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子方才上车,在五皇子身上嗅到与密信上一般无二的熏香。”她说,“更有出言试探,故而妄作猜测,五皇子便是幕后之人。”
宁王便应她,“我晓得了。”
“婢子自责不已……”孟秋咬着唇问,“不知王爷要怎样处置我?”
定定的看了她少顷,宁王有些摸不透她的意思。
若说她贪生怕死,此前又何必应下旁人收买。若说她忠心不改,侧妃出事也有她一份。果真是既想忠、又想孝?
如此想着,宁王对着她便更温和几分。大抵总有些怜香惜玉的心思,宁王如今也格外宽容,“明面上不好再留你,可因你护主有功,我亦不会亏待你。”
她仍自绻了绻手指,等着宁王将话说完。
“跟了我,还是离开王府。”他走近三两步,身上好闻的熏香便教孟秋嗅得清楚。他不屑于威胁逼迫,也不至于色令智昏,只是设身处地的,讲着对寄体来说最好的出路罢了。他说,“你自个儿选罢。”
“……婢子甚觉对不住夫人……”
“既你以命相护,想来也是甚想看顾着那孩子长大的。”宁王不疾不徐的问她,“迎秋,你意下如何?”
孟秋没话说了。
“还请王爷容婢子再想想。”她昂首看向宁王,着实做不出楚楚可怜的模样,便只满面迟疑茫然,“婢子而今……心里乱得很。”
“也好。”温热宽大的掌心轻抚过她墨发,无有多少风月意味,倒是安抚居多。宁王看着她,语气里有些意味深长,“那你便仔细想想,若定下主意,就着人来寻我。”
她佯做温顺的低下头,“……婢子晓得了。”
“吱呀”一声,房门被关上。巧儿走进屋中,乖巧的站在床边候着。
“你先出去罢。”孟秋支开她,“我自个儿待一会儿。”
巧儿无有不应的,“喏。”
又是“吱呀”一声。
“系统啊……”待到这时,孟秋眼底情绪方才复杂起来,“完成任务还得卖身的?”
【系统无权干预】
“哪怕我成了宁王的妾?”
【系统无权干预】
“那现在寻死呢?”
【系统无权干预】
“啊,我明白了。”孟秋说,“只要任务目标活着,随我怎么折腾都行。”
【请宿主自行探索】
虽孟秋只来了不过一天,便穿越两次,却教她也好歹摸到些头绪。
不似上回无路可走,这回好歹在她面前摆了两条路。一条直通宁王榻侧,另一条则是直通黄泉路。如若不愿做妾,她但凡被逐出王府,再想以“迎秋”的身份接近任务目标,便是难事了。
倒不如另换身份。
可而今……孟秋想着先歇一会儿。
将将来这儿便教她手下沾了血,连同现在想起,都还有些回不过神来。一碗药汤疼得她肝肠寸断,好似在为此前的心狠手辣赎罪。哪知再转醒,她便成了迎秋,又身不由己、真真切切的看着旁人丢了命。
她得缓缓……
迫使着自个儿不去想那些场景,孟秋苍白着面色平缓着气息,手指紧揪着被褥。
得缓一缓才行。
*
次日,清早。
孟秋接过巧儿端来的羹碗,下意识轻轻颔首道过一声,“谢谢。”
“啊?”巧儿一懵,“婢子不敢受,这是婢子该做的。”
她反应过来,心知要遭。
“叮——”
【请宿主注意维持人设】
“……”自顾自将这事略过去,孟秋仿着寄体的语气道,“劳你去给王爷递个话儿,便说我有主意了。”
巧儿不敢多问,施礼应下,“喏。”
宁王此刻显然没空,他是等到下午,才挪出点儿空暇到了这儿。
孟秋早有打算,话也说得顺畅,“婢子多谢王爷垂怜,可夫人一事婢子甚觉愧疚,故而,愿为夫人陪葬。”
……宁王摆明愣住了。
这是个什么路数?宁王也不懂。
“婢子身为人子,只求老娘晚年安好,还请王爷答允。”她用帕子拭着眼角,一面在心底暗骂着系统,一面觉得这活儿真不是人干的。她硬生生逼着自个儿红了眼圈,哽咽道,“来生婢子当牛做马,也报您的恩。”
至此,宁王似是有些懂了。
他不做声,孟秋心上那块石头便愈悬愈高,生怕被看出破绽来,小心翼翼唤着,“王爷?”
给句话儿啊。
“你心意已决?”宁王便问。
石头骤然升起,教孟秋有些喘不过气来。她不想牵连旁人,便只得连求死都如履薄冰,唯恐让旁人瞧出不对。她垂着脑袋,鸦睫轻颤一下、又颤一下,泪珠摔碎在手背上,“婢子心意已决。”
“好。”他并不曾恼羞成怒,可语气也冷了下去,说,“本王允了。”
宁王拂袖而去,雕花门被重重关上,“咣”得一声巨响。
孟秋却松下一口气。
“我的妈……”她用手抚着怦怦乱撞的心口,自嘲道,“没准让别人来说,还骂我不识好歹呢……”
这话说得不错,宁王就是觉得她不识好歹。
离着侧妃下葬还有些时候,她便也在屋中养着伤,过得悠闲。
有日,忽闻“叮——”。
【当前bug:「燕宜洲」已丧失自身影响】
【请您继续努力完成任务】
而宿欢微愣过后,也不过伸个懒腰,略带遗憾的说着,“重生者啊……要是能问他点东西就好了。”
小敛过了,就是大敛。
然而孟秋的腿伤还是不见好。
起码是救了他嫡子一命的人,更在以往与他有些“私情”,不似上回,宁王没教她再疼得死去活来。
这回,宁王亲自领人来了孟秋屋里。
他抬手示意侍从将汤药搁下,又问她一遍,“你可曾反悔?”
