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到来没有给城市增添死气，反而现在灯火通明，一片灯红酒绿。
喧闹的车流声不绝于耳，林知微嫌吵，把耳机开到了降噪模式。
“小微呀，这次同学聚会你来吗？”
通话的那头是她的大学同学，柳安意，她的好朋友。
林知微抬起脚，用手碰了碰被高跟鞋磨红的脚后跟，她的嗓音透着股疲惫:“不了，安安，你知道我的……”
“又不去！”柳安意知道她要说什么，有些不开心。
“来聚会多好呀，说不定还能给你凑个对象！”说到对象，柳安意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她的语气有些不可置信:“你不会还想着你死了八百年的白月光——秦云之吧?！”
秦云之。
她已经很久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了。
林知微有些恍惚，也只是一瞬，她收拾好情绪:“怎么可能，我早就忘了他了。”
她抬头看向天空，层层叠叠的云铺满整个天幕，似乎要下雨，林知微低喃:“我只是工作太累了。”
她像是在对柳安意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
刚到家门口，林知微忙甩开这双看似精致，实则刑具的高跟鞋。
她可怜的脚终于能摆脱高跟鞋的禁锢，换上拖鞋后，林知微叹了口气。
屋内漆黑一片，她摸索着开了灯后，客厅变得明亮，却没有一丝人情味。
茶几上还摆着昨天晚上吃剩下的泡面，林知微随手把它丢进垃圾桶，去冰箱拿了瓶啤酒出来。
酒罐有些凉，拿的时候她缩了缩手指，拉开拉环，她扶着沙发底慢慢坐了下去。
手机不时还有消息弹出，不用看都知道是工作消息，林知微眼皮都不抬一下，只盯着天花板微微出神。
她今年已经25岁了，已经不是从y市打拼出来的小姑娘，她现在有稳定的工作，稳定的收入，稳定的未来。
可是，在偌大的a市，她的稳定只能算是最渺小的一抹颜色，不起眼，不被注意，不被发现，最后被洪流般的彩色掩盖。
冰凉的啤酒液被一口饮尽，易拉罐被林知微捏的噼啪作响。
“你不会还想着秦云之吧?”
柳安意的话还残存在脑海中，林知微愣愣地在心里描摹那个名字。
有多久没想起他了呢?如果不是她提起，林知微都有些忘记那个人的样貌了。
林知微拨开手机壳，从里面掉出一张照片来，她轻轻捡起，酸涩的眼睛盯向照片中的人。
那是秦云之。
19岁的秦云之。
少年看向镜头的眼温和而有力，嘴角轻微的勾起，他穿着校服，恍惚间，林知微好像又见到了他。
好闷，该去阳台透透气。
她这样想着，手指捏着照片一步一步晃向阳台，她觉得自己肯定是太累了，连路都走不稳。
窗户一被打开，风便迫不及待地扑向她，林知微感觉清新不少，她靠着栏杆看向楼下。
寂静的夜里，几乎没有人，低下头的时候，柔黑的发丝被吹得纷纷扬扬，林知微抬手去拢，捏着的照片被风带走，摇摇晃晃的向着楼下坠落。
林知微愣住了，她抬手想去抓，可照片飘得好快，快到她根本抓不住。
不行。
不行。
要把他带回来。
一条腿已经搭上了栏杆，林知微挣扎着爬上去，她不能失去这张照片。
那是秦云之唯一存在过的证明了。
哪怕是他的父母，都已经养育了新的孩子，过上崭新的生活，更何况大家呢。
只有她，只有她记得。
腿已经腾空，林知微打了个哆嗦，她好像突然清醒了，迷茫的眸子盯着那一张小到不起眼的照片，愣在原地。
六年过去了，那曾经被她摩挲过不知道多少次的小小念想，飞到了某一处的黑暗，消失不见。
她看向自己已经跨出去的一条腿，冷汗突然从额头流下，林知微颤颤巍巍地缩回腿，这才知道刚才自己在干什么。
她差点就跳下去了。
林知微跌坐在地上，心脏好像才开始跳动一样，一下一下撞得她胸腔生疼。
不知缓了多久，她扯起一个凄凉的笑。
“秦云之，再见了。”
或许是天意使然，也可能是她内心所向，直到这一刻，林知微想，她终于该彻底忘掉那个人了。
那张照片可能会被扔进垃圾桶，或在角落失去颜色，又或者被风雨带走，流向下水道。
总之，绝不可能再次出现在她眼前。
