女肯定是这老道偷的,但是老道这架势是打定了主意要耍赖,郑老四也是个实干派,不还闺女是吧,谁还没个在乎的宝贝,他二话不说就在附近拢了干草和枯树枝,堆在道观的大门边,拢了一把火。

山野道观的大门也不能用什么太好的木头,要是给观里供奉的三清、天仙、地仙这些塑像,用个檀香楠木的说明心诚,但是外头的大门弄个小叶紫檀的,明儿就得叫人偷了,所以盖道观的时候也是就地取材,这座山上有几棵板正的松树,就做了两扇松木门。

松木有两个最显著的特性,一是遇水则香,二来它脆,不耐操,稍微坚硬点儿的东西都能在上头划印儿。加上年岁也久,这几天火红大太阳的晒着,郑老四这把火点着,底下的细柴还没烧完,大门就已经着起来了。

火势越来越大,郑老四在外头还在骂,照着老道家族谱,八方铺开,那个脏的哟。

老道在院里也知道,隔着一扇门,听得清清楚楚,打又不好打,理论吧……自己亏着心,郑老四的闺女是他拐走的么?是。并且这会儿就在后头禅房躺着呢。

但什么也不做,叫郑老四再烧下去,道观要没。

要是别人的道场也就算了,这老道打出家修行,就拜在灵宝道君门下,道观里供着三清,约等于是他师父的道场,因着自己叫人把三清道场给烧了毁了,累及师门,说出去名声不好听,再传开了,师父那儿也不好看。

老道那个急啊,一圈两圈三圈,满院子转,脚下跑的要生风火轮。

忽然,脑子里闪出一记。

磨脚尖儿往后头禅房,去找到郑家那个昏死的小姑娘了。

这边郑老四已经往在山墙底下堆柴了,大门噼里啪啦越来越旺,山顶又有风,火势渐好,一抱柴丢下去,火舌勾着热汗,直叫人干劲儿十足。

郑老四转身就要再去砍更多的柴火,只觉余光一新,驻足再一扭头,眼前那座道观,它不见了!

“妖道?”

郑老四拔高了声音颤巍巍问。

山顶空旷,过了有一会儿,才听见从隔壁山头,幽幽传来的回音,“妖道。”

郑老四吓得腿肚子打颤,试探着一脚一脚往前踩,走了百十步,正站在山顶平地的中心,方惊觉眼前所见真不是什么糊弄人的障眼法。

“钱老道?钱道爷?你出来啊,你搬家你先把闺女还我啊!道爷?”

喊着喊着,他像是用尽了浑身气力,瘫在那儿,捶地大哭,“天杀的死老道,日你先日祖宗,啊……妈呀……谁来救救我啊……”

荒草胡坡:是哥地方话,形容草木荒凉,没有人烟的样子。

漏能:全称‘漏必能’。近义词,装逼。全称时有骂人的意思,简称时做讥讽,更接近于非卖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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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设巧计妖道劫女,不逢时老四离乡(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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