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绮陌南头

或许……到了该离开的时候。

晚饭后,和闻笙一起收拾完毕,我靠在厨房的木门上,注视着闻笙稍显幸福的背影。我这才意识到闻笙对我的感情或许是真的,他所做的一切,也是出于这份他对我的执念。

这份执念之火,太过旺盛,我无法驾驭。

我敲了敲身旁的木板。闻笙听见了响动,回过头,一如既往地露出那抹柔和的笑。

“闻笙。”

我顿了顿,看着他的脸,难以启齿。

他擦着手上的水,朝我走来。我深吸一口气,决定把离开的事告诉他。

“我打算……”

“你要离开了?”

他的脸上出现疑问的神情,但很快,变成平淡。我还什么都没说呢……看来从前,我也是用同样的方式离开他。我不语否认,认真的神情盯着他。

明亮的眸子突然暗下,我看见他嘴唇微动,似乎在说什么,可半晌也听不清声音。不能催促,我只好默默咬着唇垂下头等待他的回应。

“你又要走……”

“咚——”的一声,我觉得身后的木门震动了一下。我有些怔愣地望着闻笙,一个完全不适合这人的表情骤然出现在他脸上。

闻笙皱着眉头,单手砸在我身后的木板门上,把我禁锢在他和门之间,居高临下地审视我。冰冷的目光没有一点温度,但很快又恢复了以往的温柔。

我抿了抿唇,试着打破眼下压抑的氛围,冲他笑了笑,学着他扶我的样子抚上他的侧脸,说道:“我需要去找回过去的自己。到那时,我就能记起和你的过去。难道你,不想我记起吗?”

“我不希望你又离开我。”

违和的声音沙哑低沉着从闻笙的喉咙里挤出,暗沉的双眸让他好不容易恢复的柔又降下去。不知为何,我总觉得眼前的画面似曾相识。他的目光里闪着诸多复杂的情绪,我能捕捉到其中的某些。从来猜不透的人,第一次在我面前毫无遮掩。

焦躁、不安、寂寞、疼惜。我好像在曾经某个时间见过。好像在……同现在一样的地点见到过。

“闻笙。”

我小声叫了他的名字,试探着握住他青色的衣袖,轻轻拉了拉。

“对不起。”

像是戳中了什么不该按下的旋钮,闻笙苦笑着埋下头,靠在我的颈窝处。愤怒的声音控诉着我,颤抖的双手狠狠抓住我的双臂。

“为什么说对不起?你从来不说对不起。你该学以前一样,让我等你回来啊!写封信留下四个字然后一走了之……”

自尊心让他无法在我面前哭出来。一声叹息落入耳畔,湿热的气粘上我的侧颈。

“你该学以前一样,骗我,骗我说很快回来。结果让我苦苦等来的是——”

闻笙的手越发使劲,抓得我快要惊呼疼。他比任何人都要理性冷静,偏偏在这件事上失了态。我能真切地感受到他的怨气和怒气,任由他手上的力度加重,弄疼我也不反抗。

“对不起……”

“不要说对不起!”

愤怒地低吼,吓得我身体一震,咬紧发抖的嘴唇,不敢作声。闻笙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吓到我,立马直起身来,捧起我的脸。

“抱歉,没有吓到你吧。”

布满血丝的眼睛委屈地看着我,让人根本没法生气,反而越发自责。

他叹着气,强硬地拉扯我不断下沉,两个无助的人跪坐在冰冷的地面。

“我不喜欢……不对,我不太习惯你说对不起。抱歉。”

“嗯……”

“我不是舍不得过去的你,而是舍不得现在的你。比起过去,我更想留住现在的你。”

笼罩在闻笙头顶的乌云迟迟不肯散去。或许只是我内心深处对他的恐惧蒙住我的双眼,以至于当他疯了一般朝我怒吼又安慰我时,我才明白这都是他的孤独。

欺骗也好,隐瞒也是,不过是他想留下我的办法罢了。

“风。你带我走吧。”

湿热的气息离我不过一个扬起下巴的距离。刚才残留下来的惊怕似乎也在这一瞬冲散了不少。

我突然很想哭,又想笑。是共鸣了闻笙的寂寞,所以想哭。想笑,嘲笑,笑自己无能。

我捧起闻笙挂满愁绪的脸,露出苦涩勉强的笑。

“我不该成为将你困在过去的枷锁。人的寿命那么短暂,不能再为我浪费一个又一个五年了。”

闻笙的身体自带一种淡淡的香。好似清晨竹林雾气还未散去时,林深之处的气息。我竟然怀疑过闻笙是知道我喜欢这个味道,所以找人特意调配的香。可在某日撞见他孤身站在竹林间仰头发愣,所有疑虑迎刃而解。

他在想什么?为什么表情看上去如此落寞?

闻笙的脸上总有一团阴云笼罩,只有和我单独在一起时,这团乌云才会识趣的走开一会儿。

“别走……留在我身边吧……”

我没有回答,只是更用力地抱紧他。

“风……你说话啊……”

我突然不知道怎么说,哽咽着默默掉眼泪。

“别等我了。不管以后如何,重来多少回……不管我又给你许下各种诺言,不要再信我……”

闻笙身体顿了一下。他抬起头,对上我泪眼朦胧的眸子。

“你怎么了?”他捧起我的脸,拇指擦去我眼角的泪,“什么叫,重来多少回?”

