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婶儿脸上的笑意有点挂不住,秦妈秦大也一脸尴尬。
唯有秦巧梅面不改色心不跳,内心隐隐有点激动。
李婶儿说的这个条件比她预想的还要好,不枉她装的这么一场。
一个父母兄弟远在天边,独居,就代表她没有婆媳、妯娌关系,腿不利索指不定还不能行周公之礼,现阶段用这个婚姻过渡再好不过,虽然没见到人,但这个条件足以让秦巧梅降低一点颜值要求。
李婶儿眼神转了转,笑呵呵地站起身,找个借口出了屋。
“英子,我去个厕所,你们合计合计,一会回来咱们再说。”
等李婶儿出了屋,秦妈瞪了秦巧梅一眼,伸手在她胳膊拧了一下,疼的她皱起眉,心情顿时不好起来。
“你不嫌害臊啊,你咋不找天仙呢。”
“你也不想想年后就结婚,我们这上赶子嫁哪能找着好的,再说了,大人说话你搁哪插什么嘴,你不能学学你哥吗。”
秦妈的声音掩饰不住的怒气,说着还要接着动手,秦巧梅这回留意着,一屁股坐在了秦大旁边,没让秦母碰到,但眉头还是紧皱着,这个年代的人都讲究棒棍底下出孝子,秦母这是平时掐惯了。
“你瞅瞅那李婶儿,都要给那个瘸子说给你了,他除了当个牛倌他还有啥,我这命咋就这么苦啊……”
说到最后竟然隐隐要嚎啕大哭。
秦妈说到陆旷,她意识到在‘秦巧梅’的记忆里,是有这么一号人的。
毕竟陆旷的情况,可以说是家喻户晓,谁家没事说闲话的时候都得捎带着路旷那个‘野小子。’谁都能听到一耳朵。
说是陆旷在关里的时候偷吃家里粮食,被他爹打断腿,拎着刀就砍他爹,然后带着满身血就跟着大队来东北开荒,前些年一直给大队放牛,一天挣几个工分,现在住的地方说是在牛棚里边弄个隔断,隔出来的半间房。
“三妹,他…陆……旷,陆旷打人,不能嫁。”
秦大磕磕绊绊说了几个字,秦巧梅抬眸看了一眼秦大,眼里闪过一抹诧异,她这个大哥向来不太发表自己的意见,她倒是没想到他也会阻止。
她的想法跟秦妈秦大截然相反,这个陆旷,只要不是丑八怪,她是不会放弃的。
“妈,大哥,我问你们几个问题,你们回答我。”
“这个陆旷,打你们来东北之后他打过人吗。”
秦妈哭声一噎,摇头道,“那倒是没听说……”
秦巧梅看向秦大,见秦大也是摇摇头,她又继续问。
“那他来东北之后听说过他手脚不干净没。”
秦妈接着摇头,“没,但这事谁说的好啊。”
“大哥,那给大队干活的时候,陆旷偷奸耍滑吗。”
“没。”
秦巧梅心里有了底,拉着秦妈轻声细语说道,“妈,大哥,你看,当初谁也没亲眼见着他砍人,事实是什么还不清楚,当年关里那么乱,要是家里有个残疾人,还是小孩子,你说那时家里会咋办。”
“当然是扔了,留着不能帮家里干活,还浪费……”秦妈脱口而出,随后话音一顿,显然也意识到什么。
“是啊,妈,当年是什么情况我们没亲眼见到,但别的不说,就说一个人被打断腿了,不能下地干活,那毁的可是一辈子,我也想让他偿命,要不是刚好赶上闯关东,指不定陆旷都不一定活得下去……”
而且能勇于反抗,能咬着牙从关里到东北可见其毅力之大,要知道当年闯关东可是有很多人都没走到东北。
“你看他来东北之后也没做啥出格的事不是,咱们知道的也是道听途说。”
秦妈被说的没法反驳,但仍一脸愁容,“那也不行啊,他挣的工分少,也没房子,腿不利落肯定也干不了什么活。”
