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呢？！”
茶肆内，说书人慢悠悠喝了口茶，“后来？”他捋了捋花白胡子，茶盏往桌上一搁，眼底闪过一丝精光。
“天机不可泄露。”
几个年轻修士急得直拍桌子：“你这不是耍人玩吗！蓬莱大战的结局到底如何？玄女是生是死？那孙悟空又去了何处？！”
说书人闻言，捋须一笑，慢悠悠站起身来，将茶盏往怀里一揣，袖袍一拂，竟凭空卷起一阵清风，吹得茶肆内烛火摇曳，人影恍惚。
“天机就是天机，不可为俗人道也。”
其中一人伸手就要拦：“老头儿！你今日不说清楚，休想走！”
说书人却只是摇头轻笑，脚步一迈，身形竟如云雾般缥缈起来，眨眼间便已到了茶肆门口。
“诸位若真想知道——”
“不妨去蓬莱之巅看看，那柄霜华……可还认得故人否？”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已如烟般消散。茶肆角落，一个戴着斗笠的身影缓缓抬头。
-
东海龙宫
夜明珠将水晶殿照得通明，琉璃盏里酒香混四溢。
孙悟空盘腿坐在珊瑚上，拎着酒坛，仰头灌了一口，酒液顺着下巴滴落，他浑不在意地抹了把脸，笑道：“你家这酒，藏得够深啊！”
敖丙化为人形，银发束起，龙角泛着淡淡的光。他执壶斟酒，无奈道：“大哥，这‘醉龙吟’可是我父王珍藏了千年的佳酿，你这一口半坛下去还漏出去……”
“千年！”孙悟空金睛一瞪，伸手就要去抢他手里的酒壶，“当年我第一次来，你爹可没拿这等货招待过我！”
敖丙失笑，此时殿外突然传来一声清喝：“喝酒也不叫上小爷！”
哪吒三两步跃到桌前，抓起酒坛就灌，喝完一抹嘴，挑眉看向孙悟空：“听说你前几日把灵山的讲经台砸了？”
孙悟空嗤笑一声，金箍棒“咚”地杵在地上：“如来老儿整日念叨什么‘佛法无边’，我听得烦，给他换个地方坐坐！”
敖丙扶额：“你们俩……真是走到哪儿祸害到哪儿。”
哪吒哈哈大笑，顺手捞起一只螃蟹腿，边啃边道：“少废话！今日不醉不归！”
孙悟空金睛微眯，忽然坏笑：“不如赌一把？谁先喝趴下，明日就去南天门喊‘玉帝老儿’！”
“怕你不成？！”哪吒一拍桌子，直接拎起两坛酒，一坛甩给孙悟空，“来！”
敖丙看着这俩魔王，叹了口气，却也忍不住笑着举杯：“罢了，今日奉陪到底！”
殿外，巡海的蟹将听着里头传来的大笑和酒坛碎裂声，默默又搬来十坛“醉龙吟”，嘀咕道：“龙王不会怪罪我们吧。”
虾兵：“把心揣肚子里，有事三太子顶着。”
蟹将：“哪、哪个三太子？”
“废话！当时是我们家三太子！”说着，一钳子砸在对方脑门上，“光长个子不长脑子！”
酒过三巡，哪吒已经抱着酒坛子，歪在珊瑚座上呼呼大睡，混天绫胡乱缠在身上。
孙悟空拎着酒坛，仰头灌了一口，眼神却时不时瞥向殿外。敖丙执壶斟酒，龙瞳静静注视着他。
“大哥。”他忽然开口，声音很轻，“想去就去吧，如今没人拦得住你。”
孙悟空喝酒的动作一顿：“四饼，瞎琢磨什么呢？我就是来讨杯酒喝！”
敖丙不语，只是将酒缓缓推到他面前。
“罢了罢了，喝撑了，我去散散步。”
敖丙望着孙悟空离去的背影，摇头轻笑：“装什么装……”
孙悟空踩着筋斗云落在山巅，火眼金睛扫过四周——断裂的峰峦、干涸的灵泉，以及……
那柄插在最高处的霜华剑。
剑身依旧寒光凛冽，只是剑锋上缠绕着丝丝黑气。
“啧，麻烦。”他蹲下身，指尖蕴含天地灵气，在剑身一弹。霜华“铮”地一声低鸣，剑气迸发，将那黑气全部逼退。
孙悟空盘腿坐下，金箍棒横在膝头，仰头灌了口酒。
“你说你，走之前还夸你机灵。” 他盯着剑身映出的自己，“现在好了，一把破剑插在这儿，连个陪喝酒的人都没有。”
剑身又“嗡”地一响，像是在反驳。
他忽然大笑，笑着笑着，声音却低了下来。他抬手狠狠抹了把脸，掌心毛发被打湿。
他孙悟空，什么时候哭过？
如来一句“妖猴”，断他五百年自由，他没哭；
白虎岭上被唐僧误解，紧箍咒勒进血肉，他也没哭。
可此刻，胸腔里翻涌的酸涩，却像是要把这几百年的委屈全逼出来。
他们骗他去取经。
他们说，取经功成，便还他自由。
但那棵桃树下的约定，谁来兑现？
“我等你。”
对不起……
“大圣的话，从不作假。”
对不起……
滚烫的液体砸在剑柄褪色的红绳上。
……
眨眼间已过百年。西山上，孙悟空一棒砸碎恶蛟的头颅，金箍棒上蛟血未干，脚下已是尸横遍野。他甩了甩手腕，忽而一拍脑门——
“糟了！”
他抬头望天，日头已过正午。百年前那日，他在蓬莱守着霜华剑迷糊睡去，醒来时只见菩提老祖立于身后，雪白拂尘轻扫过他额间：
“顽徒，百年后的今日，回山见我。”
当时他睡眼惺忪地应了，如今算来，正是今日！
“这老头儿最烦人迟到。”
孙悟空朝东方放声长喝：“齐天——！”
一朵祥云自九霄疾驰而来。
然而此时，齐天大圣孙悟空
不知那斜月三星洞前的古松，多了一道剑痕。
不知老祖案头的玉简里，夹着一页轮回簿。
更不知此刻山门前，有人正踮脚数着云霞。
霜华悬在腰间，
系着褪色的红绳。
百年之约，他此生最大的遗憾终于成了无憾。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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