林知微站起身走进房内，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身体变得有些冷。
＊
林知微盯向门口那一张小小的，印着少年样子的照片，如坠冰窖。
她刚才已经收拾好准备出门上班，打开门的瞬间，一种违和感扑面而来。
明明是每天出门都会看见的对门，明明是最普通的门框，它此时开着一条缝，多年无主的房子似乎迎来了新主人。
而它的门口，躺着一张她最熟悉不过的东西。
不会吧?那张照片已经掉下去了。
林知微顿了顿，她蹲下身，伸手想捡起确认的时候，一双冰冷的手指却也同时伸了过去。
她有些呆怔地抬起头，对上的是一张温和带着微笑的脸。
与照片上极为相似的脸。
“啊！！”
林知微吓得跌坐在了地上，她惊恐地瞪大眼，手指颤抖的指向面前这个男人。
“你?你，你是谁?！”
林知微的嘴唇抖个不停，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呼吸急促，像是快要窒息。
那个男人的脸，和照片上的秦云之极为相似，唯一的不同，就是面前的男人看上去似乎要更加成熟。
就像19岁的秦云之长大了一样。
见到林知微吓成这个样子，他有些不知所措，一双轻柔的眸子担忧地看向她。
“你……怎么了吗?”
连声音，都好像像极了那个少年。
林知微咽了口唾沫，她努力调整着自己的表情，似乎才意识到自己的动作不雅，她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
“没事……没事。”
她不稳地扶向墙壁，脚下一个发抖，摇摇欲坠的时候，一双白皙瘦弱的手轻轻扶住了她。
他身上似乎有冷冽的香水气息，林知微不知道是什么味道，只下意识的觉得好闻。
男人又开口，语气带着疑惑:“你好像很害怕我?”
林知微站稳，他身上的气味让林知微稍微冷静了点，她这才仔细看了眼这个男人的脸，眉眼温软，带着没有攻击性的俊美，连说话的调子都是轻的，像是柔弱的白花，惹人怜爱。
只是和秦云之七八分像而已，她却慌了神。
林知微有些尴尬，扯出一个礼貌的笑:“不好意思，你和我朋友……长得太像了。”
对方似乎被她的说话逗笑，他弯了弯唇角，松开扶着林知微的手。
“是这个人吗?”他将刚才捡起的照片递给林知微，“昨天楼下捡到的，当时我还奇怪，我这是什么时候拍的照片?”
“后来我仔细看了下，我只是和他长得像而已，想到这也是种缘分，我就把照片收了起来。”
他漂亮的眉头一皱，有些疑惑:“他是做什么了吗?把你吓成这样。”
“没什么，他……”林知微张了张嘴，喉头是压抑不住的酸痛:“他只是……死了而已。”
只是死了而已。
男人愣住了。
林知微不想说这个，她没有接过照片，生硬的转移着话题:“你好，我叫林知微，你是新搬来的吗?”
他点点头:“是的，我叫…许运，刚搬到这边。”
许运……
林知微笑笑:“好的，祝你搬家顺利，我上班要迟到了，先走了。”
说完，她头也不回的向着楼下跑去，仿佛身后有什么猛虎野兽。
许运的眸子转向林知微离去的地方，直到踩着楼梯的声音渐行渐远，他才低下头，看向手中的那张照片。
照片的塑膜已经有了大小不一的划痕，里面的少年与他有着七八分的相似，颜色已经有些发旧，许运有些看不清。
他眯了眯眼，把照片放进了兜里。
直到跑出居民区，她才停下，林知微的心脏跳得极快，她大口喘着粗气，看向远方她住的那一栋楼。
她还是有些惊魂未定，因为那张脸，那个声音，在无数次的午夜梦回，她深深的记着。
可是那个人已经死了。
他和秦云之太像了，这样一个人出现在她身边，是上天的仁慈，还是惩罚?
眼角有些湿润，林知微愣愣地摸向自己的脸，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哭得不成样子。
大颗泪珠从眼角滑落，止不住似的，哭着哭着，林知微笑了起来。
秦云之，看来我这一生都摆脱不掉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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