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像是解救了教室里大多数躁动不安的灵魂,却唯独没能解救林池余。他几乎是踩着老师的脚跟又钻进了物理办公室,对着那道刁钻的电磁感应与力学结合的综合题死磕了将近二十分钟。办公室里最后只剩下他和老师,日光灯管发出轻微的嗡鸣,映着他紧蹙的眉头和略显苍白的侧脸,直到每一个公式、每一个边界条件都彻底清晰,他才微微呼出一口气,算是放过了自己也放过了老师。临走时,他甚至没忘记将老师桌面上散乱的粉笔头仔细收进粉笔盒,又把歪斜的椅子轻轻挪正——这些细微的、近乎本能的规矩感,是刻在他骨子里的东西,与他此刻冰冷不耐的外表形成一种奇异的割裂。
方程挎着限量版的篮球背包,百无聊赖地靠在校门口那盏昏黄的路灯柱下,修长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指尖转着的篮球早已收起。看见林池余那孤拐的身影终于出现,他立刻蹿了过去,大大咧咧地一把揽住对方瘦削的肩膀,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抱怨和熟稔的亲近:“我说林池余,你再不出来,宿舍楼都快锁门了!我这腿都快站成电线杆了!你这哪是上学,简直是苦行僧修行!”
林池余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抖开他的胳膊,动作幅度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排斥,声音又冷又硬,带着惯有的不耐烦:“我又没求你等。”夜色掩盖了他耳根一丝极细微的不自然,也模糊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对方程这种持之以恒的“多管闲事”的复杂情绪。
“嘿!你这臭脾气!属刺猬的吧你!”方程早习惯了他这浑身是刺的模样,完全不以为意,仿佛那冰冷的拒绝只是拂面而过的微风。他推过他那辆价格不菲、保养得锃亮的山地车,与林池余并肩走在已经安静下来的街道上,车轮碾过路面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少废话,这么晚了,你家那老城区巷子深得像迷宫,路灯暗得跟鬼火似的,听说前段时间还有喝醉的酒鬼闹事。少爷我今天心情好,发发善心,当日行一善,护送你这回。”
林池余瞥了他一眼,路灯的光线在他浓密的睫毛下投出一小片阴影,让人看不清他具体的神情。他没再拒绝,只是硬邦邦地扔下一句:“随你便。”语气依旧冰冷得像块石头,但脚步却下意识放缓了半步,不着痕迹地配合着推着车的方程的步调。两人一车的影子在空旷的街面上拉长,交错,沉默地移动。
穿过繁华依旧、霓虹闪烁的主干道,拐进蛛网般错综复杂、气息陡然沉寂下来的老街区,都市的喧嚣渐渐被厚重的夜色和斑驳的墙影隔绝在外。巷口那盏唯一还算完好的老旧路灯,努力投下一圈微弱而昏黄的光晕,像一个沉默而疲惫的守望者,勉强照亮一小片坑洼不平的水泥地。
光线尽头的阴影里,单元楼门口那个小小的身影几乎要融进浓重的夜色里。吴望舒抱着一个洗得发白、边缘有些开线的旧布娃娃,蜷缩在一张小小的、看起来不太稳当的马扎上,小脑袋一点一点,正努力与越来越沉重的瞌睡虫抗争。听到由远及近的、熟悉的脚步声,她猛地惊醒,抬起小脸,迷茫地望向声音来源。看到林池余的身影在昏黄光线下逐渐清晰的瞬间,那双酷似母亲的大眼睛立刻像是落进了所有的星星,亮得惊人,驱散了所有睡意。
“小池哥哥!”她奶声奶气地喊道,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睡意和毫无保留的、纯粹的欢喜,立刻放下怀里抱得温热的娃娃,迈着小短腿跌跌撞撞地跑过来,一把抱住林池余的腿,像只终于找到了归巢的、依恋人的雏鸟,小脸紧紧贴在他微凉的裤子上。
林池余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浑身的尖刺似乎在这一刻本能地竖得更紧,下意识地想挣脱这突如其来的、柔软的束缚,但最终只是任由她抱着,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缩,指尖抵着冰凉的校服面料。他垂下眼,目光落在小女孩柔软的发顶,语气依旧算不上温和,甚至有点生硬,像是在训斥,却又莫名压低了声线:“这么晚不睡觉,在这里做什么?着凉了怎么办?妈呢?”他从不叫“妈妈”,总是用一个单音节、缺乏温度的“妈”字代替,仿佛那只是一个代号。
“等哥哥呀!”小女孩仰起脸,笑得灿烂无忧,仿佛等待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幸福事,然后才注意到旁边那个推着漂亮自行车、高高大大的陌生大哥哥,好奇地眨巴着大眼睛,目光在方程脸上和林池余之间来回移动,“小池哥哥,这个好看的哥哥是谁呀?”
方程被这声软糯又直接的“好看的哥哥”叫得通体舒泰,心花怒放,那点因为久等而产生的小小抱怨瞬间烟消云散。他立刻蹲下来,与吴望舒平视,笑得露出一口白牙,显得格外友好又有魅力:“小朋友眼光真好!品味一流!我叫方程,是你哥哥最好的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呀?怎么这么可爱!像个小天使!”
“我叫吴望舒!爸爸妈妈和哥哥都叫我年年!”她一点也不怕生,大眼睛忽闪忽闪地打量着这个看起来又高又帅、笑容明亮又带着点痞气的大哥哥,小脸上满是天真和无邪的好奇。
林池余的眉头几不可见地蹙得更紧,嘴角向下撇了撇,似乎极度不喜欢这过于热络和轻松的场面,仿佛这种不设防的亲近是一种冒犯。他简短地介入,声音低沉,像是不想惊扰这老楼周遭的宁静,又像是急于划清某种看不见的界限,语气干巴巴的:“吴望舒。我…妹妹。”他顿了顿,喉结微动,似乎觉得需要向这个对此一无所知的发小解释一下这个突然多出来的、过于年幼的、关系尴尬的“妹妹”,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和刻意拉开的疏离,“我妈跟他…后来那位生的。” “后来那位”几个字,被他念得格外轻飘,几乎含在嘴里,却又带着不易察觉的冷意和撇清,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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