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他是个骗子

两人跟在其后悄步趋近,废屋窗纸破损,透过缝隙,可窥见屋内情形。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与霉腐的气味。

秦舒兰几乎是踉跄着冲进去,扑到角落那个被沉重铁链锁住的人身上。

“他们对你用刑了?!”

那个记忆中永远从容清隽的男人,此刻正无力地被锁链绑着,半吊半跪在地,原本素色的中衣被撕裂,破碎的布料下是纵横交错的鞭痕,有些已经结痂发黑,有些仍渗着鲜红的血珠。

他垂着头,凌乱的黑发遮住了大半张脸。

听到秦舒兰的声音,阴影里的人影动了动,抬起头来,额角有一处明显的淤青,嘴角破裂,干涸的血迹一直延伸到下颌。

“你怎么来了?”

极短的时间内,他的神色从惊愕变成厌恶,“谁让你来的?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你我之间,不必再见。”

说罢,男子扭动身体甩开秦舒兰,转过头去。

“为何要这样对我?”秦舒兰声音嘶哑,带着哭腔,“你说过待事成后便带我离开的,你说过那些诗词只为我一人而作。”

透过窗隙漏进的微光,苏月华看清了那个被锁链锁住的人的脸,他苍白消瘦,却依然能辨出俊朗轮廓。尤其是那双眼睛,即便在如此境地,依然沉静如深潭。

“舒兰小姐。”他开口,嗓音沙哑却温和,“你我之间,从开始便是个骗局。如今又何必再来?”

“骗局?”秦舒兰踉跄一步,几乎站不稳,“那你说,你看着我时的眼神,说的那些话,也都是假的吗?”

男子沉默片刻,轻声道,“真的如何,假的又如何?终究是我负了你。”

“那你为何不杀了我?”秦舒兰突然激动起来,“你给我下毒,却又不见血封喉,你告诉我,为什么不直接要了我的命?”

“杀了你,我还能活嘛。”那人冷笑,嘴角扯出一丝苦涩。

窗外,苏月华瞳仁一震。

竟是此人给秦舒兰下的毒。

她下意识地看向薛沐,却见少年面上并无半分惊诧惶惑,反而是一种异乎寻常的沉静。

那种沉静,绝非骤然窥见国公府秘辛时应有的反应,倒像是一切尽在预料之中的了然。

这几日总是漾着无辜水光的眸子,此刻深不见底,所有的情绪都被牢牢锁在深处,没有一丝波澜。

他的目光越过惊疑不定的苏月华,越过啜泣的秦舒兰,一动不动锁在阴影角落里那个被铁链锁住的人影身上。

注意到苏月华投来的探究目光,他迅速掩去所有情绪,眼底终于翻涌出一丝惊愕。

在这一刻,苏月华疏忽心悸,她仿佛踏入了一个局,人人都是下棋人,只有她是横冲直撞的棋子。

可这也是个机会,被关押的这个人有可能是认亲的破局之人。

怎么也答应他了。

此刻,她还没有意识到这里为什么看守如此松懈,让秦舒兰和他们轻而易举进入院中。

屋内,男子的声音再度响起,带着难以言喻的疲惫,“舒兰,有些事,不知比知要好。终究是我骗了你。”

他顿了顿,声音愈发低沉,“这府中很快就要变天了。届时,你若能活下来,便忘了我,好好过日子吧。”

秦舒兰怔怔望着他,泪珠滚落面颊。她从袖中缓缓掏出一把短匕,刀锋在昏暗中闪着寒光。

她声音颤抖,却带着决绝,“既如此,不如我现在就杀了你,再自行了断。黄泉路上,你我再做一对痴缠孽侣。”

她举刀欲刺。

门外的薛沐突然在苏月华耳边低喝,“姐姐,有人来了。”

脚步声由远及近,似是往这边而来。

苏月华推门而入,紧紧攥住秦舒兰的手,“小姐不可。”

“放开我!”秦舒兰挣扎着,泪眼模糊,“让我杀了这个负心人。”

“快走,有人来了,不能让人发现我们来过这里。”苏月华拉着秦舒兰往外走。

秦舒兰却挣扎着望向灰雀,眼中满是不舍与痛苦。

“亲小姐。”苏月华急道,“若让人发现你与他私下相见,你就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

薛沐迅速扫视屋内,目光落在后窗,“姐姐,来不及了,从北窗跳走,寻着僻阴处走,也能在半盏茶功夫之内返回。”

闻言,灰雀沉寂赴死的眼眸剧烈一颤,死死盯住薛沐的身影,目光难掩复杂。

薛沐这句话里加了北燕细作密语,常人无法察觉。

他消失已久,果然有人来了。

薛沐推开积满灰尘的木窗,没看灰雀一眼,率先跃出,随后扶过苏月华。三人悄无声息地逃离废屋,沿着僻静小径疾行。

回到沁芳斋,秦舒兰已是心力交瘁,瘫倒在榻上无声流泪。

苏月华心中波澜起伏,今日所知种种,远超预料。她原只想助薛沐认亲,却不料卷入更大的棋局里。

薛沐悄无声息地掩上门,守在门边。

匕首还紧紧攥在秦舒兰手里,苏月华试图从她手里拿走,却反被她握的更紧。

苏月华轻叹出声,“杀了他脏了你的手,何必如此作践自己?”

