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
有人这么喊他。
“师尊。”
扶桑于虚空中缓缓睁眼,四周白茫茫一片,足下也是雾气蒸腾,他目光扫视一圈,缓步向前。
不知走了多远,只稍稍眨眼的工夫,便有闪电划破长空,连同白雾也一起撕碎。扶桑目光一落,便看见遥遥跪在地上的人影。
那人一身白衣几乎被血色浸染,干涸后泛出黑紫的颜色,眉目掩映在黑发之下,让人看不清表情。银色的牢笼高高矗立,封锁了他所有的魔气。
扶桑上前,居高临下的俯视他。那人似有所觉的抬头,一双眼珠漆黑,仿佛水洗过般透亮,他轻声说:“师尊。”
可扶桑什么也没说,他只握紧了手中的剑,朝着那人心口刺去。于是那人倒地,血色蔓延,仿佛要淹没整个梦境。
***
“嘭!”
一声巨响。扶桑皱眉睁眼,他将将抬头,就看见匾额在地上摔成了两半,万年灵木所制,金色笔墨,颇为眼熟。
他额间青筋跳了跳,还未待说什么,就有白衣的弟子一溜烟蹦进来:“师尊!”
“发生了何事?”扶桑刚展开的眉头又皱了起来:“本尊不是说过,不要在殿内跑来跑去。”
乐风一个急刹,在距扶桑一寸前停下,他反手指着门外:“师尊!我们殿的匾掉下来啦!”
扶桑叹了口气:“本尊看到了,怎么回事,谁干的?”
这一整座殿都是用他的神力化成,一草一木都带有他的灵力,不可能会平白无故损坏,除非是有外力故意攻击。
眼瞧着扶桑面色阴沉下来,乐风连忙道:“师尊,是瘟神来了,他要见您。”
扶桑面色一凝。
是瘟神啊。那没事了。
他摆摆手:“让他进来。”
乐风又是一阵风似的出去,不多时,他领着一位青衣仙君进来。仙君瞧着有些拘谨,他不大敢四处乱看,也不太敢与扶桑对视,只低垂着眉目立到殿下,抬手行礼:“上神。”
扶桑点头,他偏眼看向乐风,乐风立即会意:“弟子告退。”
“坐。”扶桑道,“瘟神来此,是有什么事?”
瘟神寻了个蒲团跪坐下来,他又是一拱手:“实不相瞒,小仙此次过来,是有要事请上神帮忙。”
他抬眼望向扶桑,眼神恳切地讲下去:“上神一定听说过凡间丹阳城的事吧?”
扶桑当然听过,这件事对于最近的神界来说是根刺,也是许多神仙避之不及的,不过这事尚未交托给他,他也就没管。
两个月前,丹阳城开始有刚及束发之年的少年失踪。起初没有人放在心上,只以为是单纯的人口贩卖,毕竟正值战乱年月,有人失踪是常有的事,除了亲人寻找之外,没有人在意,官府找人也是敷衍了事。
可随着时间慢慢过去,失踪的少年不减反增,不仅如此,有人在城郊外发现了那些少年的尸体。尸体已经干瘪成了骨架,只剩一层薄薄的皮贴在骨头上,衣物尚且完好,家人也是凭借失踪当日所穿衣物将人认出的。
这事交给了官府,官府在看过那些少年的尸体后深知此事不是他们能解决的,又去凡间的仙门递了帖子,请修仙门派派出弟子前来处理。
哪知未过一日,官府还未放下心,就得知仙门弟子也尽数着道,男弟子被掳走,女弟子则当场死亡,隔了几日,同样变成干尸的男弟子尸体又在城外草地里被发现。
这下城中人皆惶恐,百姓纷纷跑去神庙求仙拜佛,祈愿便到达神界,由接下祈愿的神仙下界处理。
可是,第一位神仙没能回来,百姓的祈愿还是源源不断的上达天听,天帝察觉不对,又派了两位神仙下界。
没过多久,两位神仙也失去了联系。
这下大家都重视起来了,天帝也为此事忧心,想继续派人,却没什么人肯去,都推来阻去的不愿冒险。偶有几个自动请缨,一同结伴下去,也都没了音讯。
扶桑了然:“这事推到你头上了?”
瘟神有点尴尬:“是啊,小仙自知仙力低微,下界去也是送死,所以才斗胆前来请求上神,能否与小仙一同去?……若您不愿意也没关系,小仙自己去也行。”
说着说着他声音低了下去,似是也意识到自己这番口吻听起来太像道德绑架了,好似要将扶桑往那些贪生怕死的神仙里归类,连忙解释:“不是,小仙的意思是……您如果有事情忙,那您就先忙您的,小仙再去请别的上神……”
完了。瘟神想,越描越黑了,他本意是想给自己找一个台阶下,结果台阶没找到,选的另一条路还是陡峭悬崖,这下扶桑不仅不会帮忙,心里保不准还会记恨他。
众所周知,扶桑是六界中最难相处的一位神仙,除了他的师尊浮玉上神外,对谁都没有好脸色,包括天帝,大家都叫他“鬼见愁”,不论是谁瞧见了都会绕道走,绝不与他碰面。
扶桑为人刻薄小心眼,他心情不好,就要让所有人心情都不好,不开口则已,一开口一定能把人噎死。倘若有人无意间得罪了他,那不管过了多久,他都会记着,并且报复回去,可谓是极难相处。
瘟神此次前来求助,也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他从飞升到接任瘟神这一官职开始,尚不到百年,因为这个职位比较特殊,再加上他本身也很倒霉,还容易连累身边的人,所以数十年来都没什么人愿意与他交好。
而他也一如既往的倒霉,接到了这份谁也不想要的任务,瘟神思来想去,觉得自己不能干脆的去送死,起码找一个厉害的同伴,说不定他也能踩到狗屎运,把这事办成了呢?
