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碍于在驾前侍奉,未曾为难她。
她低下头,瞧见自己膝盖上沾的雪化了许多,已经湿了一大片。
手上原本已经不太感觉到的疼痛又丝丝缕缕的弥漫了开来。
当真是倒霉!
她拿起手中青色的药瓶,倒出了里面的药抹在手上,又随手抓了把雪按在伤口上。
送完衣裳,方进了司衣库的门,却瞧见海棠叉腰站在门口,也不怕冷,看她回来一脸黑红交加。
苏秋雨走上前去道:“衣裳已经送去了。”
哪知海棠紧咬着唇,目中血红一片,仿似要在她身上瞧出一个窟窿来。
苏秋雨见她一副要寻事的模样,也不想过多纠缠。
忙准备往屋内去。
哪知海棠愈发愤怒,到底忍不住咬牙道:“哎呦,如今果然不一样了,平日里姐姐姐姐的叫,如今只管连看也不看一眼了。”
苏秋雨一愣,脚步顿了顿便准备直接进去。
哪知她这幅模样,彻底激怒了海棠,她满心的鄙夷与愤怒冲天而起,尖锐着嗓子道:“怎么,还没有飞上枝头,便连话也不想与我们说了么?”
她原本美艳圆润的脸蛋,此刻已经变成了形。
瞧见苏秋雨低垂着眉眼,分明就是假扮出一副勾引人的温柔气质,她再忍不住,冲上前来便要去扯苏秋雨的头发。
口中叫道:“你个小贱人,别以为太子殿下给了你一瓶伤药便了不起了,太子殿下怎么可能被你这张狐媚脸给迷惑。”
苏秋雨反应过来,一边护着自己的头发,一边伸手去推开她。
她在辛者库做活多年,力气大,不过微一用力便将海棠推的一屁股坐在地上。
海棠不想这平日里文文弱弱的人居然还敢还手,一时趴在地上,骂的更凶了:“辛者库出来的贱奴。。。专会勾引人。。你当我不知你当年在浣衣房里做的好事!”
她的叫骂声实在太响,不一时就吸引了许多殿内的绣娘。
苏秋雨撩了一下落在了额上的碎发,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海棠,假作关心道:“海棠姐姐是昨夜淋了一夜的雪生了病么,眼睛和脸色这么红。”
淋了一夜的雪?
这分明就是故意在讥讽她昨夜在文元殿的事!
海棠双目几欲喷出火来。
她昨夜跟着凝霜姑姑去文元殿,别说见着太子殿下,生生是叫在外头雪地里呆了半晌。
周围人本就在私下议论她昨夜的铩羽而归,她一直面上假装淡定,众人也不敢说什么。
毕竟传言太子殿下一向不近女色,她如此结果也不过是寻常罢了。
可哪知下午却惊闻苏秋雨不过出门送衣裳,居然让她遇到了太子銮驾。
遇到也就罢了,偏她被猫抓伤了,偏太子殿下还特意停下车辇来与她送伤药!还温言问她名姓,让她注意!
这事在苏秋雨回来之前,早就长了翅膀传回了司衣库。
传进了海棠的耳朵。
海棠昨夜刚希望落了空,不想今日居然她就这般好运!
偏偏这条路今日本该是她走的!
苏秋雨的好运原本是她的!!
若是今日让她遇到銮驾,凭她的姿色,又岂止是送伤药这么简单!!
分明就是这苏秋雨抢了她的机会!那伤药原本该是她的!
旁边的一个绣娘巧儿安慰她道:“海棠姐姐莫要生气了,各人有各人的造化,这绥安宫一向是姐姐负责的,可偏巧今日去送衣裳的变成了她苏秋雨呢。”
另一名绣娘也道:“是啊,我们都是正经人家的姑娘,比不得连脚也不裹的辛者库贱奴出身,没有那些子狐媚的手段。”
这两人哪里是劝解,分明是火上浇油。海棠果然更是气得脸色铁青。
她瞧见苏秋雨那较常人更白更透的肤色,在漫天雪色里如冰似玉。
对!便是她这副矫揉造作的模样,令人生厌!
这样的狐媚子,居然从浣衣坊窜来了这司衣库了!
海棠一咬牙,搭着旁边二人的手从地上爬起来,连衣服上的雪渣子也顾不得拍只朝苏秋雨奔来。
一双惨白的手根骨分明,如利爪一般,伸向苏秋雨玉色的肌肤,作势要抓花她的脸。
她来势凶猛,苏秋雨眼见不妙,向后避让。
两人正自纠缠,不想她却砰地撞在了一个人身上。
转头一看,却是凝霜姑姑。
凝霜姑姑寒着一张脸,满目怒意。
海棠却像看到了救星,一把抱着凝霜姑姑的胳膊哭诉道:“姑姑,您可要主持公道啊!”
