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玉华见三娘还在认真思索,心疼道:“别操心了,交给周妈妈就是,瑞香快伺候三娘回去早些休息,三娘今日也累了。”
“那娘也早些休息,别忧心此事,有女儿在。”宋菀卿带着瑞香告退。
离开前也不忘宽慰她,她的三娘长大了。薛玉华看着三娘离开的背影,有些伤感地对着周妈妈说道:“三娘,越来聪慧了。”
“是呀,今日之事多亏三娘反应快,不然就真如了大房的意了。”周妈妈心中佩服,以后有三娘在,大房想欺负二房就没那么容易了。
“我倒宁愿她不那么懂事,我瞧着就心疼。”话音一转,薛玉华骂骂咧咧道:“枉她柳氏自诩官宦人家,瞧不上我这商贾家的女儿,倒是巴巴的瞧上了我的钱,吃绝户吃到我身上来了,真是好大一张脸。”
周妈妈哄道:“您消消气,大晚上生气容易睡不好。”
“对!为了她不值当。”
此刻正院那边也谈论起三娘来。
吴妈妈双手接过丫鬟手中的安神茶,躬身递给老夫人,神色有些犹疑。
老夫人靠在椅子上抬手接过茶盏,低头喝了两口便合上,“想问什么就问吧。”
吴妈妈接过茶盏放回桌上,近身问道:“老夫人,相信三娘做的梦?”
“真假不重要。”老夫人阖上眼眸缓缓道,“三娘今日倒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三娘像二爷,聪慧过人。”周妈妈恭维道。
老夫人猝然睁开双眼,语气凌厉,“明眼人都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偏她还沾沾自意,自以为是哄着大家当傻子,眼里只知道盯着二房的东西,终究上不得台面。”
吴妈妈俯低身子,这话老夫人骂得,她这做下人的却听不得,只能装聋作哑。
“那您为何……”吴妈妈心中疑惑,既然不满大娘子,却又默认大娘子在背后谋算。
“不提出过继六郎,二房又怎会轻易点头。”
吴妈妈恍然大悟,恭声说道:“还是老夫人英明。”
“白发人送黑发人,我所求的不过是将来有个人给二郎祭祀上香罢了。”苍老悲凉的声音在昏暗的屋里轻轻响起。
亥时已至,夜深人静,此刻右侧院正房还亮着烛火。
“大老爷呢?”
派去打探的小丫鬟吞吞吐吐道:“大老爷,在…在林姨娘院里。”
砰的一声脆响,吓得小丫鬟直接跪地俯首,手心被地上的茶盏碎片扎破了,也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柳絮萍面色阴沉,语气冰冷的吩咐道:“刁妈妈,明日的早膳换成核桃露,要林姨娘亲手做的。”
“是,老奴明白。”刁妈妈屈膝应道。
天光大亮,宋府的下人们早已按班就部忙碌着。
“三娘,该起了。”瑞香轻轻拉开床帐,明媚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锦被上。
床上的被子被主人团成了一个巨大的茧子,只留乌黑的秀发散落在锦被上,宋菀卿将脸半埋在锦被里正睡得香甜,听到床边传来的声音,头埋得更深了些。
瑞香失笑,三娘也只有在睡觉时显得特别孩子气。
“三娘,小厨房今日做了春饼和羊脂韭饼,按您的吩咐,春饼里还加了鸡丝。”
“几时了?”被子里终于响起了闷闷的声音。
“已是辰初。”
宋菀卿叹气,这还是母亲免了她每日的请安,她才能睡到辰初,不然按照府里的规矩,卯初就得起床。
宋菀卿睡眼惺忪地扶着瑞香的手,由着她扶到梳妆台前坐下。
一番擦牙洗脸、梳妆打扮后,人也彻底清醒了。
