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失明

邪祟消失后,秦世英率兵突破京城,直入皇宫,与越祁风她们里应外合,将鸠占鹊巢者尽数捉拿。

即便受伤,两人性命无忧,根基没有受损,便将这结契大典办了下去。当日,国中女子齐聚京城,为灵力所化的光泽润泽,久久盘旋不去的郁气似雪遇雨般消融。有些身具灵根者甚至在这之中显出天赋,与天地灵气感应。

办完结契大典,越祁风与云知晓心有灵犀,皆道希望能先在人间流连一段时间再回宗门。几位长辈与同门徒生虽心忧她们伤势,但也知两人性子,交代了些话、塞许多丹药后才离去。

秦世英这边刚把宫内上下清洗一番,便想到神像一事。她回忆起沈离夏当时的神情,心知修仙者对神明敬畏不亚于凡人,何况是星宿化身,遂赶着宣布——“假神害人,南国镇守神灵依然是陵光神君,从未听过其他什么仙君。”

此令一发,举国上下掀起摔砸神像的热潮。乒乒乓乓声此起彼伏,平日里借上头威势嚣张惯了的男人们亦成过街老鼠,被打得四处逃窜。

皇女本是已疲惫不堪,出去散心时又见众人面上喜气,当下一咬牙驱马回宫,继续处理文书。灯亮到深夜,安神香烧干,改造损毁地处的工匠们都已歇息,少年却还伏在案上。

等万籁俱寂时,一道人影轻手轻脚走入殿内,靠到她身侧。

“哎呀,好刻苦呢。”席梦思声音很轻,无奈地摇头感叹。

案前人已经趴在桌上沉沉睡着,甚至底下纸张洇开了一片可疑湿痕。她好心地掐了个决把这些清理掉,又拉过一边羽氅,盖在秦世英身上。做这些时,席梦思无意瞥到案上堆起的文书,有如小山高,竟都是处理完了的。

她低低地笑一声。

“一夜长大了啊,殿下。”

沈离夏消耗过度,没等知道自己被扶到哪,就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即便是这样,她也昏得不安稳,梦里全是乔砚深被长□□.穿、身上血痕触目惊心的画面。交手的时间实际也不过一刻,却已经深深印入梦魇。

无数次重复过去,沈离夏已经有些麻木,心知这是神火怨自己没保护好乔砚深,要一遍遍地给她施刑。本该来得快去得快的情绪在此刻被压成饼,怎么也松快不了。

她确实也在愧疚这件事。如果自己修为再高点,神火说不定能将那邪祟直接烧掉,怎还会有后面这些。

哪知最后一次突生变故,她意识模模糊糊,竟看到那女子没被拦住,一枪直直贯穿乔砚深心口,血液刹那间涌流,她身上的温度也消散。沈离夏只觉血液乍然成冰,什么痛啊无力啊都抛到一边,冲上去接住了对方在枪抽走后失去支点倒下的身体。

一丝灵力也没有,储物袋找不到,她只能徒劳地伸手去捂住那血洞,汩汩的鲜红却还是不停冒着。

好冰。

明明平时体温已经偏低,竟然还能更冷。

她几乎绝望地看着乔砚深面色越发苍白,旋即闭起眼,只等人挥枪把自己也了结。

然而周围残忍地蔽去了其他一切事物,只剩两人与细微的流血之声。

为何她们不能也结下生死契?

哪怕是单方面的也好,叫她不能独活。

她不想独活。

手中一轻,沈离夏仓皇地低头,见怀中人也不见,徒劳伸手去抓——

“砰!”

钝痛将少年拉回现实,清晨微凉的空气扑面而来。沈离夏下意识坐起身,才发现自己似乎是裹着被子滚到了地板上。

旁边坐在椅子上的人被她惊醒,抄起旁边的苹果,一抹嘴角大叫道:“哪个不长眼的?!”

“......你是不是有病。”

虚弱的声音从脚下传来,席梦思一低头,这才发现滚下床的沈离夏。对方似乎累得眼皮都抬不起来,双唇微启,有气无力地又说一句:“能不能拉我起来?”

浑身像被车轮反复轧过一样疼痛,每一块骨头都是碎的。

虽然席梦思很想把平日被她怼的都还回去,比如说她现在很像条鱼在吐泡泡,但最终还是没忍心,心想大人不记小人过,放下苹果后伸手把沈离夏拉起,扶她回床上躺下。

“道友还好么?”

她重新坐回椅子上,扶了扶墨镜,把苹果拿回来打算削。

半晌,没听到沈离夏的回复,席梦思抬起头,见少年愣愣地睁着眼,困惑道:“怎么了,摔傻了?”

对方没有回嘴,她忽然心里涌起几分不安,伸手在她面前晃晃。似感受到什么,沈离夏微微偏过头来,眨了眨眼。

席梦思与那双金眸对上,终于发觉不对,一下苹果也没拿住,摔在地上发出闷响。

沈离夏似乎是被这声闷响唤回,压下眉,挤出一丝笑,平静道:“能给我拿一根布条来么?”