“您也知道,绥安宫本就是我的差事,秋雨因没去过,央求我好几天抢了这差事来做,这点小事也就罢了,方才我不过问她是否真的遇到了太子殿下的銮驾,她便目中无人起来,还将我推倒在地。”
这海棠颠倒是非的能力,真是信手拈来。
一旁的巧儿也道:“我们宫中各人有各人负责的宫属,若是人人都逢高踩低,上赶着去挑好的做,这宫里岂不乱套了。”
“秋雨确实不该,即便是见了太子殿下的金面,告诉我们一下就是了,何必遮遮掩掩。”
凝霜姑姑四十多岁,一张脸保养的很是年轻,看得出年轻时貌美的样子。
只是不知何故,她总是冷着脸,竟从未见她笑过,倒是合了她的名字。
她在宫中日久,早见惯了这些争风吃醋,此刻只是寒着脸厉声道:“都闭嘴!你们以为这是哪里?在大内禁中,国丧未过,居然互相推搡吵闹,我看是活得不耐烦了!”
说着皱了眉头瞧向一旁低着头的苏秋雨道:“回回都有你!我倒是错看了你,不想看着温顺,竟是个惹事生非的。我这司衣库呆不下你,你且回去吧。”
苏秋雨埋着头,雪落在头发及眉毛上也来不及擦。
她扑通一声跪下道:“姑姑恕罪!秋雨再不敢了,求姑姑莫要撵我出去!太子殿下的行踪非我小小宫人能知道,实在只是巧合。”
说着从怀中掏出那药瓶来道:“这便是太子殿下的赏,奴婢不敢自专,特献给姑姑。”
那药瓶虽小,却是纯玛瑙打造,很是精巧可爱。
众人在这广储司多年,一眼瞧出这药瓶乃是御用之物,乃是陛下与太子的贴身用品。
如今竟赏给了这一个个小小宫人!
一时周围咂舌,再说不出话来。
凝霜也是心头一凛,勉强笑道:“这乃是太子殿下赏给你的,岂能随意转手?你且好生收着供奉起来才是。”
说着想起平日里带着她的人来:“云娥人呢?”
海棠恨的牙痒,恨不得将那药瓶抢了来,道:“这二人是一丘之貉,这秋雨求了我的绥安宫差事,云娥非要去锦绣宫,想是死丫头在外野了,还不回来。”
凝霜冷着脸低下头,却瞧见苏秋雨白皙的脖颈,乌黑的长睫上落了几点白雪颤巍巍的抖动。
此刻低垂着眉眼跪着,透出一身的小意温柔。
她心念电转,皱了眉道:“若是下次再犯,莫要怪我翻脸无情。”
苏秋雨忙道:“多谢凝霜姑姑,奴婢再不敢了。”
海棠不敢置信地叫道:“凝霜姑姑!”
凝霜道:“谁也不许再多嘴!全回去干活去!”
众绣娘忙四散回去殿内做活。
苏秋雨盈盈起身,躬身行了一礼后也便回去了。
海棠实在心有不甘,她跟着凝霜进了内暖阁,忍不住问道:“凝霜姑姑为何这么轻易地饶过她?她私自出宫去送衣裳,本就犯了宫规!”
凝霜取过桌案上的册子来,不悦地道:“还不是因为你不中用。”
海棠没想到居然真如她所想,忍不住惊呼道:“凝霜姑姑,昨夜未能见到殿下金面,我后面一定还有机会的。”
凝霜冷嗤道:“你以为文元殿是什么地方?哪里还有这么多的机会给你?”
海棠惊慌失措,大叫道:“这苏秋雨出身辛者库,卑贱若此,如何能入太子殿下的眼?”
凝霜将册子翻了多页之后停了下来,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宫女。
目中殊无颜色:“可是她不过手被猫抓伤,太子殿下便亲自问询,还赏了伤药。那药你也见到了,乃是殿下的贴身之物。”
海棠面色青一阵白一阵,昨夜她厚颜赖在文元殿的外殿,不想淋了半晌的雪,却连人影都未曾见到!
她的美貌,还未被殿下发现!
她自负比苏秋雨生得好,若是苏秋雨都能得殿下青眼,她凭什么不行!
凝霜瞧出她粉白的脸上露出的不甘与野心,心中冷笑,嘴上却道:“短时间内你是没了机会。”
这个苏秋雨,出身卑微,也不指望她真能成事,只不过能让文元殿的那宋公公有所忌惮,能对她手下留些情吧。
海棠深知,自陛下驾崩,凝霜便陷入了恐慌之中。
她在宫中的靠山即将消失,却偏偏还与文元殿掌衣大太监宋公公结仇。
她知再说无益,凝霜铁了心要赶在秦妃出宫之前能有人在太子殿下跟前露脸,以保无虞。
只是为什么是苏秋雨?
即便是那咋咋唬唬的云娥都比苏秋雨强!
那苏秋雨平日里瞧着人畜无害,偏偏长得还很不错,尤其是一双浅淡的眸子朝人望过去,总像是藏着什么东西似得,这分明就是一双专会勾引人的眼睛,让她瞧着生厌!
海棠咬牙道:“这苏秋雨不过方来司衣库两月,与姑姑未必是一条心。姑姑若是助她,如何能保证她乖乖听姑姑的话?”
凝霜低下头,保养得宜的脸上看不出表情。
她仔细瞧了书页上的文字便将书合上了:“人活在世上,便有把柄,即便没有把柄,我也要造出把柄来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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