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兴奋地踮起脚望向不远处,迫不及待跟我们道别。我看着她跑远,奔向一个大男孩的怀抱,两人手牵着手走在夕阳下。
“小花?那孩子叫小花?”
“嗯。父母在几年前的病疫中去世,那时小花刚出生不久。家中只有两位哥哥和一位姐姐,三人每天外出帮人做活,一同抚养小花。”
“病疫?所以他们……”
我望着田埂边行走的身影,是那么幸福。忽而又想起小花说过的话,如果我也有哥哥姐姐的话,他们一定也很爱很爱我。
柳砚清默默转身,说:“走吧。”
我叫住他,问道:“我有哥哥姐姐吗?”
“……为何这么问?”
我摇头,跟上柳砚清的步子。
“大概……是羡慕小花吧,羡慕她有那么疼爱她的家人。”
身旁的人看了我一眼,拉着我的手臂躲过了脚下差点踩到的牛粪。
“不必羡慕。”
“嗯?”
“你的家人——不该说疼爱,是溺爱。你会落得用起死回生,正是他们过分溺爱你的结果。”
我倒吸一口气,紧张地问道:“那他们……为何不来看我?我好不容易死里逃生,他们既然溺爱我,为何不来看望我?他们难道不想知道我是否还活着,还健不健在?他们……真的爱我吗……”
马车颠簸中,我再三追问,只换来他长久的沉默。
医鹿山的冬季来得猝不及防。
夜读出来,青石阶已覆上薄霜。柳砚清忽在殿前驻足,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炉鼎青烟袅袅处,一只仙鹤衔着浅蓝飘带翩然而至。
它稳稳落在我们面前。柳砚清解下飘带,从袖中取出一枚白玉棋子置于鹤喙。
看着仙鹤飞远,我看向柳砚清手中的飘带,问道:“这是什么?”
“羽带。”
“羽带是什么?”
“仙人的护佑。”
“仙人的护佑是什么?”
“等你回忆起过去就明白了。”
羽带在柳砚清掌心静静的,接着,从他袖口飞出两只流光溢彩的蝴蝶,衔起羽带朝后山的方向飞去,翅膀张合时,磷粉碎闪留下它们的轨迹。
仙人的蝴蝶,莫不是叫仙蝶?果然,神仙的一切都如梦似幻。
“下山后,多写信。”
柳砚清忽然开口,我疑心自己听错了,但怕他反悔又立马乖巧地点头说“好”。
“还有,洁身自好,不要和来路不明的男人跑了。”
我挠了挠脖颈,避过望来他的目光,没敢出声。我得去找九个男人找到自己真名的啊,这要求恕我不能答应。
见我没吱声,柳砚清轻蹙眉头,往前跨了一步。清隽的脸庞瞬间在我眼前放大,无论我怎么闪躲都避不开。
“屡教不改。”
我不服气地别过脸,鼓起两腮掩盖发烫的双颊:“你又不是我师父……”
“你天天学着清雨和如雪叫我师尊,现在又说我不是你师父了?”
“那你——”
忽而间,余光中燃起一些火光。我望向天际,天色不知何时暗了下来。山风从下方呼啸席卷上来,耀眼的明灯升入半空,照入晦暗不清的天际,灿烂得如深海升起的明月,耀眼而绚烂。
“这是?”
我张大嘴,惊喜地望着浮于上空的盏盏明灯。
“清雨和如雪为你准备的天灯。人间有说法,将心愿写在灯上,天上的仙人便能听见,替人实现愿望。想你要下山,大家都抢着做天灯为你祈福。”
柳砚清站在我身侧,与我一同欣赏着眼前的绚丽。
突然,我感觉到手被另一只冰冷的手掌包裹住。低头一看,手腕上多了一条红色的绳子,上面坠着一块小小的玉。
“护身符。需要我时对着它呼唤我的名字,我能听见。”
“……”
“不喜欢?”
我握紧护身符,生怕他后悔又叫我还回去。一股酸涩涌上来,我转过头去,悄悄抹掉眼角流出的泪水。猝不及防地,冰冷的指尖触碰上我的耳廓,药香微动,他温柔地将我鬓边的发丝别至耳后,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发簪,很好看。”
天灯飘远,时至中夜。我盯着戴在左手手腕上的护身符,咬了咬唇,望向身旁之人,小声问道:“重生之前……我和师、砚清是什么关系?”
他顿了顿,抬手替我整理有些松垮的披风,说:“普通关系。”
“多普通?”
“普通到……你不会给我写信的程度。”他淡淡说道,“甚至一别,临死才再相见。”
我们立于殿前的石阶上,望着飘落的雪花和升起的明灯交相辉映。
“既然是普通关系,师尊为什么还要违背门规,冒着被逐出山门的风险救我呢?”
柳砚清勾唇浅笑,没有直面我的提问,而是换了个问题问我。
“那你认为我们是什么关系?”
“我以为……我说了你可别笑啊。”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是很重要的关系,说好厮守终生的关系。兰因絮果,却终归放不下。”
柳砚清突然浅笑着问道:“又学了新的词?兰因絮果?以后不许乱用成语。”
“哪儿乱用了……我认真的。我还特地找如雪问了兰因絮果的意思,确信了含义才敢说的。”
“兰因絮果……你我从未成亲,用不得这个词。”
“……没有吗?”
出乎我意料的回答。
“没有。”
我不信,又追问了一遍:“一次……也没有吗?”
柳砚清无奈地看了我一眼,说:“没有。”
见我失落得泄了气,柳砚清故意撇开话题,问:“不过我倒想听听,你从何得出的结论?”
我绞着袖口说:“一开始,你知道我失忆的时候,脸上闪过的神情告诉我的。是绝望,对吗?你救活了我,却没有救回你想救回的灵魂。我把你忘了,忘了我们许下的诺言……也许,忘记的事情,比我想的还要多。”
我的声音逐渐低沉,说到最后连自己也听不大清。柳砚清沉默片刻,最终稍稍扬起一抹苦笑。
“或许吧。”
我将誊抄三月的医书强塞到他手里:“师尊手抄的那份就归我啦。作为交换,这本是我亲自抄写的,送给师尊吧。”
柳砚清指尖抚过封皮上歪斜的字迹。
“从前你怎么都不肯学,罚你抄书你就撒泼不肯,罚你关在房中不许出来,你便趁着夜色上房揭瓦。现在倒主动抄起了书,学了医药。”
我趁机嬉闹开起玩笑:“你看,你以前还给我上过课,为何偏不让我唤师尊?”
“你从未拜入我门下,自然不是我徒弟。”他轻柔地诉说,“何况,这可是你当年亲口立下的规矩。”
我懵然歪头。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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