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53章

阮厢辰时便起身在府门边上捉急地盼着,城南王自当昨日听完一席话后便离去,至今日巳时还未归,也不让她跟着,那一脸焦急她能看出来,城南王对她们主仆放在心上。

街市上人来人往,她盯出神,都尚未看到熟悉身影。

绿楚拿来一件苏绣褐色褙,披在阮厢身上。

“阮娘子,天做秋末,马上便冬日了,越发凉飕飕的,上来府内坐着等也好些。”

阮厢抱手紧了紧,樱桃檀口叹了口气,不忘数着街上行人看,“晨曦微寒,不碍事,现而个什么时辰了?”

“巳时十点。”绿楚回答道,“阮娘子放心,爷做事自来稳当,阿玥姑娘得神灵庇佑,定会逢凶化吉,倒是娘子要照顾好自己的身子。”

阮厢摇了摇头,怎么也笑不出来,心儿阴云密布,愁绪万千,内心又愧疚不已,她不该让阿玥去那鱼龙混杂胡闹之地打探消息,如今出了事,都是自己的过错。

“多谢楚姑娘关怀,只是阿玥不识外头险恶,又鲜少低声下气,一身刚正从不低头,若是与人交恶,我是怕她吃亏……”

这一言一想,泪如豆大簌簌掉下来,紧着帕子擦拭双眸,却也难抵满腔忧愁。

绿楚平日里大大咧咧,与阿玥性子颇为相像,到底内心柔软细腻些,一看阮娘子这般难受,自己也忍不住红了眼。

“没成想阮娘子与阿玥姑娘二人情分如此深厚,叫人感慨,“可阮娘子若继续这般愁眉苦脸的,待阿玥回来,便也是叫她一番担忧。”

便自顾从自己袖间取出方帕,一面替阮厢拂去泪水,一边细声安慰道,“不哭了,阿玥姑娘定会吉人天相。”

阮厢被一番安慰终于止住了抽泣,冷冰纤细的葇荑轻拍绿楚手背,“多谢楚姐姐。”

待绿楚退下后,阮厢又远望街上众人,心宽了些许,劝说自己万事皆安。

阿玥最为聪明,心思巧,鬼点子又多,一般人准拿她没办法。城南王缜密,不轻易显山露水,能这般义无反顾去帮忙,定然也是十足把握。

她倒杞人忧天了。

正当宽慰,便听到祁商与数位身着黑衣的男子谨小慎微往府中走,阿玥被抱在祁商怀里,整个人蔫蔫然,完全没了平日里的闹气。

只气若游丝喊得一句“阮娘子”,还未等她细看阿玥出了何问题,几人便急匆匆走了。

旋即背后的大夫也跟了过去。

“阿玥可是伤着了?”她不敢表露惊慌,却是察觉此事远比自己想的还要严峻。

李郢湛背手跨入槛,凝了一眼阮厢,只见她双目微红鼻子通红,一脸愁相,单薄身子披着褙不时哆嗦,许是适才哭过,语间寒腔。

阮厢微微作揖,唤了一句城南王,待下人合上府门,俩人并行往内走。

“幸好及时营救,没什么大碍,倒是你。”李郢湛眉眼微蹙看着阮厢,似有疼惜愠怒之意,“一夜没合眼,在北风呼啸里站着,便也是想跟着一起受苦?”

她没想到城南王居然瞧了出来,“阿玥尚在困境中,叫我如何也不得安眠,外头忙忙碌碌,好过我一人在房内多思。”

“此番阿玥能安然归来,皆是城南王相助,屡屡恩情,不知作何报答了……”

一股风吹进来,往她颈处钻去,阮厢缩了缩双肩,欲要跪下叩谢,被李郢湛扶了起来。

隔着衣服也能感知她身子冰冷如窖,眉间蹙动,“我既是允诺收留你们,便随不得旁人干涉。”

旋即招手呼来下人,“天愈发寒冷,该是煮些参汤驱寒,你且去。”

下人应了声便离了。

“阮厢劳烦城南王关心,我一妇人在闺房受不到冷风,城南王有公务在外,需加注意保暖。”她心怀感激却是倒退半步,不知为何面对城南王,她胸口总是浮起阵阵涟漪,乃至倏地红了脸。

自城南王进府内,她便听到了数次咳嗽声,怕不是要染风寒。

别人待她与阿玥好,那她也该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阮厢识得舒筋调气手法,最宜寒节调理,可为城南王一试。”

“谁说我是为了你。”

李郢湛呛了一声,挺直胸背,“本王身强体壮,小小的寒风算得了什么,不过你既得好手法,试试也未尝不可。”

阮厢抿嘴一笑,称“是”。

这会儿大夫从阿玥房内走出,阮厢急忙碎步过去,微微欠身,“有劳大夫,请问里面女子可还好?”

