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状元村(八)

秋闱将近,本来香火鼎盛的状元廟更加热闹了。排队上香的人不计其数,从街头排到了街尾。沿途的商贩也多了不少,但凡打上“状元村”标签的,从笔墨纸砚到茶叶点心都卖得大好。

樛淳南鹤夹杂其中,看着那烟雾缭绕的状元廟,樛淳侧身撞了撞南鹤的肩头,道:“瞧那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着火了呢,这么大烟起码能熏八百斤烟熏肉。”

南鹤微微蹙眉,道:“照你这样说,我们不都是那待进炉的烟熏肉?”

樛淳哈哈一笑,道:“谁说不是呢?幸好雪青没跟来,否则今夜咱们三块烟熏肉就要睡一块儿了。”

听到睡一块儿,南鹤脑中立刻浮现出雪青嘴里描述的他昨日中毒前樛淳横抱他时的情景,那姿势就如同怀中抱着个小娘子,若不是雪青后来又颇有意味的添了一句,他还不知道自己竟不争气地搂上了樛淳的脖子,真是羞耻。

南鹤不敢正眼看樛淳,沉声道:“谁要跟你睡在一起。”

“不睡就不睡咯,那你睡地板,我和雪青睡床。”

樛淳不以为然,南鹤却在方才醒来就发现樛淳身上的妖气更重了一层,思及樛淳为老者治伤的那一幕,想必为他解毒也费了不少精力,故而不再与他争论。

排到他们时,身后还有乌泱泱很长的一个队伍。状元廟规矩也多,一次最多只允三个人同时进去参拜,参拜时间也卡得很死,上完香许完愿起身时便要离开,不可在内多做逗留。

所幸前来祭拜的书生都带着书童,故而不便与人结伴进入,等到南鹤樛淳参拜的时候,正好只有他们二人。

守廟人趺坐神像左侧,双目似睁非睁地扫视着,无奈,他二人只能多在蒲团上跪了一会,嘴里叽里咕噜念念有词,实则眯着眼睛观察这廟中异样。

状元廟中塑的神像是以那张姓状元为原型又被后人着墨了不少,故而一派清风霁月、傲骨铮铮的模样。神像没问题,周围燃着的红烛也没问题,供台上的红烛就有些不同了。

不仅做工精良更显粗壮,还妖气十足,烛身上刻着四个金漆大字——一举高中。

樛淳刚要伸手去拿,就被守廟人阻止了:“公子,这蜡烛可不兴就这样拿走的。”

南鹤闻出言外之意,问道:“哦?敢问这蜡烛怎么卖?”

守廟人见他虽是武者打扮,可衣裳用料极好,绣工极佳,就连革制的臂鞲上所绣的鳞纹非常精巧,亦如鱼儿浮于水面,阳光所及之处绚丽非常。随即一脸谄媚向南鹤递上一支蜡烛道:“好说好说,不过十两银子一支。”

“十两?!”樛淳被那价钱吓了一跳,大声道:“一支蜡烛而已,也能卖这么贵?”

守廟人瞧他那吃惊的模样,眉头皱了皱,转头冷嗤道:“这可是在状元廟日夜熏陶,受了状元神祝福的蜡烛,燃上一支定然高中,怎能与那普通红烛相较?瞧您这一身衣料价值不菲吧?腰间那白玉葫芦怕也够买百十支蜡烛的,少喝几日酒多读些书就不嫌贵了。”

“这么说来,这状元村高中的学子不少啊?”樛淳一语揶得守廟人说不出话来,甚是得意地举起酒葫芦豪饮了两口,道:“好酒,真是好酒!”

