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对手队友

林池余终于停下了笔。他缓缓抬起头,那双总是缺乏温度、如同最深寒潭般古井无波的眼睛,平静得近乎残忍地对上方程那双写满了焦虑和“你快醒醒”的视线。过分明亮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落在他又长又密的睫毛上,投下小片扇形的阴影,却丝毫暖化不了那眼底的冰冷。他没什么表情,只是没什么血色的薄唇微启,吐出了两个同样冷淡、却带着精准反击意味的字:

“彼此。”

方程被这两个字噎得猛地一滞,像是被无形的手掐住了脖子,张了张嘴,一连串新的吐槽堵在喉咙口,却硬是没能立刻发射出来。林池余已经重新低下了头。方程看着他这副油盐不进、铁了心的样子,彻底泄了气,肩膀垮塌下去,重重地叹了口气,活像一只被抛弃的大型犬,小声地、绝望地嘟囔:“完了完了…这组合,评委看到名单都得先叫救护车…这哪是去拿奖,这分明是去核平考场的吧…”

顶楼专用的奥数训练室,视野极佳,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整个城市铺陈开的、流光溢彩的璀璨万家灯火,像有人将整条银河的碎钻肆意挥霍而下。

巨大的黑胡桃木实木会议桌两端,傅故渊和林池余各自占据一方,像两位划分好疆域的君王,中间隔着足以再塞进一个班的楚河汉界。桌面上摊满了密密麻麻打印出来的历年真题、厚重如砖的原版参考书、以及无数张写满各种演算却依旧被无情废弃的草稿纸。两人之间除了必要到不能再必要、精简到不能再精简的题目相关词汇交换,几乎没有任何多余交流。沉默是这里至高无上的法则,连呼吸都显得格外克制、疏离,带着相互排斥的磁场。

林池余微微蹙着眉,全部心神都灌注在眼前一道刁钻得近乎变态的数论题上。笔尖在雪白的草稿纸上快速移动,留下一行行密密麻麻、逻辑严密的推算。胃部传来一阵熟悉的、隐隐的、持续性的闷痛,像是有只冰冷的手在里面不轻不重地、耐心极好地揉捏着。他脸色本就偏冷白,此刻在训练室冷白色的、毫无温度的灯光直射下,更显出一种近乎透明的脆弱感,额角甚至渗出一点细密的、冰凉的冷汗。

一只骨节分明、修长有力得如同艺术品的手突然毫无预兆地伸了过来,带着一点若有似无的、冷冽而昂贵的雪松调淡香。那只手的目标并非是他,而是被他无意识用手肘紧紧压着的那张写满了关键推导思路的草稿纸。

傅故渊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站起身,像一头优雅而危险的猎豹,毫无声息地绕过了楚河汉界,入侵了他的领地范围。他微微倾身,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修长的手指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毫不客气地、轻轻一抽,就将那张被林池余手臂压着、边缘已经有些微皱的草稿纸抽了出来。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天生的、理所当然的掌控感。

林池余身体瞬间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每一根神经都发出了尖锐的警报。他猛地抬起头,那双总是缺乏温度、如同深潭古井般的眼眸里,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燃起了冰冷的、实质般的怒意,像两把淬了寒冰的匕首,直直刺向近在咫尺、气息可闻的傅故渊。“你干什么?”声音压得极低,从齿缝间挤出来,却带着惊人的锋利度和冷意,足以划破空气。

傅故渊对他周身骤然爆发的冰冷怒意完全视若无睹,甚至嘴角那抹惯有的、漫不经心的弧度都未曾改变分毫。他用两根手指随意地夹着那张脆弱的纸张,狭长而微挑的眼睛慵懒地微垂,目光如同高速扫描仪,快速而精准地掠过上面林池余那干净利落的笔迹,嘴角勾起一个极其细微、带着点狐狸般了然和毫不掩饰的促狭弧度。他伸出另一只手的食指,指尖干净,精准地、带着点审判意味地,点在了草稿纸中间偏上的某个位置。

“这里,”傅故渊开口,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落在玉盘上,敲在安静得令人窒息的空气里,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却又该死的精准和挑剔,“第三步的模运算,应用前提判断错误,方向从一开始就偏得离谱。小冰山。”最后那个带着明显戏谑和某种难以言喻意味的称呼,被他用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慢条斯念出来,在此刻的情境下,显得格外刺耳和…挑衅。

林池余的怒火几乎要瞬间冲破那层自幼习得的、用以保护自己的冰壳。他猛地伸手去抢那张被敌人掳走的纸,动作带着罕见的急切和攻击性,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用不着你多管闲事!还给我!”指尖几乎要碰到那纸张的边缘。

