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秉锐恍若被重重一敲。
京兆尹,朱家。奉高府,临川府。
临川府,慎王。
慎王!
……
“慎王?”恽妃开口。
“娘亲,你说慎王,先帝,常文三人一同长大,情同手足?”
“是啊,这也算秘事了,也是萤娘讲与我听的。”
恽妃心口发冷,怎么扯上了慎王。
若是关系紧密,那管刺案,是否有他慎王在里的手笔?
当朝王爷。
哪怕整个天下都知慎王敦和恭厚,并无实权在握,且膝下嗣王行事荒唐,毫无嘉言懿行之举。
恽妃握着画像,不敢展开。
画像在十九天前被发现的,宫人在承恩殿打扫,在枯井里发现了旧宫人的尸体。正好尚仪姑姑在附近,那宫人慌忙跑出正撞见了姑姑,姑姑随她进去。
找了口风紧的太监,合力把尸体拉上来,尸体已只剩骨架,姑姑忍着恶心剥开水草,露出官服。
绯红袍衫,四品。
才要把手收回去,突然在袖袍里看见一个尖角。姑姑环顾四周,用力抽了出来。用蜡封着,没浸坏。姑姑不敢再等,拿着水腥气的卷轴就赶去找恽妃。
恽妃拿到后,听明情况,没忙着拆,突然前庭传来消息,说尸体身份确认,正是上任御用监掌印太监黄德全,服侍先帝并在万源即位后告老还乡的那位。
黄公公要么应该在乡下安度晚年,要么应该在哪户显贵人家当管事,但无论如何,都不应该死在承恩殿的枯井里。且黄公公,据她所知,是宫里位分不低的老人,也是先帝眼里的红人,相传,与常文交好。
恽妃看着卷轴,挥手遣退了宫人,小心翼翼地割开封蜡,展开,是一副人物画。仔细看过几遍,将东西全塞进脑子里,便打算烧了。
火盆送来,又改了主意,把卷轴细细包好,又对宫人放了狠话,严令禁止卷轴之事泄出一分一毫。
让恽妃如临大敌的画像,是一副男子肖像。不是宫廷画师手法,更像有功底的闲情逸致之人。不过,画者的身份,人像旁的私印已经昭然若示:先帝甫昭。
画上人有一副倾世之貌,立于一树灼灼海棠旁,眉目低垂,玉颈莹白,默然不动间一派荣光华贵,摄人心魄。
题字曰:当时得意况深眷,只愿常留相见面。
恽妃捏烂了手边新摆上的月季,碎花鲜血淋漓。
她沉静下来后,交于姑姑一件事,邀她的母亲,徐老夫人进宫一叙。
徐老夫人已年过知天命,面目慈善,依稀见当年美人风华。虽不明女儿意图,也疾速赶来。
恽妃问过母亲近况,寒暄抚慰过后,没绕弯子,直截了当,“母亲能否与我讲讲常文的事?”
诧异之下,徐老夫人转动着记忆古老的齿轮,想到早死的萤娘,泪眼斑驳,轻声讲起来。
老夫人与恽妃对当年事发所知无甚区别。但萤娘几次回家讲给老夫人听的,却是她闻所未闻。
「三人一同长大,到甫昭七年,慎王及冠,带着慎王妃前往封地临川府后,宫中便是剩了先帝与常文形影不离。
而大选是甫昭六年的事了,萤娘才十四,拗着性子不肯参加,好说歹说进了宫,没看上先帝,倒是看上了站在先帝旁的常待诏。
回来就失了心,非常文不嫁。你父亲劝不过,急得在先帝面前磕头谢罪。听你父亲说,先帝原本也不同意——不是不同意让萤娘退出大选,而是不同意赐婚于她与常待诏。
也不知怎的,几日之后,却又传来御旨赐婚,领旨时大太监宣读完,走到你父亲旁,低声道。
‘陛下赐完旨后又暴怒,发了好大一通火,但又没收回旨……老奴只能帮到这了。’」
“孩儿知。”恽妃用手搭上母亲微颤的手。
“然后,我便不清楚了,萤娘几次回来看我,欲言又止,我问她常文待她可好,她点头,却又泪流不止,我这看得,心肝疼啊!”老夫人抚上胸口,是旧疾。
“再后来,便是萤娘一封家书,要与徐家断绝关系,隅语切切,你父亲在书房摔倒,半天没爬起来。隔日,也不知怎的,明明你父亲是一字未回,这消息便传遍了整个京城,所有人家啊,都知道徐家那个嫁给了待诏的女儿,被徐家给弃了!”
