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晦气。
“我娘头一个生的我,我可不知道我还有什么哥哥”,江念似笑非笑,“好狗不挡道,你们挡在大马路上是急着找树根?”
她对三房这几个能把姊妹侄女活生生卖了的人没什么耐心。
江家是逃难迁来的,大儿子一家没了,二儿子江万山娶了孤身一人逃难的沈文绣,小儿子江万河娶了邻村的本地人何冬花。
父母死后,江念姐弟几个在柳树村只有江三叔一家血亲了。
本来要互相依靠的柱粱,转头成了一张吃人的血盆大口。
被江念嘲讽,江成钢本能就要发火,还没说话,胳膊被江荷扯了一下。
江荷先一步开口,笑道:“念念姐,你别生气,我哥没啥坏心,就是脾气急了点,但也是为你好,你可别多想。这不是我娘听说你昨天掉河里了,让我俩给你送点红糖喝。”
举起手里的红糖示意一下,看着眼前有些稚嫩的表姐,江荷第一反应是有些奇怪。
以前江念的眼睛有这么亮吗?
同样是清凌凌的一双大眼睛,和自己记忆中的模样对比,却仿佛有点不一样了。
异样在她心头一闪而过。
“听说你昨天又闹着跳河了?有完没完?成天闹来闹去,满村看你笑话,你都不觉得丢人吗?”
江成钢被江荷拦了一下,眉头拧起,不知道他妹发的哪份子闲心,竟然开始关心起江念,今早还主动说要不要给江念送点红糖。
他们家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留着红糖给他喝或者拿去送给隔壁村村花不好吗?
最奇怪的是他娘竟然一口答应了。
他们家可是平白被江念拖累进这五百块的官司里了,要他说,没打上门去把钱要过来就够对得起江念家的了。
但是他娘说他不懂。
他不懂,江荷就懂了?
江成钢心里有点微妙不得劲,但又说不出来,憋了一肚子火,碰到江念正好撒撒气。
“那五百块你准备什么时候给李家,我们可没时间陪你在这耗下去。跳河也行,喝药也行,随你的便,早点把钱赔给李家,爱在哪儿死在哪儿死去。”江成钢昂着头,眼睛死死盯住江念,语气强硬。
“不给”,江念回答得斩钉截铁。
“不给?你凭什么不给,你想私吞那五百块?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看看,你个乡下丫头片子也配五百块的彩礼?也就多读了两年书,你有什么了不起的,真把自己当天仙了?”
江成钢嗤笑一声,不就上了个初中,他二婶把江念看得跟金子一样,他娘之前给说多少次亲都不同意,还不是想攀个高枝。
“哥,你说啥呢”,江荷皱眉阻止,她哥说这话就有点过了,江念长得又不丑,从小就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好看,一双大眼睛水灵灵的,七八岁起就有媒婆排着队说亲,不然她娘也不会一直固执地要给江念说亲家了,只是她二婶一直不许,也是因为这才有城里的媒婆闻风找来她娘要给李家说亲。
早知道她哥说话要坏事,说啥都不带他一起出来,昨天江念跳河闹得人尽皆知,现在这个时候正该示好软和下关系。
江成钢不听,看江念被他教训得说不出话,气焰高涨:“别怪我没提醒你,李家在县里可是有人护着的,到时候告你个罪,你被抓进去,剩下几个拖油瓶在外面可活不了几天。值得吗,钱重要还是你的命重要?你又不是拿不出五百块。”
江念看着面前得意洋洋的江成钢,慢慢上下打量这个才二十出头就满嘴恶臭得烂掉了的年轻人,不生气反而微微笑起来:
“张口闭口五百块,我看你对这五百块馋的厉害,想得口水都从眼睛里流出来了吧?”
五百块。
李家人伙同江三婶口口声声说的彩礼是五百块。
江父因公牺牲发的抚恤金也是五百块。
哪有这么巧的事。
想起机械厂来人时,江三叔和江三婶都在原主家院子里。
当时他们打的是来看望病重二嫂的幌子,但江母病了那么些天,他们也就来了那么一回。
“也是,就你这要模样没模样,要本事没本事,不识字不上学,下地干一天拿七个工分,连村里婶子都比不过。”
江念越说笑容越灿烂,歪了下头,嘴角露出一对小巧的梨涡。
“到现在还没娶媳妇,恐怕给人白做倒插门都没人要,哪辈子能卖出五百块的价,怪不得你这么惦记这五百块,可惜了——”
"你——"江成钢被戳中痛处,气急败坏,抬手就打。
盯着挥来的巴掌,江念不紧不慢往右边前方迈了半步,轻轻巧巧地躲过去,然后伸手从江成钢左臂后方用力一推。
江成钢被推了一个踉跄,重心不稳往前倒,摔了个狗吃屎。
“砰——”
江荷吓得一激灵,连忙伸手去拉:“江念!哥你没事吧?”