清晨先来一盏“煎茶汤”,和古人一起养生。
这“煎茶汤”其实是一种保健茶,将春茶的嫩芽、去壳后的绿豆、山药粉一起捣杵,窖藏三日后放入水中煮成茶汤。
不过她喝的是简洁版,没有放罐子里密封三日,窖藏三日的味道她属实接受不来。
待她喝完茶汤,桌上已经摆好了早饭:春饼、羊脂韭饼、鲈鱼粥,一小碟笋鲊,今日还多了一碗燕窝。
看着还冒着热气的食物,她早起的惆怅瞬间被治愈了。
“这加了鸡丝的春饼更好吃了。”宋菀卿一口就是半个,再夹上一块笋鲊,腌菜的咸加上鲜脆的蔬菜丝,味道刚刚好。
“嗯嗯。”碧桃鼓着腮帮子,声音含糊,使劲点头认同。
“下次换成虾仁试试。瑞香,快来尝尝。”
“三娘,这不合规矩。”瑞香不甚赞同地看向吃得正欢的碧桃。
“没事,周妈妈不在。我一个人吃不完就浪费了。”宋菀卿眼神示意碧桃。
碧桃会意,用公筷夹起一个春饼递到瑞香嘴边,温热的饼皮挨着嘴唇,瑞香只好低头咬住。
这边主仆三人热闹的吃着朝食。
而右侧院里的一间小院气氛却很沉重。
林姨娘白皙细腻的指尖上布满了细小的划痕,渗着血珠,还有零星的核桃壳残渣。
“姨娘…”宋菀嫣红着双眼,低头默默哭着,手上的动作却小心翼翼。
“大娘子太过分了,故意拿您出气,我去告诉父亲。”宋怀舟愤恨不已,起身就要往外冲。
“站住!不许去。”林姨娘呵道。
宋怀舟握紧拳头,身子颤动,最后陡然一松,垂头丧气地坐了回去。
“只要你还在姨娘身边,姨娘受点委屈都是值得的。”林姨娘定定地看着他,“大娘子视我们母子三人为眼中钉,六郎,只有你出息了,我和你阿姐的日子才会好过。”
“姨娘,您放心,我会努力读书的。”少年心中燃着一把火。
林姨娘欣慰点头,低头看向正在为她认真擦药的五娘,肌肤如雪,五官精致,眉眼已隐约可见娇媚之色,“五娘,你记住,宁为寒门妻,不做高门妾。”声音透着坚决和淡淡的悲凉。
“嗯。”宋菀嫣垂着头,声音微弱但坚定,泪落在膝盖上浸湿了一处罗裙。
柿子树下斑驳的光影变得渐长渐浅,春日的暖阳悄然西落。
福满团成一个球正卧在躺椅上酣睡。
“三娘,您都看了大半天了,歇歇眼吧。”碧桃从食盒里端出一盘琼叶糕和一盘桃花酥,再换上一盏热茶。
宋菀卿合上书,揉了揉眉心,接过碧桃手中的热帕子擦擦手,随手拿起一块糕点放入嘴里,心不在焉地咬了一口。
她将宋二爷书房里所有关于这个朝代的律令都找了出来,书上都是一个意思:“诸祖父母、父母在,而子孙别籍异财者,徒三年”。①
老夫人健在,她要是想分家另立门户,她得先去牢里蹲三年,要是三年后还不改变主意,继续蹲三年。
宋菀卿仰头长叹一口气,看来现在此路是行不通了。
此外,她还读到了一条重要的规定:“诸户绝,财产尽给在室诸女”②
通俗点讲就是二房绝户了,她这个在室女可以继承二房的全部财产。
规定十分人性化,就是实现起来难度颇大。
不然大伯母也不会费劲心思要将六郎过继过来。
“三娘,周妈妈传话来说事情办妥了。”瑞香走进来,站到她身旁低声说道。
“明日定要早些叫我起床。”宋菀卿站起来伸了伸坐得僵硬的腰,明日府里定然热闹。
又是一个暖阳天,宋菀卿今日起了个早,练完八段锦,吃完早饭时间还很充裕,此刻正眯着眼睛,舒舒服服地抱着福满躺在躺椅上,一只脚还时不时地晃一下。
福满四仰八叉的躺在她身上,舒服地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
瑞香安静地坐在一旁绣着东西。
碧桃在给花盆插上新的竹篱。
薛玉华身边的大丫鬟金萱走进来便看到这岁月静好的一幕。