孟秋答他,“不曾。”
因着无甚好说的,宁王屈尊将药碗递给她。
目光从他白皙修长的手指辗转到那仍是茶褐色的汤药,孟秋忍不住打了个颤。
“哼……”宁王将药碗往后一收,“怕了?”
“……不是,”她如实道,“我怕疼。”
一时静默。
药碗被她接了过去。
宁王看着她前面说着怕疼,后面灌下那碗汤药,又是一阵失言。
他问她,“怕疼,不怕死么?”
“怕。”孟秋如愿后,毫不吝啬的朝他展开笑,“挺怕的。”
实话。她要是不怕死,为甚来做这劳什子的任务?就是贪生怕死,为了活命呀。
“这药觉不出疼。”宁王得了答案,也答她,“待会儿若发困便睡罢。”
孟秋恍然悟了,朝他俯身,“多谢王爷。”
宁王抬手抵在她肩头,将她这一礼拦了下来。
良久的相对无言。
“您……”她蹙着眉憋出话来,“这是要送婢子一程?”
这话没法接。
“来人,拿纸笔。”宁王扬声唤过侍从,与她说,“留封家书罢,我着人为你送去。”
“……!”实不相瞒,孟秋她真真没想到,“多谢王爷!”
她下笔甚慢,遵循着寄体的字迹,不敢疏忽。
待到停笔,孟秋将其折叠妥当,恭恭敬敬的朝宁王双手奉上。她思及那位妇人,语气也软上几分,“有劳您……着人送信时,吩咐那人说话和缓些,莫惊着她了。”
宁王定定的看了她半晌。
孟秋抬头望去,“……?”
他拿过那张信纸,坦然应下,“好。”
两人再无话说,宁王离开时孟秋本想起身送,却又被拦住。
“免了。”他理了理袖口,抬履朝外走,自有侍从为他开门。踏出门槛那霎,他不咸不淡讲道,“双膝骨裂。迎秋,好毅力。”
“叮——”
【请宿主注意维持人设】
“咣”!
雕花门被关上。
“……辣鸡系统。”她咬着牙骂,“人都走了维持个屁啊?”
如同宁王所说的那般,这回真是不疼。
闭上眼再睁开,便又换了个身子。
—————康平二十六年,仲秋—————
细碎斜雨里,屋檐下正走路的孟秋回过神来。
眼前一片模糊,宛若蒙了层雾似的,教她连台阶都看不清。
“嘶……”孟秋狠狠摔了一跤,满脸懵的坐在廊间,“系统???”
“叮——”
【已选中寄体】
【契合度:83%】
【正在加载中……】
【系统已加载完成】
孟秋朝四周望了望,起身摸索着避到无人处。
【请准备接收寄体记忆】
走马观花后,孟秋沉默半晌,“……辣鸡系统!”
如她猜想的那般,现如今相距此前,又过许久许久。
两年了。
此回的寄体唤作陈秋如,年仅十七。陈秋如是宁王名下布庄里的纺织女,日日纺布绣花,至今已十余年。因此,也硬生生将双目都熬坏了。她是年幼时随爹娘逃荒来的庄子,可惜命薄,而今仅余下她一人。谁知她样貌寻常就罢,还在前年摔瘸了腿。
“这也……”孟秋忍不住吐槽,“太惨了!”
着实是惨的,可陈秋如也着实是个好人。与她同龄的大多许了人家,她却无人肯娶,倒是落个清静。待发下月例,她孤身一身吃喝不愁,剩的银钱也不愿存,便拿去庄外救济穷苦孤寡,私底下不晓得被取笑了多少回。
为甚系统选她做寄体呢?
此时正值秋收,宁王欲要领着皇长孙来此一事,庄中已是传遍了。
孟秋想着,巡察、玩耍都是幌子,宁王该是别有用心罢。
忽而,她又想起那位五皇子来。
在寄体记忆中,两年前宁王府一事,惊动得不止是徐、庄两家,连同朝堂上亦有震荡。而让人万万想不到的,便是五皇子也牵连了进去。
后宅之事,与他堂堂皇子有何干系?
这下事情重大,当今陛下也得插手查一查了。
而在孟秋预料之中的,事发后宁王一党便辅以铁证交予陛下,明面上却是得遮掩着。五皇子遭受当今厌弃,听闻当年便病逝了。
“……有点活该。”孟秋忍不住轻声吐槽。
“然后就是……”她脊背倚着墙,迎面拂来的秋风也冷冽。她看向远处,眼底情绪莫名,“系统,我们来说一说……权限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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