江念扭头看趴在地上的两个人,语气轻缓却掷地有声。
“别管我手里有五百还是五千,那都是我的钱,想打主意先数数你脑仁上有几道褶儿。”
“那李家是头上面有人还是脚下面有人都无所谓,有本事就来。”
看看谁先进去。
在这跟这两兄妹费会儿口舌,天已经从带点夜色变得蒙蒙亮,村道上有人已经出了家门。
不远处就有个人影,隔几百米都能看出来,他靠在门边伸着个脖子,努力往这边看的身形。
江念不再管江成钢和江荷什么反应,她还要去给老中医送药钱,再浪费时间去太晚扑个空就不好了。
江念走没几步,那个人影往门内一闪消失了,到那家的门口一看,原来是村里有名的碎嘴曹婶子家。
不愧是柳树村八卦话题传播中心,什么热闹都不错过,江念有些无语,没看错的话,刚刚那个曹婶子甚至没穿棉衣就出来了。
走到老中医陈本草家,江念在门口侧耳听了下,院子里已经有人走动的声音,看来老两口已经起来了,江念抬手敲门:“陈爷爷在家吗?”
里面的脚步声停了一下,往这边走来。
“吱呀——”,木门开了,陈本草见是江念来找,很惊讶,昨晚烧的那么厉害,他都以为这回江念挨不过去了。
“是念丫头啊,你烧退了?咋就下床了。”
“陈爷爷,我烧退了,昨天麻烦你半夜来看诊了”,江念笑笑,把手里的布包递给陈本草,“这是昨晚看诊和开药的钱,还有几个家里结的柿子,可甜了,你跟陈奶奶尝尝。”
陈本草接过布包打开:“哎呦这钱又不急,咋刚醒就给送来了,光给点药钱就行了,这柿子你拿回去,给你弟妹吃。”
陈本草给村里人看病是拿工分的,一天五个工分,看诊不要钱,开药要是他自己出去采的草药也不要钱,只有抓的西药才收钱,不给钱拿鸡蛋粗粮甚至蔬菜草药来抵都行。
“家里还有,这几个您收着吧,昨天麻烦您大半夜来看诊,您不收下我过意不去——”,江念靠着以往观察长辈过年时史诗级客套的经验,跟陈本草推扯几个回合,到底还是把布包给出去了。
陈本草把布包拿进去腾空,柿子放进厨房篮子里,拿着空布包出来还给江念:“烧退了,药还不能停,先吃两天看看,要是有啥不舒服的再来找我。”
看着现在江念笑眯眯的模样,再想到昨晚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女娃,陈本草暗叹江老三一家实在造孽,这是要活活逼死人才罢休呐。
何冬花流传的五百块彩礼的事,陈本草一个字也不信,他活这么大岁数,什么没见过,听个大概就知道怎么回事。
不过他张了张口,到底还是没对江念说什么。
其实村里人也没有那么多真深信不疑的,不过是没必要为了江念几个小娃被何冬花缠上。陈百草家也掺和不起,他和老伴儿也是逃荒来的柳树村,无儿无女,平日里小心谨慎与人为善,关起门来过日子。
“行我知道了,陈爷爷,您回去休息吧,小安他们还在家,我回去了。”江念朝对方笑笑,礼貌地挥挥手。
她当然看出来陈本草欲言又止,不过她也不在意,起码陈本草认真尽力地给她看病,尽了医者本分。
至于她三叔三婶的算计,不能指望别人。
她能解决的。
回去的路上,人渐渐多起来,起得早的已经要出门准备上工了。
江念今天还有别的事要做,不准备去上工,她也不想去村支书家请假。
江念准备路上找人给她带个话请假。
但很奇怪,今天路上的人像特意避开她似的,她还没开口,路过她的人就头也不转地快步走了。
江念疑惑,她难道很吓人吗,她从醒来还没看过这个身体长什么样,老天爷重给的一条命,长啥样她都认了。看了一圈儿,她最后眼神锁定了不远处站在家门口的曹婶子。
见江念往这看,曹婶子脖子僵了下,眼神闪躲:“……”
江念主动走过去,谁知对方左看右看就是不看她,甚至装没看到人,想慢慢转身退回家去。
江念开口叫住她,言简意赅:“曹婶,我还是有点低烧,今天就先不上工了,你帮我跟支书请个假。”
昨天江念跳河的消息全村都知道了,发高烧差点死掉,也是吓住了村里人,之前江念只是说说,谁想到她真敢去做,这下村里流言能平息一阵。只是也有人觉得江念一个小姑娘太狠了,要是谁跟她说几句不对了她还去跳河,一条人命,谁惹得起?
还是躲远点,不掺和他们江家这一档子事,免得惹一身腥。
尤其是曹婶子,之前五百块彩礼闹得远近皆知也有她大力传播的功劳,现在难免心虚。
不然她早上看见江念和江成钢兄妹吵架,才不舍得不抽丝剥茧问个清楚,反而憋憋屈屈回家去。
没想到江念是找她说这个,曹婶愣了一下,僵硬的肩膀松弛下来:“哦哦好,那你好好休息,我给你请假。”
“谢谢曹婶。”
看到江念这么平静礼貌,正正常常的,脸上甚至还带有一丝丝笑意,看起来好像没受什么逼婚自杀未遂的影响,曹婶子心里像被蚂蚁咬过一样挠得痒痒的。
“诶念丫头,早上的时候你跟成钢和荷丫头说什么呢,我看怎么最后成钢都趴地上去了?”曹婶子嘴角嚅动几次,还是忍不住自己心里八卦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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