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迟听着向霁清脆的笑声,感慨万千,有多久,他没能听见她的笑声了。从前只能在梦里见她,今时今日,竟也能瞧见她对他笑了。何迟望着向霁捧着栀子花笑个没完,暗想,不枉他到处去跑,才买到了快要下市的栀子花。
……
当年,何迟囊中羞涩,能拿出来讨人欢心的也就是校园里栽的一片一片的栀子花丛了。
高二那年夏天,何迟在那成群的栀子花地里,细细地拾起已经掉落枝头的花朵。为着不好让人侧目,何迟总是赶早或者赶晚,避开人群,他就像一阵风,来去匆匆。等到收拢了满满一兜子栀子花的时候,何迟便极为挑剔地选出了其中的六七朵之数,用细枝条捆起来,扎成一大束,又额外配了几朵纤细明亮的不知名野花,送到了向霁手中。
剩下的那些差一等的栀子花,何迟也没有浪费,照例捆成了小花篮的样式,摆在家里。
向霁瞧见了“一捧雪”,低下头含羞地扣自己白嫩的手指头,却没有第一时间收下。可瞧她的眼睛,分明是黑黑亮亮的,好似有流光闪过,何迟便知道,她心里是极为高兴的。
“地上捡的,不值钱,你拿着玩儿吧!”何迟不由分说,将栀子花塞进了向霁的手里,轻描淡写的,只字不提自己“偷花贼”的心酸。
向霁摩挲着手中的栀子花,笑眯眯的,欢喜极了。她郑重地把它收好了,摆在床头,爱逾珍宝。她从前收到的花儿,都是花店用彩纸包装的捧花,而那些或许价格不菲,却都抵不过眼前情郎亲手编的花篮。何迟还以为她不知道,地上怎么能捡到这么漂亮的栀子花呢?她暗暗想着:男人都好面子,小男人也一样。她们女子是不会同他计较的。
可也不能老送这个,不说担心向霁会腻味,就是何迟自己也觉得委屈了向霁。
沈梨听着儿子七拐八拐地表示想学其他的花篮样式,不由得好笑。何迟向来省心,不好生事,她有好多年没有见过何迟像一个小孩子那样麻烦她了。沈梨看向餐桌,那里摆着儿子做的花篮,她微微一笑,便开始教儿子串栀子花手圈。不涉及何暌的时候,沈梨偶尔也愿意做个慈母。
沈梨老家是南方的,那里靠海,是个鸟语花香的桃源。每到夏天,栀子花开了,大街上的大姑娘小媳妇都带上了栀子花编成的手串,香气袭人,一整天都是栀子花的味道。
沈梨的目光带上了久违的怀念,她该是想起来曾经和姐姐一起在父母身边承欢膝下的短暂岁月。
她叹了一口气,说道:“咱们缺材料,就简单一点。拿一根细铁丝就行了,再把这些小小的栀子花苞串起来,两头的铁丝交缠,一拧,就成了。要选那些没开的花儿,就得是花苞才行,不然的话,便香不了一整天,早早就会凋谢了。”
何迟暗暗点头,伸出两根指头,将铁丝拿在手里,另一只手便从小小的竹盆里寻摸出合意的花苞,串了二十个才住手。
“够了够了,贪多嚼不烂,一会儿铁丝都要合不上了。你可真够大方的,外头卖的,一串拢共也才串十朵花。”沈梨大声阻止。
何迟嘟囔道:“这花又不值钱,不串满了,露出铁丝多难看呀!”
沈梨便没有再说话了。她见何迟已经完事儿了,便想起身往厨房去。
可这时,何迟却叫住了母亲,把新做成的手串给她戴上了。
沈梨轻轻地晃动自己的手腕,好像听到了童年时自己的笑声。
自然,第二日,向霁收到一个全新的栀子花手串。她骄傲极了,旁人都说何迟不解风情,可向霁却觉得何迟聪明着呢!他好像天生就会讨自己欢心,没有哪一处是让她不满意的。就连送的礼物,也让她特别有面子。
上安没有戴这花的习俗,向霁着实引起了一阵轰动,引得众人羡慕。一时之间,学校里竟短暂流行起了一股佩戴栀子花手串的潮流。每日都有人去那树底下捡花,何迟都寻不到完美的花苞了,他原本打算每天送向霁一串新的,这下子也只能支撑四五天了。
最后,还是学校出手了,先是班主任强调不允许栀子花进课堂,说气味儿太冲了。再是学校广播宣扬要爱花护花,不可攀折草木。双管齐下,栀子花才能静静地开放、凋谢,不用被乌央乌央的学生打扰。
向霁苦着脸跟何迟抱怨,“这下子不能再戴栀子花了,还好你之前送我的,我都收起来了。”
“啊,都要坏了吧?”何迟担心地问。
向霁红着脸说:“不会的,花可以做肥料,是春泥呀!”