“道友——”

“多谢你照顾,想必通宵未睡,才会累到打盹。布条拿来后就快去休息吧,席师姐。”

席梦思自知拗不过她,叹了声气,从储物袋中拿出一段白布。沈离夏拿起白布绕自己双眼周围一圈扎好,随后听到对方慢慢远离自己的脚步声。

合上门前,她似乎还不放心,叮嘱一句:“有什么事就叫我。”

沈离夏点点头,听见门被关上,室内又只剩寂静。远处传来鸡鸣声,底下还是冷清一片,应当是找了个远离街道的地方。

一会儿后,她长长地叹了声气,从床上下来,摸索到鞋袜穿上,又掐诀换了身衣服,才慢慢地根据黑暗中的动静走到门边,小心地拉开门走了出去。

就像蹒跚学步的孩子般,她走得很慢,手一直扶在墙壁上,良久后才敢放开,转而去抚摸其他各种东西。

天地灵气一丝丝流入体内,干涸的经脉将其汲取,恢复了些许灵力。感到体内逐渐由枯转盈,沈离夏勉强牵起嘴角,似是受到一丝宽慰。

真好,不至于跟之前一样灵脉也破碎,当个实实在在的废物。

只是看不见了。

凭着特殊的灵力波动,沈离夏缓缓地走,偶尔踩到不平的地方,也要疑心是不是说有什么坑,怕自己失足跌倒,不觉间心提到嗓子眼里。

她找到地方,踌躇一阵后还是未敲门,轻轻一推,发现没有上锁,便蹑手蹑脚地走进去。

这次应当是彻底烧坏了视觉,虚浮的光影都感受不到,只能摸索着往熟悉的气息那边靠。终于走到床边,沈离夏伏在边沿,听见平稳而轻柔的呼吸声。

这样熟悉的声音仿佛成为一处支点,将她从飘渺的漆黑中栓住,得以走到实地上。

药味浓烈,苦而刺鼻,光是闻就嘴里泛腥味。少年眨了眨眼,安心地贴紧了一些,手指捉住一缕散开的长发,凉意自指尖染开。

学姐还在她身边,什么事也没有。

她与乔砚深双修过,也能感觉到对方身上生命气息平稳,虽虚弱却无大碍,只是需要睡上一段时间修复。

安心感如潮水般袭来,驱开先前缠绕的噩梦。女子身上淡淡的清香从苦涩中分离,轻柔地包裹了沈离夏。

她闭起眼,趴在床沿。

不一会儿后,两人呼吸声渐渐趋于同一韵律中,直到阳光洒落、人声渐起,也无人来打扰。

之后,越祁风与云知晓两人从皇宫中抽身,过来帮忙调息灵力,见这般场景,对视一眼后忍不住笑了。

云知晓抬手掩住扬起的唇角,注意到房间内两人灵力不觉间轻柔涌动、交融后放下心,留下丹药后便将自家道侣往外一牵,轻轻合上了门。

“你觉不觉得,那姓沈的孩子很眼熟?”

“我们先前见过她么?”

“不……只是,总觉得记忆中有一人,与她很是肖似。”

两人谈话声渐远。

又过了两天。

卧在床上的女子眼睫轻颤,旋即微微睁开眼,朦胧地眨了眨。

她下意识想活动惯用的左臂,却觉得有些困难,尝试几次后才如让神经举起一样陌生重物般将其抬起。

记忆涌入脑海,乔砚深想起之前激战,左臂泛起一阵余痛。她意识到一切应已落幕,眼下是自己负伤修养,方才醒来。

右臂伤得不重,还能照常使用。乔砚深支起身体,半靠在床头。

虽不知昏迷了多久,口中却不觉干渴,灵力也已经恢复,真是奇怪。

转念一想,大概是这几日有人照顾,所以才会这样。

她正思索着,忽听有人推门而入,便望过去。

“离夏!”

未等人迈入,乔砚深似全然放下心,声音中带上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欣喜。

沈离夏端着药碗走进来,将其放在床边的小桌上,“学姐醒啦?灵力气息表示你今天会醒,看来我感知的没错。”

她坐在床边,想去握乔砚深的手,却没有摸到,于是不动声色地将手收回。

这一举一动难以逃过乔砚深视线,她有些困惑地捉住沈离夏的手,目光落到对方脸上,顿时整个人一怔,十指也不自觉收紧了。

“什么时候……”

沈离夏眨了眨眼,暗自苦笑一声,心想果然瞒不过她。

“……失明了。”

这句话同叹息一同从唇齿间辗转溜出,乔砚深伸手去摸少年无神的眼眸,指尖顺着眼角摩挲。

那金色也不似平日耀眼胜过阳光,暗淡了许多。

沈离夏微微歪头,顺势将自己一侧面颊贴紧乔砚深手心,轻轻蹭了蹭,“我以为这两天训练够好,熟悉了周围环境,不会被学姐发现呢。”

她的语气一如既往狡猾,声音亦充满活力,不似先前那样虚弱。乔砚深这才知道自己大概昏迷了多久,心中愧疚涨满,几乎要撑破胸腔。

“没事的。”少年贴着她手心,语调当真十分轻松。

酸涩的刺痛袭来,却又被少年柔软的发丝蹭得少了许多。她几乎拿这样的沈离夏没什么办法,还没反应过来,紧皱的眉头就舒展开,嘴角也不由自主地扬起一抹笑。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平时最骄傲的东西被剥夺,却还能安慰她说没事。

她第一次产生这样的感觉——酥麻、疼痛,却温暖地流过,如此患得患失,敏感又脆弱。

好似一道不可见的裂痕在玻璃上,纤细地蜿蜒,一步步瓦解表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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