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建国依旧觉得十分惋惜，摇摇头，打开另一个他自己剪辑版本的，那是保留着顾寻最完美一镜的导演剪辑版。
不管看多少次，都觉得是天神降临。
“预告都上了，你反复看这版的母带又有什么意义？”
贺子澄走了过来，未经过贺建国的同意，径直将他手上的烟给夺走，直接将烟头用力地摁在烟灰缸掐得彻彻底底。
“天天咳嗽还抽烟。”贺子澄冷言冷语地讥讽着他的亲生老子，“还想多活几年就少抽点。”
以往听到这句话，贺建国一定会跳起来骂他满嘴不吉利的胡话，一天到晚就知道诅咒自己。
但这次贺建国却仿佛没听到贺子澄的话，只是微微发怔地看着烟灰缸里的烟草灰烬，仿佛想到了什么事，一股子忧伤涌上了心头，自言自语说：“我若是有机会拍一辈子电影我高兴都来不及，小路还这么年轻，真是可惜了……”
贺子澄却不以为然，他在一旁玩着手机刷微博边吃着娱乐圈最新的瓜，边嗑瓜边说道：“你不都已经拍了一辈子电影了？怎么还想干到九十九才肯退休？”
贺建国喃喃低声：“是啊，我都已经拍了一辈子了。你爹我是一年比一年干不动了，所以这才羡慕你们这些年轻人的好体力啊！”
他的视线又落在了预告片里那段路时年的脸上，叹气，“事业才刚刚起步，也算是个有灵气的小生了，这小路以后真打算不干演员了？”
贺子澄嗤笑了一声，又咬了一口水果含糊着声音说道：“您来就别去替人惋惜了，或许人家就是不喜欢这行呢。就跟我一样，心没在这个道上，这不是很正常吗，又不是人人都和你一样喜欢这玩意，你还不许人家做别的了？”
贺建国却不能理解，身体突然转了过来，看着自己的儿子陷入沉思：“我看你之前不是和小路一点都合不来的呀，怎么突然转性了，你什么时候这么懂他了？”
贺子澄皱了皱眉头，几乎是要从沙发上跳了起来，“给你说的我是什么恶人一样。就事论事罢了。路时年那个性子本就不适合吃这碗饭。”
他举起食指在贺建国眼前晃了晃，“而且不是我懂他，”
“是顾寻懂他。”
贺子澄义正词严，纠正老爹的说法。
贺建国回想起顾寻说过的话，“你这么一说还真是，万一这小路真如顾寻所说的以后都不拍戏了，那他这眼睛可真是毒辣。那天我本是要坚持选他那个神镜头的，我说顾寻那段表演总有一天会被选入影视学院表演系教课书里头——”
话还没说完，被贺子澄无情地打断：“您老信息太闭塞了，顾寻的表演早几年前就已经被编入我那个系里师弟们的表演课程教材了。”
贺建国猛拍大腿，“那这还是说明我的眼光不错！你看，这顾寻的演技果然就是超一流！”
贺子澄：“……”
贺子澄十分无奈地看着自己老爹，扶额长叹。
称赞一个早就称霸影视界的影帝演技不错，还夸赞自己眼光好，不亚于对一个母语是中文的人说你认识的汉字真多。
真会夸赞人。
他若是顾寻，都要感动哭了。
贺子澄又剥开了一个橘子，视线又回到了手机上。
贺建国还在那儿回忆，忍不住感慨连连：“我的这部戏拍下来，这一路还真亏得顾寻了，他自己的演技不必说了，我看了小路从前的作品，从那部《欲毒》开始，他这整个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小路以前的表演多少有些青涩，处处都能看出刻意的表演痕迹，但是自打跟了顾寻混以后，这演技是一路飙升。很多高难度心理戏的沟通，也是顾寻在中间做解释。”
“所以说这顾寻是真的了解小路啊，”贺建国摸了摸口袋，发现一根烟都没有了，抬头看贺子澄，那小子却一脸装作没看到的模样，无奈叹口气，今天这口烟瘾是过不了。
他又将那段看了无数遍的预告拖到开头处，演员被放大的微表情十分考验演技，贺建国边看边回忆着：“我现在回想起来，他们俩一对戏，基本上不用说戏，顾寻只要使个眼神，路时年就立马明白他的意思了，而那顾寻呢，也只用看小路的一根头发丝儿，就知道他在烦恼些什么事。这两人倒是合作得这么默契，倒是替我分担了不少担子。”
“只不过，顾寻又是怎么知道的？他们俩该不会……”
贺子澄抬起眼帘，“你想到了什么？”
贺建国只觉得大脑开始超载负荷运转。
一个想法从脑海里闪过，却怎么都觉得不对劲。
贺子澄喝了一口饮料，见贺建国脸上精彩缤纷的神情，眨了眨眼睛，“我看以顾寻前辈这眼光，以后就算不演戏也可以去当hr，看人一看一个准。”
这倒是为贺建国找到了一个能让他自洽的说法。
贺建国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有道理。”
贺建国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这么说来，别人都有那么一两样独门绝技，你也是的，多给你老爸我争口气才行，你看看，这段表演，几个主角里就你最弱。”
“耳朵都起茧子了，不听不听！”
“你跟他们不一样，若以后不拍戏了，你还能干嘛？没一样能拿的出手糊口的技能。”
“你不是还给我留了钱么？”
“你老子还没死就掂量着我这点积蓄了？看我不打断你的腿！咳咳……”