何迟点点头。
向霁又说:“凭什么不让戴栀子花呀?香香的也是错吗?汪曾祺都说了,就要香得痛痛快快的!”
何迟不确定地说:“好像是有人去摘花了吧?我听他们说,那片栀子花是校长的宝贝,他每天都要去看的。”
向霁怀疑地说:“难道是校长发现了自己心爱的栀子花被摘了,所以生气了吗?”
……
何迟笑着问:“不知道七中的栀子花群怎么样了?”
向霁怀念地感叹:“毕业后,我就再没回去过了。那些花儿也再没见过了。”
何迟意有所指,“找时间,我们一起去看看。我也好久没回学校了。”
向霁眉毛一挑,“我跟你又不是一个班的,就算回学校见的也不是同一个老师,为什么要一起?”
何迟又说:“可我们有共同的回忆,那是我们两个的青春。”
向霁冷笑道:“我早忘了。”
何迟有些受伤,他卑微地问:“你还是不能原谅我吗?即使,我跟你解释了当年的苦衷。”
向霁以手扶额,目光远眺,看向窗外,“那个赌注是什么?”
何迟声音沙哑,他解释道:“从来就没有赌注。”
向霁却不信,“那段时间,的确有很多人追我。”
何迟无奈地说:“你长得好看,你自己不知道吗?咱们学校有很多人喜欢你。可是你都拒绝了,大家私下里还讨论,到底你会跟什么样的人在一起。”
向霁自嘲般笑笑,“难怪,明明是我追的你,你怎么可能因为赌注和我在一起呢?”转而问道:“你也会谈论这样和学习无关的东西吗?”
“小卡,他们并不会避开我说这些。我人缘还不错,并且耳朵没有问题。”何迟答道。
“我就是不能原谅你!你的理由不足以让我原谅一个抛弃过我的人。谁知道将来你又会因为什么再抛下我呢?你知不知道,因为你当初那个滑稽可笑的理由,我一直都不能信任别人的爱。每一个说爱我的人,我都会怀疑他们的真心。我都在想,他们对我的好,是不是骗我的,是不是虚情假意。如果我真的信了,过几天他们就会告诉我,这只是一个玩笑。无论是友情还是爱情。你毁了我!”向霁控诉道,她浑身发抖,怒气冲冲,连眉毛都烧红了。
何迟嘴唇轻轻颤抖,欲言又止,最终,他只是说:“现在没有什么能阻挡我们了,没有什么能让我抛下你。”
听着这样的甜言蜜语,向霁将车窗拉了下来,等冷风吹到她滚烫的脸上,她才慢慢地冷静了下来,她说:“人生无常,生老病死,难说得很。”
何迟一时有些无力,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来跟向霁证明,他唯有保持沉默。
向霁神情恍惚,昨天在夏渊家里,何迟坐在自己身旁,她半边身子都僵硬了,她的侧脸和耳廓都不受控制的红了。凭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竟然还会被何迟影响吗?
忽然一记猛刹车,向霁的额头重重地撞在前头座椅的靠背上,她不由得痛呼一声。
何迟大梦初醒,他安慰道:“没事了,我刚刚走神了。”
向霁突然发怒,“你在开车你知不知道,司机怎么能走神?你不要命了吗?”
何迟想要重新打火起步,“突发情况。你没事吧?是不是撞到头了,要去医院看看吗?”
向霁恶声恶气地说:“不用,我死不了。”她有些不安和愧疚,何迟大约是被她的话伤到了,这才没注意前头的车。她冷冰冰地问:“你呢?你撞到哪里了?”
何迟还没说话,前车车主过来了。他敲了敲何迟的车窗,“我的后车灯坏了,哥们,打电话给保险公司吧,让他们派人来处理。”
何迟松开安全带下车一看,刚刚的碰撞让两辆车都有不同程度地损坏,他瞧着自己的破破烂烂的前车灯,“我来赔吧,是我的问题。”
前车车主说:“没事儿,有保险。开车难免磕磕碰碰。”
何迟坚持说:“走我的保险,是我没注意到你打了转向灯要变道。”
前车车主便说:“那也行,你这车好,保险肯定赔得多。”
何迟给保险公司打完电话,便打开后车车门对向霁说:“我给你打一辆车,你先回去。我得等保险那边派人来。”
向霁怎么能这个时候抛下何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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