傅故渊却只是手腕极其灵活地一转,轻巧地、几乎是戏耍般地避开了他抢夺的手,顺势将那张承载着错误和怒火的草稿纸,轻飘飘地、甚至带着点怜悯意味地,放回了林池余面前光洁的桌面上。就在林池余因他这突如其来的“归还”而微微一怔、怒火稍滞的瞬间,傅故渊那只刚刚精准点出错误的手,却随意地伸进了自己那件价值不菲的制服外套的内侧口袋里。

再拿出来时,掌心摊开,平静地呈现在林池余因惊怒而略显僵硬的视线里。

不是被抢走的草稿纸,不是钢笔。

是一颗独立包装的、深棕色糖纸精心包裹的、看起来就口感香醇的榛子巧克力。

林池余所有的动作和那满得快溢出来的冰冷怒火,在看到那颗安静躺在那只尊贵手掌心里的糖的瞬间,诡异地、彻底地凝固了。他抢纸的手还尴尬地僵在半空,眼睛死死盯着傅故渊掌心那颗小小的、与周围严肃紧张的学术氛围格格不入的巧克力,像是看到了什么完全无法理解、超出所有逻辑推算的外星造物。

傅故渊根本没给他从当机状态中重启并组织反击的时间。他直接手腕一翻,近乎随意地、甚至带着点不容拒绝的意味,将那颗巧克力放到了林池余僵在半空的手旁边,光滑的桌面上。微凉的指尖不经意间极其短暂地擦过林池余同样冰冷的手背皮肤,带来一点转瞬即逝的、属于活人的、异常清晰的温热触感。

“胃疼就闭嘴,少说两句废话。”傅少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甚至听起来比平时更生硬,带着点命令式的、不耐烦的口吻,但那目光却似乎极其飞快地、难以捕捉地扫过林池余额角那层细密的冷汗和微微失去血色的嘴唇,“吃了。”他言简意赅地丢下这两个字,仿佛刚才那个精准指出致命错误和随后递出糖果的人不是同一个他。说完,毫不留恋地转身,迈开那双包裹在剪裁完美西裤里的长腿,几步就绕回了自己那半边绝对领域,重新拿起那本厚得能当凶器的《组合数学前沿理论》,姿态恢复了一贯的疏离和高高在上,仿佛刚才那短暂的越界入侵、那句精准的挑剔、那颗突兀的糖果,都只是林池余因胃痛和过度疲劳而产生的荒谬幻觉。

训练室里重归死寂,只剩下顶级中央空调系统低沉而均匀的送风声,如同冰冷的背景音。

林池余僵在原地,像一尊被施了定身术的冰雕。那只悬空的手慢慢地、有些迟钝地收了回来,指尖下意识地蜷缩起来。他低下头,视线落在光洁桌面上那颗静静躺着的、深棕色包装的榛子巧克力上,糖纸在冰冷的灯光下反射着细小而微妙的光点,像一个沉默的谜题。

他抿紧了失了血色的、线条优美的唇,冰封般的视线牢牢锁着那颗糖,足足看了有十几秒,像是在进行一场复杂的逻辑演算。

口袋深处,那颗似乎还沾染着另一个人掌心短暂余温的巧克力,隔着薄薄的、昂贵的面料,贴着他冰冷而微微紧绷的大腿皮肤,存在感变得异常鲜明,甚至有些烫人。桌子另一端,傅故渊翻动厚重书页的声音沙沙地传来,规律、冷静,一如既往。林池余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带着雪松尾调的空气,强行压下胃部持续的不适和心头那点古怪的、扰人心绪的细微悸动,重新用力握紧了手中的笔,目光强迫性地落回那道该死的、尚未征服的数论题上。只是这一次,他的笔尖悬在雪白的草稿纸上方,迟迟没有落下第一个符号,而他那总是缺乏温度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不受控制地飘向了——自己刚刚推导过程中,那错误的、致命的第三步。

训练室冰冷无情的灯光下,少年冷白如玉的耳根深处,似乎悄悄地、无人察觉地,染上了一层极其浅淡、几乎会被误认为是灯光折射造成的薄红。

那颗来自绝对禁区的、深棕色的榛子巧克力,带着傅故渊指尖残留的、若有似无的冷冽雪松气息,在林池余卧室书桌最深处那个带锁的、从不示人的小抽屉里,安静地、秘密地躺了整整三天。糖纸的边缘已经被无意识的、反复的摩挲抚弄得有些温润失光了,却始终没有被拆开,像一个被珍藏的战利品,又像一个未被解答的谜。

第一印象:

傅:高傲……[白眼]

林:有钱了不起啊?[问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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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对手队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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