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鼻腔里吸进了冰沁的湖水,五脏六腑开始出现不同程度的痛楚。
四肢的无力感,本就临近崩溃的心彻底崩塌。
湖面上红色的身影摇摇晃晃,好像起风了,他头上的发带又随风舞动。
我努力抬起手,伸向他。
像是感知到我,那抹红色似乎动了动。他微微转身,露出点点脸庞。
我就快看清他的模样了……
巨大的冰块从上方砸向我,加快了我坠落的速度。
那抹红色彻底消失。
坠入湖底,冰封在水下的暖意更加浓烈,让人不禁闭上双眼沉睡于此。
明明是梦,为什么会那么痛苦。
他到底是谁……
“咳咳——哈——哈——”
我趴在湖边,从阎王手里挣脱开活过来,剧烈的呼吸和咳嗽牵扯着体内的所有器官。
身后的脚步声走得急促,我迅速回过头,满脸凶恶的中年男人毫不犹豫地走近我后一巴掌呼过来,却在与我的脸近在咫尺处停下。
“死一次还不够吗!梦里也死!”
中年男人超怒吼,身体气得发抖,手掌悬在半空,始终下不了手。
我错开充满怒气的视线,有些无措地垂下头认错。
男人一身白色如羽衣一般,周身散发着不同于凡人的气息,同天神降临一般站在我面前,居高临下地怒视我。
“神像?”
“哼。”
是他没错了。
“爹!你明明在的,为什么刚才我叫你,你不理我。”
“吾不在。”
我无奈苦笑。明明就在的,还救了我。
嘴硬心软的神。
对了,刚才湖面上的人。
我心有余悸地像刚才湖面破裂的地方望去,塌陷的窟窿不见了,湖面上的红色背影也一同消失。
“他已经不在了。”
神像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语气平淡地解释道。
我盯着远处发呆,倏然间,天空又下起了鹅毛大雪。神像手臂一挥,替我“换”掉了湿透的衣服,换上了和他相同的羽衣。
意外的合身,毫无违和感,仿佛这件衣服天生就属于我。
“爹,那个人,到底是谁啊?”
“不认识。”
神像一定知道什么,只是他不愿告诉我罢了。
“我上一次梦到他,也没能靠近他。消失以后闻笙出现,告诉我,他已经不在了。这次,我还是没能做到。爹你出现后也说了同样的话——他不在了。你们都认识他?他是谁?”
神像沉默着。并非犹豫该如何告诉我,而是沉默着拒绝回答我。
“你为什么不肯告诉我……”
我似乎听到了神像低声无奈的叹息。
“孩子,你会明白吾的意思。”
说着,神像抬手指尖点上我的额头。
“醒来吧,忘了一切。”
见状不妙,我迅速躲开,旋转着站起身与他保持距离。
“不!我不醒!除非你告诉我!”
我看见神像眼中闪过一丝愤怒,很快又被按捺住。
“任性。”
“你不是想当我爹吗!那你告诉我怎么了!”
我彻底失去理智,事态变成什么样已经无关紧要,我一定要知道他是谁。尽管——
“他已经不在了。”
神像又重复了说过的同样的话。语气没有一点气势,冷冷的,像在宣告某个人的死亡。
死亡……
我怔愣在原地。神像走向我,指尖点上我的额头。
“醒过来吧。以后,也不要在梦到他了。”
太阳又升起,又是新的一天。
我扶着沉重的胸口坐起身,枕头不知怎的湿了一大块,睡前握在手里的神器也不见踪迹。翻遍整个床里里外外都找不见。
“去哪儿了……”
房间恰在这时被扣响,随之传来闻笙的声音。
“风,你醒了吗?”
“醒了,你进来吧。”
干脆的脚步声径直走到我身边,俯下身询问正趴在地上在床底下搜寻东西的我。
“在找什么?”
我起身拍着手掌和膝盖处的灰尘。
“没什么……”
见我还披散着头发,闻笙大概是明白了我在找什么。从桌上拿起昨天集市上买的步摇,拉着我坐在木凳上。
木梳轻柔地替我梳理头发,闻笙的动作很轻,完全不会拉扯到我的头发。梳发原来是件享受的事情。
“先生好像很熟练梳理女子的发髻呢?”
我无心调侃,闻笙也听出我没有恶意,含着笑意解释。
“以前每天给你梳头,日渐熟练。”
闻笙的话勾起了我的好奇心,转过头盯着拿梳子的手顿在半路一脸疑惑的人,突然笑了。
“先生今天的任务很繁重哟。”
“哦?姑娘此话怎讲?”
“不仅要带我逛光州,还要给我讲故事。就从——梳发开始吧。”
酒楼露台,等待美食上桌的时候,我望着黄昏时候的光州,一片略显艳红色的天空。
说书人今天讲的是蓬莱仙岛的故事,台下的听众半信半疑,一派是信神仙的,一派是觉得神话故事都是编造的。
“话说蓬莱仙岛住着一位大仙。大仙有一贪玩的小女儿,独自偷跑下人间,结识了人间一将军的儿子。两人结伴游玩,至传说中可求得起死回生的西洲岛时,大仙的小女儿不慎坠入江底。到了那阴曹地府,阎王爷看在和大仙是老交情,便抹了小女儿的记忆送回人间。大仙一怒之下,觉得是那凡人男子的错,便把男子囚禁在城江府外的花海中。大仙的小女儿也受到了惩罚,永世禁止离开蓬莱仙岛。时至今日,人们行至那片花海时,还能隐约听到男子的哀嚎。渔船在东海上眺望仙岛时,从能看到礁石上坐了一位身着白色羽衣的仙子……”
想不到还是一段凄美的爱情故事。
我也忍不住和闻笙讨论起来。
“先生觉得如何?”
