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顾问的指示,原则上我们是得全身心服从,只是这个季节实在太危险,大雪封山,连最专业的向导也不敢带队进去。崆峒山全域83.6平方千米,相当于一万两千个标准足球场,全面搜山的话,恐怕不太现实。”
马局长一弹烟灰,烟雾缭绕间眯起眼,望向首座右下方的源澈,特别在那断掉半截的裤腿处停顿半晌,卡着源澈正准备开口反驳的瞬间继续说:“况且特别顾问作为文职人员,擅闯第一现场导致同事受伤、现场损毁这些事,我还没来得及问责呢。”
即使被噎了一下,源澈仍然寸步不让,此刻他显现得丝毫不近人情,面容冷峻,眉尾上扬,“如果马局长想再犯一次‘古尸复活’之类的错误,就尽管阻止我。必须搜山,而且刻不容缓。开会的时候我也强调过了,封天印本身拥有改天换地的力量,而现在极有可能被不怀好意的第三方势力盯上,如果你不批,我现在就直接从渝城调人过来。”
气氛已经有些微妙的火药味,姜治看了自家局长一眼,出声维护道:“虽然源顾问是我们从渝城请来的专家,但这里毕竟还是甘肃,归属青海分局管辖,而且陆部长因伤入院,您作为文职人员……”
弈渊不耐打断道:“源顾问先前是执行部部长,今年才转了特别顾问一职,文武兼备,在这方面他远比你们更有研究。”
姜治一笑,“正如您所说,眼下源顾问只是文职,按照规章制度,他没有资格做决定。”
“文职到底怎么你们了?年夜饭把你们蘸饺子的醋碟打翻了?就趁着我不在欺负澈顾问呢?”
帐帘又掀,本不该出现的人大大方方站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里,只有源澈“噌”一下起身,沉声道:“你不是该在医院吗?谭颖呢,怎么没有实时报备?”
陆寰的唇色依旧灰白,却笑吟吟朝他走来,把源澈重新按回座椅,贴在他耳边说:“小伤而已——青海分局那么会刁难人,我哪里放心得下把澈顾问一个人丢在这里?”
他的声音说大不大,像是悄悄话,又偏生能让与会者都听清,马局长脸上一阵青白交替,正要驳斥,不料陆寰学他恶心源澈的手段进行反制,也卡着他说话的点道:“刚刚澈顾问给出的一切建议我都认可,立即展开封山搜查。这可是执行部部长的命令,符合规章制度了吧?”
此时源澈也不说什么找师长夷的话了,不知打哪来的默契令他秒懂陆寰的意思——暂且一致对外,就是要这莫名其妙为难他的老头妥协!就是要争这口气!
“嗯,”源澈直视姜治,跟陆寰打心有灵犀的配合赛,“你们要的武将命令来了。”
青海分局秘书长根本经受不住这样的架势,忙挪开目光,求助自家局长支吾道:“那个,局长……”
“出了事我只记你头上,新帐旧帐一同算!”
眼瞧事态不对,马局长把烟头往陶瓷缸一杵,愤愤起身,头也不回走出指挥营,只剩姜治硬着头皮收拾烂摊子。
“弈渊你留下来主持搜查进度,24小时轮班制,时间段和负责区域全部做成表格布置下去,务必要落实到每个人头上,我有事出去一趟。”
话音刚落,源澈猛地站起身,那动作还略微带点赶时间的急促,一把拉过背后陆寰的手臂,二话不说就冲出营帐,往渡江索道方向走去。
陆寰被拽得一时重心不稳,“去哪?”
“人民医院!”源澈顶着风雪喊道,“好不容易把你从地下带出来,死在这种地方让我回去怎么跟师长夷解释!”
陆寰脸上的表情立即由疑惑转化为被关心的得意,美滋滋道:“唉,死不了,只是小伤。”
“流那么多血还晕在岸边算小伤?”
“真的,不信你看,只是表面破了皮而已。”
说着陆寰轻轻挣脱被源澈紧抓的小臂,掀起衣服下摆,原本狰狞夺命的伤口现在几乎都结痂,丑陋的疤痕横贯腰侧肌肉,却不再渗出血液。
其实陆寰伤口的位置偏低偏右,挑起半个巴掌长的衬衫就足矣确认无虞。但这家伙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非得把整片布料掀开,好像目的并非检查伤口而是炫耀结实分明的腹肌。
而他本人哪里还有半点虚弱的模样,扬眉含笑站在源澈面前,简直如沐春光,“原本只是想看看澈顾问有没有在乎我,没想到真那么担心令我受宠若惊得不行……怎么办呢?真是不好意思,只有回头请客吃饭好好赔罪了。”
源澈:“……”
空气凝固成暴风雨前的宁静,源澈也说不上来悬着的心是放下了还是彻底死了,深深吸了口气,突然礼貌地问:“陆部长,你感觉右脸疼吗?”