秦巧梅看出秦妈有点动摇,眉眼一舒,便趁热打铁道,“妈,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人啊,要真有那样的,哪能轮到我,陆旷要是样样好,早被人招赘了。”
“咱也不一定说现在就定下来,你要是实在担心他这个人,爸向来看人准,咱就先回去问问爸,实在不行咱先相看一下,不行咱们好趁早换人,你看中不。”
她有预感,秦爸肯定同意。
秦巧梅在听到秦妈勉勉强强答应相看之后松了一口气,抬手顺了顺秦母的背。
李婶儿进屋以为自己会听到不说这门亲,正扬起笑脸打算送客,结果听到秦妈说同意相看的时候,脸上的笑脸僵了一瞬。
“婶子,你也知道我家这情况,确实做得不太讲究,现在时间紧,我们也没法了,赶明你就先领着我和老秦去看看那孩子吧,也辛苦你再跑一趟大队长那里了,这布票你收着,成不成都看两人缘分不是。”
“行,英子,你要是考虑清楚了,一会我就跟大队去说看看什么时候方便相看,到时候给信你们就过来。”
李婶儿咬了咬牙,在心里骂秦妈真是瞎了眼,让好好的姑娘跳火坑,但路旷是她提的,现在秦家要相看,她又不能变卦说不给看,只能硬着头皮做这个媒,又在心里骂了自己,这回干了缺德事。
确实如秦巧梅预料中的那样,回家秦妈跟秦爸说这个事的时候,秦爸只略微思考一下,便应道:“陆旷行。”
在秦巧梅的记忆里,小事秦爸不管,大事上,他拍板的事,就没有回旋的余地,可谓是一言堂。
秦妈纵然心里不满,也不敢再说什么。
李婶儿速度很快,第二天就给信了,说是陆旷爹娘不在身边,这些年是大队照顾着,相看地点就定在庆河村大队长赵正章家里。
其实大家也都知道,就陆旷现在住的那不到一间的牛棚,实在不是好地方,人一多,连站脚的地方也没有。
两天后,秦巧梅穿着秦妈紧赶出来的棉袄和棉鞋,跟着秦爸秦妈去了李婶儿家,秦四跟个狗皮膏药一样,也跟着来了,一脸愤愤。
他那天知道秦巧梅的相看对象是陆旷,也就是那天他嘴里的那个瘸子时,鬼哭狼嚎了两天,死活不同意,最后被秦妈揍了一顿。
几人跟着李婶儿就去了赵正章家里。
这年代的队长家里是整个村数一数二的富贵人家,一面青的三间房。
出来接她们一行人的是一个衣着得体的妇女,长相普通,圆形脸庞,鬓角有了白发,正是赵正章的妻子,她态度极其热拢,寒暄几句,便抬手迎人进屋。
“老赵,人来了。”
进门就是厨房,左右两边是两间正房,墙上弄了窗户,一眼能看见屋内的大炕,南北通透,采光极好。
厨房的锅台还是少有的水泥锅台,柴火和水缸酸菜缸被整齐地摆放在东屋门后的角落。
相看的屋子是左手边,靠东的一个屋子。
赵正章倒是个和蔼的,四五十岁,满脸的皱纹因为他的笑显得更深,秦巧梅跟在秦妈身边,不动声色地打量起来,没有找到预想中的人影,便又低垂下眉眼。
赵正章招呼着几个人落座,“这就是巧梅吧,这大姑娘真好,长得真俊。”
“可不是嘛,瞧瞧这大眼睛,多水灵。”李婶儿附和道。
秦巧梅跟她的长相一样,大眼睛双眼皮,五官是少有的秀气,长得还白,只是现在皮肤干裂有红血丝,这段时间秦巧梅不止用了雪花膏还用猪油天天晚上涂,到比前些日子好了不少。
“老秦啊,你可真会养闺女,这么俊的姑娘我也舍不得嫁回去。”
“郎才女貌,跟陆旷站一起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赵婶子夸完秦巧梅,又开始夸陆旷,“那小子,虽然腿脚不利索,但人可勤快了,老实巴交的,特肯干。”