“好了好了，老贺你悠着点，咳这么厉害力气还恁大！下次去医院检查的时间定了没有？早点定下来，我好腾出时间来。”
“我还没有那么不中用，到需要你照顾的地步。”
“这可是你说的，那我可就不陪你去医院了。”
“你去忙你的，我可不想被人看到笑话。”
“真是嘴硬……”
吵嚷了好一阵，贺子澄离开前，眼睛却瞥向贺建国那录像里的顾寻和路时年两人，看到镜头里顾寻那冷若冰霜的脸，顾寻的演技实在太好，这里他的表情是那么漠然无物，或许别人不知道，但演戏的时候他是直接被顾寻掐在身前的。
就在顾寻看向路时年的时候，贺子澄紧紧勒压着的手臂，却感觉到了他微妙加速的心跳。
表情可以骗人，但是心脏血流可骗不了。
贺子澄的嘴角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语气轻漫地戏道：“只怕顾前辈这个会看人心的透视眼，是专门针对某一人的。”
贺建国还没反应过来，转头问：“什么？”
门口的贺子澄却已不见了踪影。
*
路时年给贺建国拍的那部戏，最后取得了巨大的成就。
但也是因为路时年陷入了一些麻烦，让这部剧一度遭到压制，延迟了两年才播了出来。
而这部戏，却让路时年获得了剧播出那一年的最佳新人奖。
贺建国也因此获得了他人生的第一个国际导演奖项。
路时年能获得这个新人大奖，星途是可预见地坦荡璀璨，毕竟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就算是顾寻，也才刚刚崭露头角。
只要路时年不停地拍戏拍下去，业界几乎所有导演都十分看好路时年。
然而，路时年却在风口浪尖之时，宣布了彻底息影。
他的宣告，几乎给影视界带来了一场不小的震动。
很多人都觉得路时年肯定是因为网络上的冷言冷语而玻璃心，只要过了这一阵子，他总会回来的。
毕竟这行能够吃饭混得好的人，真是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而路时年身边还有顾寻这么大一个靠山，几乎没人相信他是真的退出娱乐圈了。
然而，路时年接下来的动作却着实让所有人都大为震惊。
这个年轻的，极具有灵气的清秀小生，真的从此就彻底消失在了公众的眼前，没人知道他后来去了哪里，转行做了什么工作。
顾寻更是对此不闻不问。
于是，路时年在贺建国那部《星际之旅》和反派决战的一幕，成了他息影前最高光的瞬间，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愈加弥久珍贵。
很久以后，人们只要谈论到和大影帝顾寻最有cp感，让人最意难平的对象，一定是这一个镜头的路时年。
“那可是22岁的路时年，和27岁的顾寻啊！”
这句话已经成了所有星旅人之中的梦幻。
许多粉丝会翻来覆去地品鉴他们两人决战时分张力满满的这一镜，路时年脸上的绝望和愤怒伤心，顾寻面无表情的冷漠非人感，让两人宿敌cp张力拉满。
粉丝们后来也听说了，路时年这一个出圈知名的富有情绪张力的镜头，竟是在顾寻的坚持之下才保留下来的。
这让嗑这对的人更加痴狂不已，什么神仙的前后辈关系！
*
而且很久以后，贺建国才知道顾寻当初这么选择的意义。
那时候，路时年这个名字已经消失在荧幕前很久了，但是他仅存的为数不多的几部主演作品，这个镜头却成了路时年荧幕之上最出色的镜头，随着奖项的到来，后后续路时年卷入的风波到他宣布息影，在影视圈内留下无数神秘传说，不管真相如何，但是这一镜确确实实成了路时年在荧幕上最后封神的镜头。
一直被人反复拿出来观看，永远都有新入坑的人因这个镜头而粉上路时年和顾寻的cp，但是却再也无法重见光彩了，是路上年留给影视圈的绝唱。
而当时贺建国最看好的顾寻封神镜头，顾寻对于不选择自己那最完美的镜头原因很简单，“我不是路时年，我会在表演的道路上一直到停止呼吸的那一刻。”
贺建国至今无法忘记那日顾寻最终打动自己时的自信笑容，他那时候的笑是那样灿烂，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仿佛天生就是舞台荧幕的天神。
“所以——”顾寻唇边勾起无比自信从容的弧度，就算是任何人都无法阻止他前进的脚步，他始终走在自己的道上进步，从未有过丝毫的动摇。
“这永远不会是我最完美的镜头。”
他最完美的表演，永远都是“下一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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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是下一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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