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办方仅给台上留了一道光,远远不如刚才活动中的灯火明亮。
宋沅知道许多人已经准备离开了,便加快了语速。
他声音清亮,眼里饱含热切希望,将中药文化如数家珍地娓娓道来。
“困境加剧,中医药的生存空间急剧压缩,可先人的智慧不该断绝于此……”
他的发言没有徐教授那么激进,却把重点全盘托出,引人共鸣。
台上的青年俯瞰全场,谈吐自然,不卑不亢。
离去的人又折返回来,灯光和焦点往他身上聚集。
发言完毕,掌声雷动。
沈澧坐在角落,看向那个闪闪发光的身影。
心里缺失的那一块,好像被补了回来。
“不错啊,这孩子不错。”曾老鼓着掌,连连点头。
“还得是大学里出来的好苗子,年轻有朝气,有干劲,没被大染缸污染,以后药业的发展就是需要这样的人才!”他毫不吝啬地赞叹。
“小澧啊,沈董不是让你接手新生产线吗?那条线是中药,不好走,但不能不走,沈家需要这条线,你以后尽可以多招些年轻人,长江后浪推前浪,于你于沈家都多有帮助。”他见沈澧不说话,又劝道。
沈澧只是定定地望着台上的那道身影。
高朋满座中,他眼里只有那一个人。
他曾幻想过无数次与宋沅重逢,欣喜若狂?痛哭流涕?他都没有。
他只感觉到心脏最深处的颤抖,顺着血液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现在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和宋沅相认。
换言之,他能与他相认么。
……
宋沅走下台,徐教授立马站起来,紧紧握住他的手。
“你帮我把话都说清楚了!宋沅,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他语气激动,不得不承认,论语言的艺术,他还不如宋沅。
这么多年,他都是一心扑在学术研究上,不知不觉间把人情世故都忘了个一干二净。
“教授,别这么说,如果不是您的鼓励,我怎么可能临时发挥得那么好。”
刚才宋沅告诉徐教授自由发言这一回事,徐教授咬着牙说他不会再上去,可沉默了会儿,临近散会时,他又让宋沅去发言。
毕竟是他把人家带出来的,以前关于行业乱象的事他们也时常探讨,宋沅在这方面很有自己的见解。
不能不给这孩子一个机会。
徐教授本意是锻炼宋沅发言的能力,谁承想他的临场发挥竟远远超出了预期,不仅丝毫不怯场,反而还做到了条理清晰,引来全场掌声。
他很满意,看着宋沅的眼神又和善了几分。
一旁的赵邈插不进话,有些尴尬地站着。
一个侍者拿来一张名片递给宋沅。
“宋先生,这是一位老先生给您的,他要我传话说,以后必定邀您一聚。”
宋沅结果,看到名片上鎏金式样的名字:曾琪祥。
“拿着吧。这次招商会曾老是会过来,没想到他也对你青眼有加,宋沅,前途无量啊。”徐教授道。
宋沅点点头,把名片握在手心,跟在徐教授赵邈后面一同出门。
天空阴沉一片,十月的天转凉很快,深秋萧索中,他觉察到手中的异样。
将名片拿出来,轻轻划过,下面赫然露出一张陌生的名片。
方才大概是与曾老的名片紧紧贴在一起时缘故,宋沅才没有看出来。
这张名片上写的是,沈氏药业集团。
宋沅的心猛地动了一下。
无数记忆如浪潮一样铺天盖地席卷而来,逼得他僵硬在原地,动都动不了。
难道是他。
不,几率太小了,不会的。
如果真是他,那为什么不直接来见他。
难道沈利还在怨他吗。
五年过去,连沈利这个名字,宋沅都避免想起,只要一想起,就如将那根生锈的钉子用力地往脑子深处砸,让他不由得哆嗦。
天空浓重得像一团漆黑的迷雾,把所有沉溺于不安中的人都锁在困境中。
“小沅,就要下雨了,快上车啊!”
