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寂寥。
四周安静的落针可闻,桌上的油灯悠悠泛着光,照亮了那一小角落。唐松吟蹲在阴影处,拿着随处捡的细枝条在地上写写画画。
不应该啊......
她将脑袋埋在臂弯里,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映着烛火。
景祁渊怎么还不来救她啊......
这地方又湿冷又有着一股难闻的味道,夜里指不定还有老鼠乱窜咬她一口,那是万万不能待的!
唐松吟手上拿着枝条瞎画的动作不减,另一只手下意识的搭上腰间,在触到腰间的微微凸起时,轻轻叹了口气。
实在不行,只能采取下下策了......
她又开始百无聊赖的画着什么,这一片画完了,就拿着油灯转移阵地,在另一处全是尘土的地方蹲下继续。
唐松吟不知道自己蹲着写了多久,反正累了便扯过杂草坐着写,恢复了就继续起身蹲着写,直到其中有一次随意抬头,她忽的察觉到头顶有束光。
她懵懵抬眸,透过幢幢灯影,瞧见景祁渊穿着白日里的雪青色长袍,就站在她面前。
总算是来救她了......
唐松吟随意放下枝条,面上冷漠至极,她万分自然的起身,刚想抬脚迈过景祁渊,就感觉到双腿一阵酥麻,紧接着是无数根银针一齐扎入她双腿的刺痛。
完了,她皱了皱眉,失策了。
下一秒,唐松吟一个没站稳,径直倒在景祁渊怀里。
腰上搭上他的双手时,唐松吟瞧见了景祁渊背后交头接耳的两个衙役,他们瞧见她望过去,急忙以一副我们都明白的表情背过身。
唐松吟嘴角狠狠抽了抽,待稍微能自己站起来了,便急忙推开景祁渊,双手万分潇洒的拍了拍自己的衣裙。
没事的没事的,都是错觉,都过去了。
她深吸口气,扬起笑,再次往前迈了几步,眼看着下一秒便要迈出这牢房,那两个衙役却突然挡在了她面前,当着她的面再次上了锁。
唐松吟一愣。
不是......这......
她转身看向景祁渊,发现他已经无比娴熟的拿过几个草堆,安安稳稳的靠着墙坐下了,他甚至拍了拍旁边的那个草堆,朝唐松吟示意。
“松吟,来坐。”
坐什么坐?不是要救她出去吗?怎么还把他自己送进来了!
唐松吟心里是一点都不想搭理他,但目前的情形让她不得不开口,她绷着嗓音:
“你怎么进来了?”
景祁渊细细的瞧着唐松吟的神色。
她眉间微蹙,语气不善,应是还在为白日之事烦心,他来府衙之时,管家再三嘱咐,若是唐姑娘的气还没消,那一定要......
景祁渊正了正神色,认真的瞧着唐松吟:
“今日之事,是本王之过,父皇急召我进宫,荣婉兮恰好便在,皇后一心撮合本王与她,我推脱不得。”
唐松吟愣了愣,属实是没想到他会主动提起此事。
不过这便能算了吗?
她听到自己小小声抱怨:“王爷不愧是治了陇西匪寇的大功臣,现在就连皇后都想将侄女嫁予王爷了!”
唐松吟这话可谓是酸的紧,她刚说完,便不自在的背过身去。
“不过也罢!”她赌气般的加大音量,“王爷不在的这段日子里,我想起了些事,记起了我的确不是王爷的未婚妻,所以王爷要和谁结亲也不关我的事。”
身后传来窸窣响动,下一秒,唐松吟感觉到手腕被人攥住,他手心泛湿:“你......都记起来了?”
“没有,只不过记起我未婚夫另有其人罢了!”
唐松吟歪过脑袋,就是不看他。
攥着她手腕的手越收越紧,湿意透过手腕,渐渐浸入到唐松吟心里。
景祁渊的语气带了丝急切:
“本王不喜那荣婉兮,也绝不会与其成亲。”
“今日不让你冲动,是怕荣婉兮向皇后告状,皇后派人对付你。”
“本王不是让你受了这委屈,只要你安全离开芳衣局,我有千种法子替你出气!”
他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连额角都冒出密密的汗,可唐松吟只是淡淡的瞧了他一眼,声音平静无波:
“王爷说了那么多,是想告诉我什么呢?”
景祁渊焦急的神色一下愣了,只是怔怔的瞧着她。
“是想告诉我今日之事王爷有自己的考量吗?那我知道了。王爷身份尊贵,这地肮脏,王爷还是快回府吧。”
唐松吟说着说着便感觉鼻尖一酸,眼睛再眨巴眨巴就要落下泪来,她指尖狠狠攥进掌心,手腕用劲重重一甩,其间无意打到了景祁渊自来时便挂在腰带上的一个小包裹。
包裹被打落,里面的东西噼里啪啦全掉了下来。
唐松吟低头去看,瞧见杂乱粗糙的草堆上,落了几块用锦帕包着的精致糕点和......一根糖葫芦。
即便有草堆垫着缓冲,糕点也因为坠落而变得零碎,唐松吟借着油灯的光,依稀从那半块完整的糕点中分辨出来这应是她过去常做的梅花酥酪。
至于那根糖葫芦,许是外头足够冷它的糖冻的足够硬,这么瞧着倒还是晶莹剔透的模样。
她一愣,盯着草堆上的东西看了许久才不确定的开口:
“这......是给我的吗?”