“娘子多礼了,病人四肢身体皆有鞭打痕迹,好在未伤到要害,按需服药数日便能恢复。”

“多谢大夫,慢走。”

大夫点点头,再与城南王说道,“那没什么事,老夫先行告退了。”

“慢走。”李郢湛说。

祁商在旁守着阿玥,都未曾发现有人行了进来,等阮厢问了一声才回神。

“阮娘子受惊了。”祁商说。

阮厢看着祁商担忧不比自己少,眼底也微红,京城难得有这般重情重义之人。

“我没事,倒是你们帮助阿玥,也受累了。”

祁商摇摇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那阮娘子看着,我去端煎药。”

“诶。”阮厢轻应,不敢吵醒阿玥。

李郢湛在门口看着,差点被祁商撞上。

“魂不守舍,以前没见你如此过。”

“爷别取笑了,阿玥姑娘还在昏迷之中,爷不也是一听问阮小娘子请求,便是连夜也要找沈大小姐帮忙,背后受了伤,不也忍着……”

李郢湛做出了一个揍人的动作,嘴角藏了笑意,“你最近是越发口不遮拦了。”

祁商逃了开,“爷,我先去忙,我先去忙。”

阮厢紧牵阿玥双手,面前人脸色苍白,不时梦魇惊抖,额间渗出冷汗。

“我在呢。”阮厢替她缓缓擦拭,还未曾看过阿玥这般可怜无助模样,欲要流泪,再一想,若是俩人都悲痛倒下去了,就再无人依靠了。

便收住泪花,勉强笑了笑,捏捏手继续细声道来,“平日里都是你作我巨树,为我遮风挡雨,可不曾想过苦难降临你身,都是我的错,要你受苦了。”

自责涌灌她身,如何也不得抒怀。自己伤了也罢,可偏偏连累身边人……

“总想着只要我们权势压上他人,便不用再受欺负,可太慢了,沈杜若她们要行祸端,我们只能如待宰羔羊,无能为力。城南王府亦好,可远远不能为己身安护,阿玥,我实在不知如何是好……”

她素来不好将心事告知他人,这些日子也尝试坚强,可这一次的惧怕前所未有,她担心这次逃脱,他日沈杜若会越加不择手段。

娇小的脸埋在棉衾里,就像一只柔弱小兔,惹人怜惜。

李郢湛就在半虚掩的门看着,瞧见人满是愧疚,心也跟着扎了下,他旋开眼睛,丝丝担心多了些许狠厉,手背根根青筋爆出。

他没想到沈杜若会在他眼皮子底下对府中人下手,堂而皇之借由叶施香加害,这般蛇蝎心肠狠毒,她们主仆二人远远比不过。

观此种种,沈杜若也根本不把城南王府放在眼里,昔前告诫之词也全然当了玩笑,他一个无权无势的京城纨绔,人人可踩,蝇虫可欺。

可这次他不能再逆来顺受。

卧薪尝胆,养精蓄锐多年,若只为报母族仇,阮厢就与他无关,便是忽视也不会受人龃龉,但他看到阮厢委屈无奈,便觉心疼,不愿她遭受此伤害。

他闭目仰白日,碎碎金光撒在脸上,温热舒服,好生奇怪的感觉,心底里却始终不得开怀,脑子里全是那女子。

自当阮厢来了城南王府,似乎以往的约定俗成都生了光彩,变得不一样,他的步伐开始偏移了,似乎不只为功名利禄,报仇雪恨。

快乐与苦恼皆与她息息相关,一笑,他便欢喜,一哭他便跟着揪心。

正如此时此刻,他想被人依偎,他想保护阮厢。

一个人但凡有了软肋,也有了决胜的信心。

旋即抬脚转身外走,一旁摆弄花草的下人看着府君肃峻模样,纷纷低下头去,不敢置言。

——

叶施香足足走了几个时辰才从九犬岭到人烟之地,气喘吁吁跌跌撞撞地往崔府奔去。马夫怕耽误了事情被主子责罚,于是也寻一道逃走了。

偌大的崔府鸦雀无声,几缕暗色残光悠悠打在古典镂空屏风一角,更显寂寥,沈杜若依在中.庭案桌边,身子低垂如同蔫了的花骨朵儿,似油尽灯枯之感。

府中下人里里外外忙碌,不时扫一目这位当家主母,不敢上前叨扰一分,怕怒火烧连己身。

“夫人,该用晚膳了。”老嬷嬷过来请。

沈杜若捏搓额头摇头,食欲不振,好在那小贱蹄子没被发现,若不然传到崔裴与阿耶耳里,她便再不得好了。

“沈颐安可真的走了?”问老嬷嬷。

“小的亲眼看到她坐上马车远去,估计大小姐凑巧来的,夫人莫要多想,小心愁出病来。”老嬷嬷替她轻捶打后背,怪叫人可怜。

“之前夫人在沈府做女儿时,也不见这般落寞,我,我看不得……”说罢伸出满是皱纹的手擦拭双眼,见夫人如此她也没胃口。

“老爷呢?”沈杜若无精打采问。

“老爷说因公出去一趟,喊我传达夫人……”老嬷嬷小心翼翼。

“他背叛我,现而都不愿来看一眼,崔裴你好狠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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