赵邈回过头叫迟迟不动的宋沅。
远处,电闪雷鸣。
宋沅这才如梦方醒一般,轻声道了句“来了”,便动身坐上了回校的车。
就在他关上车门的那一瞬间,豆大的雨珠顷刻落下,砸在水泥地上,迸溅出一朵朵灰色的水花。
十米开外的地方,一群人举着黑色雨伞,将什么团团围住。
隔着厚厚的雨帘,宋沅什么都看不清。
车子缓缓驶动,离开市中心。
*
宋沅的宿舍是两人间,倒不是学校有多么大方,本来是三个人住四人间的,大二的时候搬走了一个人,宋沅现在只剩下了一个室友。
室友马浩平是典型的北方汉子,人高马大,寸头宽脸,和宋沅的清秀白净截然不同。
他跟宋沅关系也一般,有次他跟别人说宋沅的坏话,恰好被宋沅听到了。
“娘们唧唧的,什么样子,就知道巴结师哥和教授,以为自己是谁啊?哈巴狗吗。”
他跟电话那头的人同时恶劣地爆笑。
回头却看见宋沅提着暖壶,站在门口。
从那以后,两个人的关系就显而易见地僵化了。
反正平时宋沅也忙,只有睡觉时会回寝室,也就把马浩平当空气了。
这次宋沅回来,马浩平却破天荒地凑过来,煞有介事地给宋沅递了一张纸。
宋沅低头一看,居然是一封道歉信。
笔记歪歪扭扭,言辞么……还算诚恳。
“你这是做什么?”宋沅疑问。
“嘿嘿……”马浩平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就上次说你那事儿,不好意思么,我一直挺愧疚的,跟你相处那么久了,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对不起啊。”
马浩平是不是被夺舍了宋沅不知道,但他知道事出反常必有妖。
“说吧,你想干什么。”
宋沅懒得跟他废话,开门见山。
马浩平讪讪一笑,“就许崖琳学妹的生日会,咱俩一起去呗。”
“许崖琳学妹?我不认识她。”宋沅皱眉道。
“你不认识不要紧,我认识啊。”马浩平连忙解释。
“你去了就在那儿待会就行了,主要是我一个人去了也没朋友,多尴尬啊,而且我听说赵邈学哥也会去的,你跟学哥关系不是很好吗?到时候你们俩聊天就好。”
宋沅架不住马浩平的软磨硬泡,只能表面上先答应下来,还是留了个心眼,特意问了问赵邈。
想不到赵邈竟真的爽快承认了,确定自己会去参加。
宋沅稍稍放了心。
转眼来到生日那天。
据马浩平吹捧,许崖琳是个标准的富二代,她的生日会在海市最高端的会所举行,由于她是大一新生,想多认识一些朋友,学校里想来的人都可以来参加。
因此一连开了四五个包厢,百来号人轮流去主房间给许崖琳敬酒。
如此盛况,宋沅本来以为自己只是个蹭吃蹭喝的小透明。
可他被许崖琳一杯接一杯地灌酒,动感的dj音乐中,许崖琳的朋友们围着他们俩劲舞。
这是个什么情况!?
宋沅想挣脱都挣脱不开。
好不容易才挤进外圈的马浩平拼命地想给许崖琳敬酒,却被一个满身肌肉的学弟毫不留情地给撞开了。
马浩平气愤不已,咬牙啐了一口,骂了句脏话。
“靠!要不是……”
他想起许崖琳来找他的场景。
当时许崖琳约他在一家高档咖啡馆见面,他喜不自胜,借了件西装就去了。
许崖琳是新一届学生里最貌美的那个,不少男生都对她垂涎不已。
许崖琳主动约他,马浩平觉得自己很有面子。
结果许崖琳上来就说,她要宋沅去参加她的同学会。
马浩平的脸瞬间白了。
“怎么,你是他室友,你还劝不动他?这样吧,事成之后,送你块表。”
马浩平的脸色变了又变,攥紧了拳头,刚想要拒绝,却有一个阴暗的计划在脑中悄然萌发。
“行啊,我叫他来,他肯定会来的。”
回过神,马浩平发现宋沅在几杯酒下肚后,已经有些摇摇欲坠了。
他嘴角浮现出一丝阴谋得逞的冷笑,过去把宋沅“抢”过来,对许崖琳说:“他学长找他,我先带他往那边过去一下,马上回来。”
许崖琳失望地道:“好吧。”
看着宋沅被自己带走时,许崖琳那副依依不舍的模样,马浩平心中的妒火燃烧得更烈。
“你要带我去哪儿……”宋沅头痛欲裂,提不起力气,被推搡着往前走。
“不去哪。”只是把你扔到外面,冻你一晚上而已。
马浩平狞笑着,转过一个角落时,却猛地撞上一个男人。
男人大约二十七八岁,面容冷峻,一身黑色西装,周身气势十分威严。
马浩平这种涉世未深的学生在他面前,便显得十分弱势。
“对……对不起……“他结结巴巴道歉,就要带着宋沅闪身离开。
“等等。”
一道磁性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马浩平转身一看,才发现西装男人的身后还有一个人。
他同样穿着黑西装,可款式比那个成熟男人精细多了,深灰马甲包裹着腰,服帖的裤子衬得两条腿修长笔直。
看脸明明是跟自己差不多年纪,可马浩平觉得,他的气质根本不像是同龄人,反而带着股上位者的压迫感。
“怎,怎么了。”马浩平更是畏惧,巴不得赶紧走。
“你和他是什么关系?”年轻男人皱眉。
金色走廊明亮的灯光下,马浩平发现,男人的半边脸上有一道浅浅的疤。
看起来很不好惹。
年轻男人说的“他”是指宋沅。
马浩平暗骂倒霉,心想怎么一个一个的都这么关心这个死娘炮,面上却还是卑微解释道:“这是我同学,室友,他喝多了,我带他回去。”
却见年轻男人一直深深盯着宋沅,目光中带着马浩平看不懂的情绪。
“没什么事我们就先走了。”马浩平不想过多纠缠。
可一直歪在马浩平身上的宋沅却睁开了眼。
迷迷糊糊中,他看到那张朝思暮想的、熟悉的脸。
泪水瞬间充盈了眼眶。
他趁马浩平不注意,一下子挣脱了他,转而扑进沈澧怀中,再也抑制不住委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你怎么……才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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