秦舒兰瘫软在床,匕首也随之滑落,掩面痛哭,“那我该如何?我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可一想到他死,我这里,比死了还难受。”

她捂着心口,泣不成声,面色因病态和哭泣泛起浓艳的潮红。

苏月华俯身扶住她肩头,心中百感交集。她看向外间角落里的男子,对方也正望着她,目光透过隔窗,复杂难辨。

“你先冷静下来。”苏月华深吸一口气,“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为何要给你下毒?”

秦舒兰哽咽,只一味摇头。

苏月华知道秦舒兰对她还心存芥蒂,并未强行靠近,只是缓缓上前,坐在榻边,轻轻拉过秦舒兰那只冰凉而微微颤抖的手。

秦舒兰下意识地想抽回,被苏月华温柔而坚定地握住。

苏月华的声音放得极轻,带着一种不似作伪的柔和,“舒兰,你我平日宴会遇见虽说不了几句话,但也算从小一起在京城贵女圈子里长大,我只是不想看你如此这般模样。这不该是你的模样。”

“我也同你一样遭遇过背叛,可错的是他们,而不是我们,这些痛苦不应该我们来承担。”

苏月华这番话没有居高临下的怜悯,也没有虚情假意的客套,更像是带着些许物伤其类的慨叹。

秦舒兰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睛,看向苏月华,对方的目光清澈而平静,没有探究,没有算计,只有一种纯粹的关切。

与她平日里在那些贵女眼中看到的或嫉妒、或轻蔑、或虚伪、或奉承截然不同。

长久以来积压的背叛的痛苦以及无人可诉的孤寂,在这一刻仿佛终于找到了一个看似可以承载的缺口。

秦舒兰猛地反手抓住苏月华的手,泪水再次决堤般涌出,声音破碎不堪,“他叫文昭,是祖父请来为我讲书的先生,我们...…”

她的声音渐渐飘忽,陷入回忆。

“他游学四方,学识渊博,谈吐风雅,他懂得真多啊~不仅四书五经,还有塞外的风沙,燕北的雪,江南的烟雨……他给我讲那些我从未听过见过的世界。”

“他的眼睛那么亮,看着我的时候,好像我是他唯一珍视的瑰宝。”

秦舒兰唇边甚至泛起一丝恍惚的笑意,但很快就被巨大的痛苦碾碎。

“他说我与他见过的所有女子都不同,说我的灵性不该被困在这四方宅院里,他说要带我离开,去看山,看海,看真正的天地。”

“我竟真的信了。我想着,哪怕天涯海角,粗茶淡饭,只要跟着他……”

秦舒兰哽咽得说不下去,剧烈的咳嗽起来,苏月华默默为她拍背,半分催促都没有。

好一会,她目光隐涩,掩去了个中情爱,接着道,“可那日我无意中听到新来的赵管家与祖父谈话,才知他是北燕细作,祖父早就知晓他的身份,故意留他在府中,想要替朝廷套取北燕情报。”

所以赵奉他们确实在等北燕人自投罗网。

秦国公也确实动了倒戈的念头。

“那这毒?”

“那日我便要带他离开,结果被祖父发现,围堵我们时,他给我下了这个毒,威胁祖父,如果他死了,我也活不成。”

全是假的,那些甜言蜜语,那些海誓山盟,全是假的!全是演给我看的戏!”

“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最后几个字,她几乎是嘶哑着吼出来的,耗尽了秦舒兰本就虚弱的力气,身体一晃,险些栽倒。

苏月华急忙上前扶住她,将她搀到榻边坐下。

“骗子,骗子……”秦舒兰喃喃重复,眼神空洞地望向床幔。

“所以,你想让他死吗?”苏月华缓缓开口,声音沉静,“如果你想救出他,跟他一起……”

“我想让他死!”秦舒兰重复了一遍,可她又忽然笑了起来,笑声凄厉而苦涩,

“我想让他现在就死。”

苏月华闻言,看着眼前这个被情爱和阴谋撕扯得支离破碎的少女,又瞥了一眼门边沉默不语的薛沐,一个模糊而冒险的计划在她脑中逐渐成形。

这或许是一个破局之法,能为薛沐争取到认亲机会。

她深吸一口气,按住秦舒兰激动得发抖的肩膀,一字一句道,“此事你的决定是对的,那些背叛我们的人,就要让他们彻底成为过去。痛苦不该由我们来背,该由他们守着悔恨度日,或用死亡付出代价。”

“但此事你不能亲自出面,不如让我的侍从替你办成此事,为秦小姐解了心结。”

秦舒兰闻言,用袖口重重抹去脸上的泪痕,眸眼异常清明,“姐姐说得对,姐姐更是替国公府清除了一个巨大的隐患。此等功劳,我们必有重谢。”

苏月华缓缓摇头,“谢倒是不必,只是事成之后,妹妹请国公爷单独召见我这位侍从就可以了。”

秦舒兰没想到苏月华的要求这么简单,一口应下。

苏月华转头问薛沐,“你敢去吗?”

此举不仅为他赢得认亲的机会,如果他真的与北燕有关,也必会露出马脚。

薛沐迎上她的视线,眼神依旧清澈见底,“姐姐让我去,我就去。”他语气单纯而坚定。

苏月华心中稍安,或许是她多心了,薛沐只是那个想认亲却走投无路的少年。

“好。”她轻声道,“你去吧,早去早回,不要留下痕迹。”

窗外,日头渐西,将国公府的亭台楼阁拉出长长阴影。

一场风暴正在酝酿。

而苏月华不知道的是,她亲手推开的第一张牌,即将引发一连串她都无法控制的连锁反应。

薛沐垂下眼睫,掩去眸中深意,抱拳称“是”,消失在门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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