“嗯,”景祁渊低声应道,“怕你不适应这的吃食,所以带了几块府里做的糕点。”
他顿了顿,又补充:“我记得你先前常做,猜测你应当是喜欢的。”
唐松吟眼眶更涩了,只能像转移话题般问:“那糖葫芦呢?”
“进京都的时候瞧见的,本想见到你时给你的,可是你没来......后来索性就一起带上了。”
他眉间闪过一丝不自然,声音也有些别扭:
“本王买了很多,这个是瞧着最好看的。”
唐松吟抬眸看他。
在她心里,景祁渊一直是尊贵而又清风霁月的,他应是穿着金丝银线交织而成的长袍与人谈笑的,应是立于厚重奢华的府邸前,护着百姓安宁的......
但如今,他攥着她手腕的掌心冰凉而潮湿,额角的汗细密不断,瞧着她的眼神执拗又不安,和往日里运筹帷幄面对任何事都胸有成竹的景祁渊大相径庭......
他好像,在害怕......
唐松吟忽然觉得,或许蔺昇说的话,是真的。
她指尖无意识的攥紧袖子,嘴唇因为紧张而开始泛白,声音极轻:
“景祁渊,你是不是,喜欢我呀?”
话一出口,不仅是景祁渊,就连唐松吟自己都愣了,她不知道自己是哪来的勇气,也不知道万一结果不如她意要如何收场......
若是景祁渊否认了,那......
唐松吟光是想想便已经红了眼眶。
“我--”
“嗯。”
极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时,唐松吟还在绞尽脑汁的想把方才的话题随意带过去,她忽的抬眸,眼里泛着水光。
“你说......什么?”
景祁渊似乎也很紧张,攥着她手腕的手越收越紧,后又忽的松开,急急的从怀里掏着什么。
唐松吟仿佛听到自己的心在胸腔疯狂跳动的声音。
他从他穿的齐整的衣衫里掏出一张似乎写了字的白麻纸,这纸被认真的叠成一个小方块,许是之前景祁渊的动作幅度太大,白麻纸上微微有些褶皱。
景祁渊手心的潮湿直直的印到纸上,留下浅浅的一片痕迹。
“本王......从未做过此事,怕一时语塞,故写了此信。”
唐松吟感觉自己踩着的草堆越发蓬松了,她下意识用力往下踩了踩,只觉得此刻人都是飘着的。
这是......
此时此刻,她觉着每一刻都格外漫长,尤其是身边景祁渊打开白麻纸的动作,比先前剑到眼前都更让她心跳加速。
“松吟亲启。”
许是太过紧张,景祁渊声音微颤的将最先入目的四个字念了出来。
唐松吟一愣,嘴角弯了弯,紧张心境有所缓解。
“本王幼时遭逢巨变,无爹娘庇护,无亲朋疼爱,故心思深沉,不似旁人。”
心思深沉?唐松吟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会这么形容自己,把自己这么直白的摊开在别人面前。
“初次见你,你说你是我未婚妻,我不信,却想将计就计引出你的目的,故带你入府。”
“我生辰那日,不知你可还记得,那日我下值,赶回府时遭皇后设计,九死一生,本是要立刻赶去医馆的,但因途中忽的想起你,想起你说你会在府里等我,所以才临时换了路回了王府......”
记忆慢慢被拉回那日,唐松吟想起自己和紫衣在王府前翘首以盼,从日头西斜等到了夜色如墨。
原来那日他是糟了暗算,怪不得回王府时白衣上全是血......
可是景祁渊生辰那日,她也刚入王府不久,这样努力的给他办生辰,也是想感谢他的收留,顺便讨好讨好他,让他对她好些。
“所以......”唐松吟忽的出声,“你从那日便开始在意我了?”
景祁渊从白麻纸中抬头,似有些不自然,极轻的“嗯”了一声。
他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继续念手中的信。
“龙青寺那次,你被掳去陇西,后来我收到了你写的遗书,明明是生死关头,你不想着怎么逃跑,却花那么多时间写这些,当时我很不理解,但是之后又想,你好像的确和别人不太一样。”
“后来我在江南遭到暗算,本以为是你布的局,但江池趁乱想向你复仇时,我还是毫不犹豫的想保护你......”
唐松吟想起随自己跌落山崖的黑衣人。
“所以,替我挡了一剑的那个人真是你?”
后来的许多次,她都想过这个人到底是谁,也怀疑过是不是景祁渊......
景祁渊轻轻点头。
“从始至终,你身份不明,我们也分析过,你的背后定不简单,从幼时起我便坚信一句话,来历不明的人,去远离应当是最好的。”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
“可是松吟,我喜欢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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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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