“唉?”陆寰没反应过来,“还好吧,就是风吹得有点刺痛……”
源澈还不等他说完,带着凌冽气声的一巴掌毫不留情落到陆寰脸上,继而头也不回地就要往回走。
陆寰也不恼,甚至没顾得上甩在自己右脸那响亮的耳光,反手把源澈往怀里拉,“但是我想了想,医院还是要去的。”
“想去医院的太平间吗?我看隔壁火葬场更适合你的体质。”
“我什么体质不重要,主要是澈顾问需要包扎下伤口吧?”陆寰扶住源澈说,“刚才扇我的时候都没有用惯用手,想必是因为右肩的伤口复发,使不起劲儿了。”
其实第一次掉入水潭的时候源澈就隐隐感觉到肩伤又裂开了——前天才受的伤,昨天还躺在病床上将养,哪里有今天就痊愈了的道理?
源澈想不到此人脸皮如此之厚,等自己被陆寰连推带哄地带到奥迪Q7旁边,才从难以置信和震惊中反应过来。
“钥匙给我,澈顾问坐着休息就好。”
源澈下意识摸衣兜,忽然想起那件风衣早在潭底被当做累赘脱掉,连带着他的车钥匙手机证件,现在都不知道被冲到哪里去了。
两个人面面相觑,陆寰忍不住偏过头笑,源澈瞬间就恼了,“喂,要不是你跑下坑来干扰我的工作,怎么会掉到下面去!”
所幸这时一辆丰田拐进停车场,立即转移了源澈的注意,可谓是救陆寰于水火之中——他怎么陷入水火的先别问,他本人如何乐在其中也别揭破。
“谭颖?”源澈不确定道,依稀觉得这辆车有点眼熟。
“诶?”显然谭颖也没想到停车场还杵着两个人,打开车门下来,“澈哥,陆部长也在啊。”
源澈上下打量他一遍,冷嗖嗖道:“你从哪回来?我交代你的任务打算跟工资一起不管?”
“冤枉啊澈哥,我真的有在好好工作,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源澈示意你自己解释,解释清楚就解除误会,解释不清楚就解除工资。
谭颖趁空偷瞥陆寰,瘪瘪嘴,一五一十道:“是在去医院的路上,随行的青海分局的人说他们马局长非常记恨你,这几天天天想着法子使绊。陆部长一听不得了,急忙往回赶,我实在劝不住。后来陆部长另外给我安排了工作,这不刚好才回来吗。”谭颖调出聊天框,全是他单方面的绿色文字框,“澈哥你看,每个转折节点我都有报告,这事儿真怪不到工资身上。”
源澈又想起自己那沉入水底的手机,心说怪不得没收到消息。谭颖见自己好歹是过了源澈这一关,松了口气,复又上车拎下来两个袋子,对陆寰说:“部长,你嘱托的我都买回来了,也送去干洗过,现在就能穿。”
“嗯,多谢,回头我给你报账。”陆寰“哥俩好”似的拍拍他的肩膀,“车和卡都借我用用?我跟你澈顾问出去有点事要办。”
源澈看着陆寰熟稔地跟谭颖借车借钱,忽然感到一丝不爽,不,准确来说是不爽多了一丝,毕竟他对陆寰从来就没喜欢过。这家伙入职才多久?两天?三天?怎么就跟自己忠心耿耿的昔日下属打成一片了?
谭颖当然不会拒绝直系上司,爽快地把钥匙和卡都交到陆寰手里,没注意到前上司足以瞬秒现上司的冷脸杀。
王母宫到附属医院约莫12公里,半个小时后陆寰和源澈各拿一张挂号缴费单,敲开外科诊室的房门。
包扎的时候源澈才发现伤口撕裂的程度比他预想的还要严重,两件贴身衣服全都浸透血迹,不过因为深色和裹着毛毯的缘故从外面看不出来。幸运的是没有感染,几个小护士替他重新缠好绷带,又嘱咐了忌水忌口云云,才推动小药车纷纷散去。
病房里暖气开得很足,至少源澈**上身也不觉得冷。纱布斜过锁骨,呈“8”字形包裹住肩头、上臂和部分前胸,大面积的覆盖加剧不透气的沉闷,同时也鲜明了创口与颈动脉同频的搏动感。
他扭身拿起搭在一旁的脏衣服,习惯性低头嗅了嗅,没闻到洗衣液的清香,反倒被尸水、河水与血水混合在一起的腥臭味熏得差点又把衣服丢回去。
让洁癖党穿这样的衣服还不如裸奔……就在源澈咬咬牙打算直面噩梦的时候,门突然被敲响了。
“马上出来。”
源澈还以为是护士催促,刚揭开一点门缝,就被来者迎面塞了个纸袋。
源澈:“?”
“下车的时候忘了拿,刚好赶上。”陆寰还有点微喘,显然是一路跑狠了,“我拜托谭颖买来的冬衣,干洗店洗过了,放心穿。”
源澈双手托抱着那袋衣服,袋口还贴着干洗店的封条,一时怔愣,视线落到陆寰怕他突然关门而把住门板的手上,心里莫名涌现异样的感觉。
“多谢。”
委实说此刻源澈冒出不少疑惑,但他什么也没问,道谢后反手关门,撕下封口贴,袋里除去成套的里衣里裤,还有羊绒高领毛衣和修身长裤。
他攥着柔软的羊绒毛衣,低头站在病床前,仿佛凝滞般一动不动,眸底漆黑如沉水夜色,晦涩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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