恽妃安抚着老夫人,等老夫人稍微平静下来,她一字一句地问,“娘亲,这么多年,恨常文吗?”
“谈不上恨,”老夫人长叹一口气,“你若是见过……你应该没见过那孩子,的确是举世罕见的容貌与气度,那孩子有悲苦相,又有慧根,眉目间藏着韧劲,却是难得一见的君子遗风。我也怨过萤娘,给自己选了条这样难走的路,但后来再见萤娘,萤娘眼里的痴愿,是半分未减的。”
萤娘性子独,性情内敛,但不是个没眼力的人,若是常文真是有负于她,她也不会直撞南墙不肯回头。
老夫人竟不恨常文。
可,母亲知道,她口中君子遗风的常文,与先帝纠缠不清吗?
恽妃眼睛发酸,却是下了决心。常文一事,无论如何,我必然要查清!
“母亲,孩儿还有一事相托,母亲回徐府之后,能否帮忙收集姐姐的旧物,最好还有常文的,有多少要多少,然后下月中旬再进一次宫,孩儿……有用。”
老夫人没有多问,行完礼便回去了。
恽妃叫回来遣走的宫人,交代一番这几日注意宫人口舌,切不可乱传走露风声。
又交给姑姑一件事,找黄公公带过的徒弟,还在不在宫里,不在,便联系徐家找,掘地三尺也要找出黄德全的消息!
太后那边,只说本宫严查井尸之事,意在肃清后宫粗率惓怠之风 ,盲信巫邪之弊,恭膺正道,以迎大选!
……
豫王好容易逃出来的禁闭,在救完长媚并亲眼目睹画像销毁的时候就差不多要结束了。豫王拍拍手,小别胜新婚,这些插曲不值一提,长媚这个时候灰扑扑的,他看着可怜,领着人回娇红馆梳洗一番,洗着洗着就滚到一起了。
温存过后,长媚问豫王,还要继续回宗人府吗,大不了她下次偷偷溜进宗人府为王爷排遣寂寞。豫王摇摇头,这次酒楼的禁闭算是完了,但过几天大选队伍南下,他到时候被禁足才是真禁足,连胡颀都见不到几次,周围会布满杀人不见血的暗卫,凶险丛生。到时候他大抵连娇红馆都来不了,娇红馆人多且杂。至于你长媚能不能来,算了,豫王怜惜地摸摸长媚的脸,那些个暗卫不是怜香惜玉的,我怕你被误伤。
其实不然。豫王心道。自从胡颀开始陆陆续续地查这个长媚背后有什么门路,越查越不对劲,越查越是一无所获,简直深不见底。豫王可不敢冒进,他最惜命,你长媚跟管刺案有关系,这是个谁碰谁落头的案子,他豫王哪敢跟长媚待一起,连哪天死的都不知道。
不过,豫王觉得可惜。长媚是个极品,他算是食髓知味了,他哪曾想过自己会死女人身上。还是等胡颀先查清楚吧,自己那点破烂功夫怕是等不到胡颀来救。
豫王想到这里,不舍似的又拥紧了长媚,埋在她脖颈,深吸一口。
真这么死了,也算风流。
画上的诗原本是我改自杜甫的《病后遇过王倚饮赠歌》
原句是:老马为驹信不虚,当时得意况深眷。但使残年饱吃饭,只愿无事常相见。
结果我后面补注释的时候发现这句话也是有人写过的,遂一起补上来:
只愿常留相见面,未宜轻屈平生膝。(刘克庄《满江红·和王实之韵送郑伯昌》)
所以此常字非仅仅彼常字之意
修了一下时间线的bug,其他没有改动,甫昭6年萤娘进宫遇见常文,甫昭7年慎王带着慎王妃到临川,甫昭8年墨俨出生,慎王妃风阮寤生难产而薨。顺便提一下长媚跟墨俨的年龄,长媚出生于甫昭12年,他们正式相遇是万源7年,也就是长媚16,墨俨20。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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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龙虎穴里连环计,悔教长女觅夫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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