李婶儿实在忍不了赵婶子在这里王婆卖瓜,打断道,“咋不见陆旷那小子呢。”
“哎呀,李婶儿,要不说陆旷勤快呢,一大早闲不住就去捡粪了,这个点估摸着要回了……”
东北的冬天零下几十度,不务农的时候就有人捡牛粪羊粪猪粪,交给生产队或者自己家留着,开春发酵,做肥料。
一百斤的粪便换四公分。
“来了。”
是秦四发现有人扛着一个袋子一瘸一拐走进院子,可能是背上的袋子有些重,步履蹒跚。
秦四咋咋呼呼没老实的时候,撩起门帘把人迎了进来,目光火热盯着人瞧。
秦巧梅也抬眼瞧。
陆旷戴着棉线帽,穿着一件深蓝色的棉袄,上面打了不下三个补丁,粗糙的针线,勉强缝上,下身是臃肿的黑色棉裤,能看出左腿不正常的弯曲的弧度。
眉眼冷峻异常,鼻梁高挺,青色的胡茬带着外面的寒冷的冰霜,整个人周身围绕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
确实帅,硬帅,只是太瘦了,秦巧梅在心里打了给陆旷打了80分,很是满意。
陆旷平淡的眼神扫过屋内的人,视线在秦巧梅身上顿了一秒,才转身喊人,“赵叔,赵婶儿。”
“老秦,妹子,这就是陆旷,你看着又高又壮,跟巧梅站一起多般配……”
赵婶子虚跨着陆旷胳膊,秦巧梅看到陆旷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眉。
而且这个赵婶,像是生怕相亲不成,不遗余力地夸赞陆旷,生怕陆旷不能成婚。
赵婶看陆旷没应话,又要开口,被赵正章打断,“陆旷,你回来的正好,不用脱衣服了,去供销社买点糖块,正好带巧梅逛逛。”
赵正章从兜里掏出两张五毛递给陆旷,没等陆旷接,赵婶就夺过去五毛,脸上不是很乐意,“这也太多了。”
又看了一眼赵正章手里剩下的的五毛,一脸肉疼,到底是顾着秦家在,没抢回来,摆摆手道,“去吧去吧。
陆旷抬眼,目光看向秦巧梅,拿着钱率先出了屋。
秦巧梅跟在陆旷身后,两人不紧不慢走着,她这才发现,陆旷很高,她只到他的肩头。
他坡脚的幅度有点过于夸张的大,余光里都是陆旷摇晃的身影,让她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
这人也不说话,就一瘸一拐地走,视旁人为无物。
打好腹稿的秦巧梅正要开口,就看见突然窜出来几个半大孩子,直直撞向陆旷。
眼前的人重心不稳直接栽到地上。
秦巧梅脱口而出:“小心!”
“这不是瘸子哥么。”
一群半大小子一脸坏笑,为首的十四五岁,看见陆旷借力要站起来,又要伸出一脚。
秦巧梅比他更快,先抬脚,直接踢了他一下,让他一个踉跄,后仰摔在地上。
“你妈没教你撞到人要道歉吗?”秦巧梅冷着脸看着眼前的四五个孩子。
“还是说,你们没妈教。”
“道歉。”
几个孩子听懂这是在骂他们没家教,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大概没想到会有人给陆旷撑腰,面上挂不住。
一阵嘟嘟囔囔,一溜烟跑了个干净。
秦巧梅回过头拉陆旷,没拉起来。
陆旷坐在地上冷着脸,一瞬不瞬地盯着秦巧梅,突然发问:“你脑袋有病吗,家里让你嫁给一个瘸子你就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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