“三娘,大娘子请您去正房,族里来人了。”
来活了。
宋菀卿放下福满,起身收拾。
此刻前院的正堂热闹非凡。
休沐在家的宋正衍被一群族人堵了个正着。
“大侄子,这是我的小孙子,最是乖巧听话,以后肯定会拿薛大娘子当亲娘一样孝敬。”一个身穿深色粗布衣裳的老妇人大声说着。
宋菀卿刚走到附近就听到了这一声响亮的“大侄子”,她没忍住笑出了声。
“等会儿进去,仔细观察。”薛玉华忍着笑低声嘱咐。
屋中一个同样穿着粗布的年轻妇人发出嗤笑声,“你家孙子都四岁了还不会说话,谁家的孩子能比得过他乖巧哟!”说完便扯过身边的小儿子,推到宋正衍面前。“我家小儿子,今年四岁,已经会背《三字经》了,快,给大老爷背一段。”
宋正衍看到门口走来的人,眼睛一亮,大声招呼道:“弟妹、三娘,你们来了。”随后又抬手擦了擦鬓角的汗。
屋里的众人瞬间动了起来,直接点的干脆拉着孩子迎了上来,矜持些的就站在一旁行礼,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
“大家快请坐,这事慢慢来,不着急。”薛玉华劝着众人坐下,自己也带着三娘坐在右侧。
宋菀卿目光看了一圈,来的人有穿着粗布麻衣的,也有穿绸子的,据她所知宋氏族人里有当官的、经商的、也有种地的,是一个庞大的家族。
迫切想被选中的都是家庭条件一般的,条件好的则矜持地站在一旁,等着主动询问。
“听说你会背《三字经》?”宋菀卿主动上前,半蹲着问刚才站在堂中央的小男孩。
年轻妇人激动地催促道:“快!山哥儿,给三娘背一段。”
小男孩磕磕绊绊地背了一句,脸憋着通红说:“我不会背。”
妇人轻拍了他一巴掌,对着三娘强笑道:“孩子太紧张了,平日里背得可溜了。”
宋菀卿蹲着继续问:“那你平日里都喜欢干什么呢?”
“我喜欢掏鸟蛋,挖地龙。”山哥儿眼睛变得亮亮的,大声说道。
屋内响起几声低笑,那妇人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小男孩一眼。
宋菀卿摸了摸他的脑袋。
“三娘,我家的孩子十分聪明伶俐……”
“三娘,看看我家的……”
宋菀卿接连问了好几家的孩子,也观察了他们的家人,背对众人朝着母亲轻轻摇头。
薛玉华出声道:“这过继是件大事,还需仔细斟酌,一时半会儿恐难定下来。”说完看向大伯,示意他该说话了。
宋正衍清了清嗓子道:“大家今日跑一趟也累了,先回去吧,此事急不得,急不得。”
众人只好遗憾离开。
“大伯,今日受累了。”薛玉华行礼致谢。
宋正衍摆手,“我去回禀母亲。”
“唉…这过继儿子比生个儿子还难。”薛玉华见人都走光了,幽幽叹道。
“祖母并未让我们即刻就定下,我们慢慢寻就是了。”几年都过去了,也不差这几日。
柳絮萍坐在院子里听着丫鬟打听来的消息,急忙问道:“族里竟这么快就来人了!二房可有选中?”
看着丫鬟摇头,这才松了一口气,随即冷笑道:“走着瞧,我到要看看二房能选出个什么来。”
①、②引用:北宋法典《宋刑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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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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