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暖阳慷慨地洒满临初初一(2)班的教室,却驱不散新学期伊始空气中弥漫的躁动因子。报道流程结束,课间的喧嚣立刻如同开闸的洪水,淹没了每一寸空间。作为新晋省级奥数金奖得主,林池余身边自然而然地聚起了一个小小的“学术圈”。他坐在靠窗的老位置,日光勾勒着他专注的轮廓,笔尖在摊开的习题册上沙沙作响,解答着同学的问题,语调平稳清晰,带着一种沉浸于逻辑世界特有的冷静。窗外的风偶尔送来对面明德国际校区隐约的喧闹声,那是另一个世界的回响,与他无关。
然而,这份专注很快被一股更汹涌的声浪打破。这股声浪并非来自窗外,而是源自教室后方和走廊交汇处,如同投入平静池塘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迅速扩散,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兴奋和窥探欲:
“哎!最新消息!隔壁明德国际的开学典礼,傅故渊去了!”
“真的假的?不是说傅家少爷神龙见首不见尾吗?开学典礼这种场合也露面?”
“千真万确!我表妹在明德国际,刚给我发消息,还偷拍了一张远景!喏,你们看!”一个女生激动地举着手机,屏幕上是一个模糊但难掩挺拔的身影,站在礼堂前方,周围仿佛自动清场。
“哇!真的是他!这侧脸……绝了!隔着屏幕都觉得冷!”
“气场两米八啊!听说他全程面无表情,发言稿都没拿,就说了两句,然后直接下台了!”
“不愧是首富家的太子爷,这派头!”
“重点来了!听说他上学期期末又是年级第一!数学满分!物理竞赛金牌!”
“啧,又是满分?这也太夸张了吧?是人吗?”
“嘘……小声点!不过,我表妹说他们学校私下都传,傅家给明德捐了个新的实验中心,就在暑假……”
“傅故渊”这个名字,如同带着倒刺的藤蔓,一遍遍缠绕上林池余的听觉神经。每一次提及,都伴随着“首富”、“太子爷”、“满分”、“金牌”这些金光闪闪却又刺耳的词汇,以及那若有若无、却像毒气般弥漫的“传言”。林池余握着笔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解答的思路像是被强行掐断的线头。他垂下眼睑,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眸底瞬间翻涌起的、浓烈的厌恶。
就在这时,方程如同一颗活力四射的炮弹,“砰”地一声撞在林池余前面的空椅背上,巨大的动静让林池余桌面的橡皮都跳了一下。他完全无视了林池余被打扰后瞬间蹙紧的眉头,以及那位正等着听解答的同学尴尬的表情,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极度亢奋的信息分享状态。
“池余!池余!大新闻!惊天大新闻!”方程的声音洪亮得几乎要掀翻屋顶,他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眼睛里燃烧着熊熊的八卦之火,“傅故渊!傅大少爷!今天在明德国际的开学典礼上露面了!帅炸苍穹!冷得掉冰渣!最劲爆的是——他又是年级第一!数学满分!物理金牌!”
林池余缓缓抬起眼,目光像冰锥一样刺向方程,那里面没有一丝好奇,只有冰冷的、几乎要凝成实质的讥讽。他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传递着一种“所以呢?”的极致冷漠。
方程被他看得一滞,但八卦的热情瞬间压过了那点不适,他像是没接收到林池余的冷意,反而更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却因为兴奋而带着夸张的气音,仿佛在分享什么了不得的国家机密:
“但是!重点来了!”他神秘兮兮地环顾了一下四周,“我哥们儿的姐姐的闺蜜就在明德国际高中部!她说——”方程故意拖长了调子,吊足了胃口,“傅故渊那成绩,水分大得能养鱼!他家给学校捐了个顶配的物理实验中心!就上个月!你说巧不巧?就在他拿物理金牌之前!啧啧啧,钞能力,绝对的钞能力!”