守廟人恨得咬牙切齿又不好撕破脸皮,转头将谄媚的嘴脸对着南鹤道:“公子您瞧瞧,这可是上好的蜡烛。”

南鹤接过蜡烛细细端详,想到了那夜宋姓书生家中燃过一半的红烛也有依稀可见的金漆大字,思及他家清贫,不似买得起这蜡烛的样子,续而问道:“敢问老先生,这蜡烛是否村里人买也是这个价格。”

守廟人道:“那是自然,我们状元村做买卖光明磊落,还能看人下菜碟不成?当然啦!为了造福村中学子,在咱们村学堂念书且每年成绩最优的学子便能在秋闱前获赠一支这状元烛,其余人可没这么好的待遇哟!”

“还有这风俗?那本村学子可真是享福了。”樛淳故意道:“这规矩是什么时候定下的?不是待我们外来书生不公吗?”

“哼,这规定自状元廟建立初期就定下了,百年之久历来如此,若觉得不公,公子可到咱们村的学堂听学啊!您若考了第一,这红烛啊,村长他老人家双手给您奉上!”守廟人眼中透着不屑,声量也高了几分。

“那今年得这殊荣的学子是谁?可否为我们引荐引荐?”樛淳问道。

守廟人一听,登时脸色大变,驱逐道:“去去去,买不起就快出去,别误了他人前程!”

南鹤旋即从手中拿出一锭银子放入守廟人手中,“老先生莫急,这蜡烛我们自然是要买的,但也想向那成绩优异的学子取取经。”

守廟人收了银子,眼睛骨碌碌转了半天才道:“二位莫不是没听过‘教会了徒弟饿死师父’这句话吧!再说读书这事儿,自己不努力还指望从别人那里学到点什么不是痴人说梦嘛!您二位有这空闲不如回去多背几本书也是好的。”

南鹤道:“先生教训的是。敢问先生,买这红烛的人多吗?”

守廟人不知他言外之意,把玩着手里的银子,扬起下巴道:“那是自然。不过都是外乡人买。本村学子自然都想要村长当着众学子的面亲自赠予的红烛,谁会来买。”

“原来如此。”南鹤樛淳面面相觑。

他二人问得太多,守廟人也不耐烦了,催促着将他们推了出去,又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坐到了神像旁,等着下一行书生进门祭拜。

青天白日,排队的书生众多,不宜硬闯,免得引起众怒被人丢出去,二人交换了眼色准备入夜再查。

许是手里拿着那“状元烛”,路上遇到的每个人都对他们恭敬有加,特别是“状元居”里的掌柜和小厮,脸上的笑更是谄媚到了极致,骤然让樛淳想到,这笑怕不是送他们上西天的催命符吧。

雪青看到那蜡烛更是好奇,拿着看了又看闻了又闻,也没发现什么端倪。只在问及银钱几何时,他沉默了。半晌才将手摊开,淡淡道:“公子,您这十两银子一支的蜡烛掉漆。”

登时惹得樛淳哈哈大笑,道:“掉漆不是重点,重点是这村子里若是谁燃了这蜡烛,他的脑髓就会被那妖给取走了。”语罢又幽幽地问:“雪青,你怕不怕?”

没承想雪青双眼放光:“真的?那咱们赶紧给它燃了吧,也好早些将那妖引出来啊!这村子既无聊又邪性,我都玩腻了,可得换个地方玩儿了。”

南鹤蹙眉,看着二人颇觉无语道:“这青天白日的,我们敢燃那妖敢来吗?”

雪青瘪了瘪嘴,又将蜡烛放回了桌上。樛淳却道:“燃吧,反正离日落也不远了,手臂粗细的蜡烛呢!这不得燃一整夜?”

南鹤不语,算是默认。见雪青点燃了蜡烛,南鹤又道:“你们看着它,若是有异,马上熄了。”说完,便开始在屋子四角贴符布阵。

樛淳却道:“你这么早贴符布阵那妖还进得来?”

南鹤睥了他一眼,道:“你不也好好坐在这里无事发生么?”

樛淳本想嘲他修为不足还不配捉自己,却又想着既然是吃他的住他的,自然还是要给他几分薄面的。转头就对门口路过的小厮喊道:“小二,来半斤牛肉、一只烤鸡再加两壶酒!”