他在几位上神中犹豫,最后选定了扶桑。扶桑的师尊浮玉上神乃是开天辟地时就存在的上古神族,作为他的徒弟自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以凡人之躯不过数万年就修为上神,比生来神胎的不知强了多少。
与扶桑并列的也有,但瘟神之前与他们打过交道,都不大好相处,还有些看不起人,相较于他们,瘟神更愿意去求“鬼见愁”,因为扶桑不会单独针对某一个人,他平等的看不起所有人。
他在皎月宫门口徘徊了好久,好不容易鼓足勇气进来,结果刚到门口,匾额就因为他的到来跌到地上碎成了两半。
这先放在一边不说,更重要的是他现在讲话得罪了人。瘟神有些悲伤的想,本来大家就都不怎么喜欢他,躲他就是躲瘟疫,这下好了,恐怕一个肯帮忙的都没有,他又不能去求到浮玉上神面前。
扶桑在上座看他支支吾吾再也讲不出什么,冷哼一声。瘟神只觉周身温度都下降了,他忍不住缩头,留下不知该说什么,走也找不到借口,不禁后悔今日来这一趟。
就在他即将要大喊“对不起”赶忙遁走并且打定主意往后和其他神仙一样躲着扶桑走时,扶桑开口了:“走吧。”
啊?瘟神有点懵,意思是让他从望舒殿滚出去吗?
他眼见着扶桑起身,更是一头雾水,有些害怕的想,该不会是亲自下来送我滚吧?
扶桑一直走到殿门口,他慢了步子,不用回头都知道瘟神仍呆立在原地,于是他皱了眉,冷声道:“还不跟上?”
瘟神一个激灵醒过神来,他小跑几步跟到扶桑身后,连跑一段脑子才跟上节奏。扶桑居然这么好说话么,他这是同意了吧?一定是同意了,不然为什么要他跟上。
瘟神心情雀跃的跟在后面,乐风正蹲在门口修匾额,见他们出来连忙见礼。瘟神瞧见那块无辜遭殃的匾,不由得心虚。
***
半个时辰后,扶桑终于带着瘟神一起来到了丹阳城城外。
下界原本也就是一挥袖的事,可大概因为有瘟神在旁边的缘故,这次下界非常不顺利。扶桑明明定好了终点,可到达的地方总不对,不是去了悬崖边就是险些掉河里,还有一次不知道怎么的跑到了熔岩旁边,扶桑及时稳住身形,也被烧掉了一小半袖子。
相比之下,瘟神居然还没有他狼狈,他大概是经常遇到这样的事,早就习惯了,护体结界一直开着。瘟神小心翼翼看看扶桑难看的脸色,又瞅瞅他的袖子,尴尬道:“上神,要不您先去,小仙稍后就到,和我一起太影响您效率了。”
扶桑抖抖袖子,灵力拂过,被烧得坑坑洼洼的袖子顷刻恢复如初,他冷声道了句“不必”,便再次掐诀。
瘟神看着他如同较劲般的动作,识趣闭嘴了。
如此往复几回,他们终于到达了丹阳城,不过还是有些偏差。扶桑原本定位是在土地庙,正好可以揪出此城的土地神来问问情况,谁知白光一闪后只见大片草地,土狗和他们大眼瞪小眼,随后吐着舌头跑远了。
瘟神生怕扶桑再倔下去天就要黑了,用试探的语气小声询问:“上神,我们走进去吧,小仙知道丹阳城的土地庙在哪里,不远的。”
扶桑瞧他一眼,别过脸去:“带路。”
因为城中频繁出事的缘故,都没什么人敢在外面转悠,特别是青壮年男子,只有些上了年纪的大爷大妈依然在摆摊,天气还有些热,他们打着扇,夕阳照的人脸通红。
见他们过来,百姓只是投来带有些好奇的目光,并不搭话。大约是好奇明明有这么多人来查都折在这里,为什么还要过来送死,但又情不自禁露出希冀,盼望真的有人能解决了这一祸患,好叫他们不必再提心吊胆。
瘟神从袖中摸出一张地图走在前面,一开始他走得昂首挺胸,信心十足。在连着绕了好几个大圈后他放慢了脚步,脸上现出稍有些迷惑的神情,伸手频繁地挠头,不安地偷眼去瞟扶桑。
坏了,他只是看过丹阳城的地图,没来实地考察过,实在是太托大了,明明就是这里啊,怎么会找不到呢?
瘟神觉得不能再这么摸索下去了,他主动拉了一个人问路,那人看了看他手里的地图,用带着地方口音的调子跟他讲:“老乡,你拿着俺们城五十年前的地图,能找着个啥啊?土地庙早在十年前就重建过咧!”
瘟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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