“哦?”林池余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寒冰的刀刃,清晰地割开了周围的嘈杂。他放下笔,身体微微后靠,双臂环抱在胸前,这是一个充满防御和极度不屑的姿态。他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牢牢锁定方程那张因为分享“内幕”而兴奋得发红的脸。
“原来‘年级第一’、‘满分’、‘金牌’是这么来的?”林池余的嘴角勾起一个极度讽刺的弧度,那笑容冰冷刺骨,没有丝毫温度,“用几栋楼,或者一个实验室,就能买到了?”他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丝,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近乎刻薄的质问,清晰地传入周围每一个竖着耳朵的同学耳中,“那数学公式是不是也要看他傅家的脸色才成立?物理定律是不是也得为他家的‘捐赠’让路?” 每一个反问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方程那番“钞能力”推论上。
“我原以为,”林池余的声音恢复了平缓,却比刚才的质问更冷,更沉,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鄙夷,“学术的殿堂,知识的圣坛,容不得半点铜臭和权柄的亵渎。成绩,是智慧和汗水的结晶,不是银行账户余额的投影。”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每一下都敲在方程和那些围观者心上,“现在看来,是我太天真,太高估了某些东西的底线。”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方程,又缓缓扫过那几个听得入神的同学,眼神里是**裸的、对“特权”和“虚假”的极端蔑视,“用金钱堆砌出来的‘学神’?呵,真是……令人作呕的讽刺。”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极轻,却像重锤砸下。整个小圈子瞬间陷入一片死寂。方程被他这毫不留情、字字诛心的嘲讽砸得脸色阵红阵白,张着嘴,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仿佛被林池余那冰冷的鄙夷冻僵了舌头。周围几个同学也尴尬地移开视线,或假装整理书本,或低头看鞋尖,空气中弥漫着难堪的沉默。
林池余不再看任何人。他伸手,从草稿本上撕下一页崭新的纸。他的动作不再是无意识的把玩,而是带着一种宣泄般的、近乎粗暴的力道。指尖翻飞,速度快得惊人,将那页纸狠狠地折叠、压紧,棱角被刻意折得异常锋利,仿佛要将某种无形的厌恶和愤怒都封印进去。一只线条冷硬、带着攻击性的纸飞机在他手中成型。
他站起身,径直走向窗边。窗外,明德国际校区那几栋设计奢华、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教学楼清晰可见,像一座座镀金的堡垒,象征着方程口中那无所不能的“钞能力”。林池余的眼神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冻土,没有丝毫波澜。他捏着那只充满“戾气”的纸飞机,手臂猛地抬起,用尽全身力气,却不是向前掷出,而是以一种近乎垂直的、决绝的、带着毁灭意味的姿态,狠狠地将它掼向窗台下方!
“啪!”
纸飞机没有滑翔,没有飞行,它像一块被唾弃的石头,带着尖锐的破风声,狠狠地、精准地砸在窗台下方的水泥地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机翼瞬间扭曲变形,尖锐的棱角被撞得支离破碎,白色的纸身沾染了灰尘,狼狈地瘫软在地,像一堆被彻底唾弃的垃圾,躺在临城一中坚实、朴素的水泥地上,与对面那些闪耀的楼宇形成了最刺眼的对比。
林池余看也没看那堆“残骸”,仿佛掼出去的不是纸飞机,而是所有关于“傅故渊”这个名字所带来的、令人作呕的联想。他面无表情地转身,走回座位,坐下。拿起课本的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隔绝一切喧嚣的力度。阳光落在他紧绷的下颌线和紧抿的薄唇上,刚才那火山爆发般的尖锐鄙夷已被强行压下,只剩下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封千里的寒意。
“上课。”他吐出两个字,声音不高,却像冰珠落地,砸碎了课间最后一丝关于明德国际的议论。
方程呆呆地看着地上那架扭曲的纸飞机残骸,又看看林池余冰冷坚硬的侧影,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这位奥数学神对“傅故渊”这个名字深入骨髓的、毫无转圜余地的厌恶。他旺盛的好奇心被这盆冰水混合着尖刺的混合物浇得透心凉,甚至产生了一丝莫名的寒意。然而,少年人天性中对神秘人物和“禁忌”话题的窥探欲,却在林池余如此激烈的反应下,被扭曲地、更加隐秘地勾了起来——这个傅故渊,究竟是何方神圣,能让一向冷静自持的林池余厌恶到失态的地步?
上课铃声尖锐地响起,盖过了所有窃窃私语。教室里恢复了秩序,但地上那团刺眼的白色纸团,和林池余周身尚未散尽的冰冷气息,都像烙印一样,记录着这个课间发生的、关于“傅故渊”这个名字的第一次强烈碰撞。林池余翻开书页,目光落在铅字上,窗外的风吹不散他眉宇间凝结的冰霜,也吹不动地上那堆代表着彻底否定的纸屑。明德国际的方向,此刻在他心中,已与虚伪和特权画上了等号,散发着令人窒息的铜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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