我却笑了,却让他心慌了。我后退,他追上来。我索性抛出院墙外,与他拉开宛若天河的距离。

“不要再信我……”我重复道,声音里带着几分哀求,“就像你从未信过,齐风,是我的名字……”

我看见闻笙眸子的光一下黯淡。

我猜得没错,那天醒来,趴在窗台听到的对话不是我的幻听。柳砚清问闻笙,还记得多少次过去。多少次,不是重生前和当下,而是从前有过无数次。闻笙不是什么周游四国的教书先生,自与我相遇后,他再没离开过光州,甚至建起了醉月楼,喝酒吟诗静待我的归期。

“我不在乎。欺负又如何。你骗我的事,何止是一个名字。但我都不在乎,从始至终,我奢求的,都只是你。我不过想和你做一对平凡人,我守着你,护着你……安慰你。”

我闭上眼睛,泪水顺着眼角滑落。

“不要这样……我求你了……对不起……”

闻笙道:“我不想听你道歉,你知道我想听什么。谎言也好,你说给我吧。”

我拼命摇着头,步步后退。

“从此以后,天涯陌路,我们再不相见。”

下雨了。春雨绵绵,真是恼人春色啊。

“闻此笙歌,忆故人……”

我想起醉月楼上,歌女夜夜唱响的那支曲子。

“袅袅秋风留不住,满阶竹叶暮。又是春意载,桃花开败,无人归。愁恨年年长相似,炊烟伴细雨。故人伴梦还,却不记当年事。闻此笙歌,忆故人。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

梦结束了,闻笙,醒过来吧。

【又拂卿柳】

医鹿山,医仙殿前,柳砚清静静立在阶前聆听空中几乎不可闻的仙鹤啼鸣。墨发飞扬,衣袂起伏不息。此刻夜色正深,星汉灿烂,山风簌簌。掌心的玉石久违地听见那人的声音。两块玉石是从霜洲地界千年冰窟中挖掘出的一整块玉,蕴含神力,相隔千里也能互相感应。柳砚清上次去霜洲地界,一来是去寻云枕书,二来就为了这块玉石。

她总是要下山去寻回记忆,自己不能一路跟着,有个以护身为借口的传讯石在她手上,自己也踏实。这玉有一特点,不止是出声呼唤才能唤醒,心里默念也有同样的效果。

“又忘了平心静气。”

阻隔掉玉石感应传来的声音,柳砚清深深叹了口气,努力平定下来。不久,仙鹤衔着黑色的棋子落在他跟前。接过棋子,柳砚清攥紧指尖,棋子在掌心发出微弱的光。感知到棋子深处的讯息,柳砚清微微一震。片刻后,光束消失,柳砚清重新睁开眼。

“她要去这里吗。”

仙鹤似乎稍微弯曲长颈,实在点头示意。柳砚清不禁蹙眉,他知道仙鹤的意思。

“时机未到,不能急。”

黑色的圆眸闭了闭,转身振翅朝后山飞去。柳砚清站在原地等了会儿,仙鹤飞回时嘴里衔着那根浅蓝的羽带,但是湿透了。柳砚清瞬间明白了什么。

南风仙子的法力离不得两件东西,一样是眼前的浅蓝色羽带,另一样是一支玉笛。在旷野捡到她时,玉笛便不见踪迹,寻了她去过的地方都找不见。

仙鹤藏起羽带,在后山的河溪里,用山泉的神力,护住羽带里残留的南风仙子的气息。

柳砚清明白仙鹤这么做的意义,也没有拒绝反驳的理由,回答道:“行。”

一只仙蝶从他袖中飞出,翩飞后停落在仙鹤的头顶。

“替我给东婝元君传句话,此事需要元君的协助,但不可让大仙知晓。具体的用意,我想元君会明白的。”

仙蝶接到送给“东婝元君”的指令,眨眼泛出紫色的光芒。仙蝶会因为收信人而变换通体发出光芒的颜色,紫色是东婝元君的颜色,无论是紫色的长纱裙,还是紫色似幻如梦。仙蝶朝着蓬莱仙岛的方向扇动几下翅膀后,化作金鳞粉末消失在医鹿山上空的薄雾中。

“前些日子我没寻见你,去哪儿了?”

柳砚清在问仙鹤。仙鹤望了眼东方,然后低垂下头,似是认错。

东方,是光州,是她计划朝京都走的方向。

柳砚清无奈叹息似的道:“不是不许你下山,好歹跟我说一声,让我知道你去哪儿了。”

仙鹤将头更低一些。通体顺滑的羽毛,在月光下泛着粼粼波光。眼前的仙鹤是自己一手造就,随后便可读取他的记忆。但他不能这么做。

见仙鹤的愧疚感快要溢出,柳砚清心生不妙,眉头微蹙,沉吟片刻问道:“你……没有见她吧?”

仙鹤沉默不语,低声发出简短的音节后,张开翅膀飞离医仙殿前。

果不其然。

对于已经发生的事,柳砚清能说什么呢,骂一只不懂事的仙鹤?还是学大仙此次消除她的记忆?

“罢了,没认出,便是万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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