“蓬莱仙岛啊……若是真的,我还挺想去见识一番。”
“所以先生是信的?”
“半信半疑吧。心中多一个寄托,也对未来和未知多一份期待和念想。神仙和仙岛能被人们崇拜和向往,正因如此吧。”
我眨眨眼睛,忽然有点恍惚。
神,应该是存在的。倘若神只是人的意念幻化出的,那神像和我头上的发簪……都是我的幻觉吗?
我晃了晃脑袋,将心中涌起的疑虑抛之脑后。
“你呢?”
轮到闻笙问我。
“我啊——比起信与不信,我更好奇故事里那位仙子现在怎么样了。”
猜到我会得此结论,闻笙了然般笑了笑。我撑着下巴望着台上正说得起劲儿的说书人。
“希望她已经挣脱禁锢,重新回到人间,寻找幸福。”
桌对面传来闻笙沉静的话语。
“倘若,她心里的人始终放不下呢。凡人的寿命有限,恐怕男子早已不在人世。”
“正因如此,我希望她重新寻找幸福。人也好,仙也好,总不能被过去困在原地的。”
此话说给自己听,也说给闻笙听。
“今天是我在光州城里的最后一天,明天我得启程回竹村一趟。”
“竹村?”
“我们初次见面的地方。给孩子们带了书,得回去给他们。”
原来他包里满满当当的书都是给村里孩子们准备的。
既然是我生活的地方,自然也跟去看看,寻找线索。
“嗯,我和你一起回去。”
回去路上途径醉月楼。今日依旧热火朝天。忽而想起昨日去楼里的原因,我转身问起闻笙。
“昨天你去醉月楼送词是?”
“换取一些生活费。一次偶然,醉月楼的老板看了我写的词,自那以后,会要我定期写一些作品送去。”
我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我猜那次偶然的机会是诗诗给的吧。她把你的作品给了醉月楼的老板看。”
闻笙垂眸看向我。
“你见过诗诗了?”
“嗯。见过了,还说了几句话。”
何止见过了,还被警告了呢。
我屏住呼吸,努力克制自己紧张的心。
有些话,是必须和闻笙说的。未履行的婚约,朝思暮念的爱人……我没办法完成重生前答应他的事情。
“这五年间,你没想过别的?”
“什么?”
“诗诗喜欢你,你……不会不知道吧?”
我看着身侧之人,沉静的表情里流露出不安。
“我知道。”
“她跟你告白了?”
“嗯。”
他顿了顿,语气依旧淡淡的。
“我不想对你说谎。那时候我听说你死了,在醉月楼和诗诗喝得大醉,所以……”
我并不打算指责他,反倒表示理解。人最本能的**嘛,况且我们没有夫妻之实,我又是“死亡状态”,宣泄**是可以原谅的。
能冒出九个男人让我找……我估计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所以那晚喝醉了,就在醉月楼借宿了一宿。”
闻笙后半句话音落下,我眨巴眨巴眼睛。
“嗯?借宿?”
“醉月楼给杂役准备的寝室,在那儿凑合了一夜。”
“嗯?嗯?诗诗呢?”
“姑娘都有自己的房间,我一男子……也不好打扰吧。”
居然没睡一起吗!搞什么名堂!你是不是男人!
我当然没有说出口。
牵着我的手突然加重力度,苍白的脸上浮出淡淡的忧伤和委屈。
肯定是我刚才说的话伤害到他了!
我咧嘴嘿嘿笑着,晃荡着我们紧握的手。
彩灯节热闹不减。防止走散,闻笙从出酒楼起一直紧紧牵着我的手。
不知哪刮来一阵大风,周围一下乱了,行人和摊主们着急寻找能稳稳抓住的。闻笙毫不迟疑地揽着我的肩膀,将我护在怀中,带着我钻进了最近的巷子中。
“那你呢?你希望我选择其他人吗?”
我抬起头,对上紧贴之人深邃的眼眸。
深吸一口气,如实回答。
“是。”
既然他选择对我毫无保留,那我也应该坦然面对他。
“五年时光太长了,一个人……很寂寞的。一定要说的话,我希望你找到真正的幸福。”
“可我真正的幸福,是你。”
他的声音轻轻的,如竹叶一般飘飘荡荡落在我心上。却又同石块沉甸甸的,压在我的心口。
我没敢再说话,
“你知道吗,我也想过放弃。无论个盼着你归来的日子,我将思念写在纸上。不知不觉,写了数百首。每次在醉月楼听到她们唱起我写的词,唱着我对你的思念,我都确信——你会回来的。”
我认真地回望着他,想起醉月楼听到的曲调。鼻尖忽然酸酸的,声音也有些颤抖,说不出一个字。只好,用行动回答他。
我抬手捧起他的脸,吻上他惊愕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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