说完,全然不顾及身后黑脸的南鹤,又对雪青道:“雪青,你想吃什么?”

雪青高兴道:“饺子!”

吃饱喝足熬到三更过,状元村灯火依旧。无论是本村书生还是客栈里住着的书生无一不是摇头晃脑,奋发学习。

樛淳认为勤奋好学自然是好事,可这般不舍昼夜的勤奋好学就不一定是好事了。说不定还是被取走脑髓的坏事!

打更老者依旧躺在了月桂树下,且行为动作都跟前两日如出一辙。

南鹤曾想过不如扣下老者引那妖出来,又觉得此等行径定然会为樛淳所不齿,如此也跟自己那班不择手段的师兄弟无区别了。

可老者的行径太过怪异,南鹤又招樛淳过来看,樛淳这次没再玩笑,细细地盯着老者一举一动,半晌才道:

“若一次两次算是巧合,那这第三次还是一模一样实在有问题。这老人家每日重复着同样的动作,就像在过同一天似地,难不成他一直困在某一天了?”

南鹤不解,问道:“何意?”

“也就是说他受了某种刺激或是在某种物质的影响下,将时间定格在那一天了。”

说到此处,二人愣了片刻,异口同声道:“幽冥花!”

“是了。幽冥花粉致幻!”樛淳道。

南鹤道:“不对,不是先昏睡才能致幻吗?”

樛淳道:“说不定这老人家一直处在半梦半醒的幻境中呢?从这几日接触来看,他都只记住了他想记的东西,譬如‘鬼’?他总说鬼来了,其实是想帮他儿子隐瞒身份吧?”

话音刚落,只听“啪——”一声响,那过半的状元烛突然炸出一点浅蓝色火花。南鹤猛地回头去看,只见火花噼里啪啦越炸越多,蓝色花粉炸得到处都是,与他中毒时所见花粉一模样。

“速速掩好口鼻!”

南鹤才喊出来,樛淳已经紧急封闭自身嗅觉,同时也施法将他和雪青的嗅觉一并封闭了。

雪青没多留意,只南鹤瞧见了他在用法术的时候额间又闪动着红光。

南鹤问道:“为何你每次用法术身上的妖气就会更盛几分?”

樛淳冷哼道:“我本就是妖,身上没有妖气还能有什么?”

南鹤又问:“那你身上的仙气是怎么回事?别告诉我是偷来的,哄雪青的话我可不信。既有仙气为何不加以利用,偏偏使用妖法?”

樛淳冷笑道:“怎么?都是刻苦修习来的法术,用妖力催化就是妖术,用仙力催化就是仙法?不管是不是救人,若是用仙法就值得万人膜拜,若是用妖术就遭万人唾弃。那其本质呢?不都是为了救人?既是救人又何须分得那么明白?”

南鹤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看你……”

“行了。”南鹤话未说完,樛淳便制止道:“别动!那妖要来了。东面……窗前!”

话音刚落,东面的窗就被一阵大风刮开了,一阵枯叶伴着点点银光旋转着飘了进来。少顷,枯叶落地,一人身蛇尾、身上裹着腥黄黏液的妖直直站在了三人面前。

瞧他那一身滑不留手的黏液,樛淳顿觉脾胃不适,幸好早早封闭了嗅觉,不然这架还不用打,他就自动认输了。

那妖胸腹之上皆是人型,腰腹之下却是拖着一条又长又恶心的尾巴,乍看之下以为是蛇,实则没有鳞片,滑滑腻腻,看上去更似蚯蚓,可又隐隐泛着银光,也似某种鱼类。

樛淳一再确定他的尾巴上没密密麻麻的脚之后,问一旁的南鹤:“这是什么妖怪?”

南鹤捉妖多年,也未见过这样的尾巴,疑惑道:“鳗鱼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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