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长松摊手:“钟游龙那老头子跟有关部门的领导梅月很熟。”
钟游龙,东桓山现任掌门人,不管在修道界还是普通人的世界里,名气都很大。至于梅月,她作为有关部门三大长老之一,段青还是听说过的。
原来如此,陆长松是东桓的道士,他们掌门跟梅月很熟悉,那他知道这些所谓的内部消息,自然也不奇怪。
她抿抿唇,决定拿出些诚意,干脆道:“既然如此,想必很多事情也瞒不过你。”
“我确实曾被叶家施过换骨之术。”她拿起茶杯一口干了,缓缓道:“你应该知道,如今自然灵气逐渐凋敝,许多大家族都少出人才了。”
陆长松没什么特别反应,懒散地给她斟上新茶。
“叶家也是如此,甚至因为他们的法术特殊性,情况更为严重。自五十年前叶飞修得天狐别行之后,叶家家传的这门秘术,一直到十五年前才有新人掌握。”
“叶若灵。”陆长松接口。
段青看了他一眼。
“对,是为了她。”段青继续说:“天狐别行眼看就要失传的时候,叶家终于出了个少年奇才,也就是叶飞的独生女,叶若灵。”
“可惜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叶若灵天生体质虚弱,哪怕习得天狐别行,也对她的身体状况没有一点帮助,甚至可以说加重了她的病情。”
“叶若灵两岁那一年,曾有老道云游至叶家,断言叶家主脉唯一的女儿将活不过三十岁。”
“也不知道那老道什么来头,叶家就信了,于是叶飞开始满世界寻找替叶若灵续命的方法,然后就找到了我。”
段青摊手:“我猜多半是那个云游老道又给他们留了什么恶毒的办法,他们按照那个办法找到我,说什么我经脉尽断也可以修法术,乃换骨圣体……”
陆长松忽然说:“不是他说的。”
段青疑惑:“不是谁说的?”
陆长松手掌半蜷,松松抵住唇畔,浅浅咳了一下,声音有点模糊:“那个老道……”
他眼神游离:“他是我师父。”
段青:?
段青:“您不是东桓山的道士吗?”
陆长松:“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东桓山的道士?”
段青一时没有控制住情绪,伸手指向他:“那你在前山景点舞剑?”
陆长松:“闲着没事……”
“我师父前些年仙逝之际,带我回来这里,这处小院就是他的老巢。”陆长松咳了一声,“我跟武当山没有关系,只是一介散道罢了。”
“我们签的劳务合同。”他弯了弯眼睛。
段青:……还能这样。
难怪在江湖上从未听过他的名号。
“当年,我师父只是看叶若灵那小姑娘可怜,替她卜了一卦,得到活不过三十的结果。至于叶家在哪里寻得的办法,就不关他的事了。”
陆长松一摊手:“换骨可以用在经脉特殊的人身上以得换骨之体,这办法损阴德,也是个秘密。他老人家是不会主动把这种法子告诉世人的。”
段青:“他不说,叶家还是找到了换骨这个办法,也找到了我。”
陆长松抿唇,没有说话。
段青叹了口气,挥挥手:“算了,说回正题。”
“没错,他们找到的办法,就叫换骨。”
“叶家花了二百块钱,从那家人手里把我买走,此后,每夜称我净骨重,再以刀圭入骨,持续十年,如若成功,就可以让我跟叶若灵骨血交换,让她延年益寿。”
刀圭入骨……
陆长松曾听师父说,换骨之术若用在人的身上,会尤为残忍,但听到段青以这样平淡的口吻说出来,他还是皱起了眉。
她从小就被修道界誉为正道的叶家,以这样阴毒的方式对待,此时说起来,却连眉头也没动一下,仿佛只是一件平常事。
对面的姑娘,坐在春日的阳光之下,肌肤净透,被照得近乎透明的耳垂上,有一道极不起眼的小疤。
“你说如若成功,”陆长松移开视线,喝了口茶,“也就是说,换骨这办法,在你身上没有成功?”
段青耸肩:“当然,要是成功了,我带着这一身唐僧肉似的身体,还能活到现在?”
“我十岁那年——也就是换骨术既成的那段日子,叶家想借用浮屠门尸罗的博山炉以求稳,于是与虎谋皮,秘密请尸罗和他的亲传弟子欧阳止雨到叶家小住。”
也不知想到什么,段青眯起眼睛,周身气质沉郁。
“欧阳止雨那会儿也才十三四岁,尸罗很信任他,任由他每天晚上带着博山炉,在叶家施法结束之后来看我。他看我可怜,问我想不想逃。”
“我当然想逃了,就算他骗我,最后也不过是个死,总好过等换骨术结束的那天直接死。”
“只是没想到,他竟然那么无法无天,在换骨术结束的当天夜里,直接杀了在场所有人。”
段青记得,她每晚被施术之后会很虚弱,而欧阳止雨又是尸罗的爱徒,于是叶家的人放心的很,叶飞跟尸罗去接叶若灵做前置术法,现场只剩下些内门弟子。
其实也不过十几分钟。
但欧阳止雨就在那十几分钟里,放出九尸中的三尸,屠杀了在场的所有人。
杀了十几个人,他身上却没有沾一滴血。
彼时,他用手牵着她,手指冰块一样寒凉,笑得天真无邪。
“换骨失败,反噬了在场所有人。”他看着满地尸体说:“这是你逃离叶家的契机,你愿意跟我走吗?
他问她愿不愿意,其实他们都知道,她根本没有选择。表面上,她换骨失败,理应被叶家灭口,以掩盖这个血腥的秘密。
她不跟他走,难道要选择死吗?
欧阳止雨于是满意地笑起来,他很温柔地说:“阿青,以后你就是我的玩具了。”
……
段青说完,沉默了好一会儿。
手掌暴露在日光下,却仿佛能感受到欧阳止雨阴冷的体温。她下意识握了握手腕。
忽然,她手里被塞了杯热茶。
暖呼呼的温度贴在指尖,唤回了她的神智。抬头,陆长松正在对面打哈欠:“然后呢,因为换骨术失败,你原本没有利用价值,该为叶家守住秘密去死,结果被浮屠门带走了?”
“对……”段青缓了缓,握紧茶杯:“于是我就被欧阳止雨带回去了,尸罗很宠爱他,他想带我走,就真的能带我走。叶家也因为不敢暴露这件事,没有再追究。”
“这些细节倒是没人知道……”陆长松沉吟片刻,忽然问:“那么尸罗的死呢?”
段青顿了一下,抬头嫣然一笑:“如果我说,不是我杀的,你信吗?”
不知出于何种原因,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心跳放缓。
是在紧张。
近山深处,传来遥遥钟鸣,浑厚悠长。
对面的道长,惫懒地支起手肘,扶起秀美的下颌。
“信啊,为什么不信。”
他双目狭长,瞳孔里映出她小小的影子,眼神澄明。
段青渐缓的心跳倏尔加速,她赶紧低头喝茶,掩饰情绪。
“行了,”陆长松啧声,“既然知道了段姑娘你经脉寸断却还能吃能喝的原因,那小道我就放心了。”
他起身,抻长手臂伸了个懒腰,高大的影子顿时盖住了段青身上的阳光。
“回去补觉啰——”吊着悠长的尾音,懒散的道士消失在门外。
日光清透,段青却极其轻缓地呼出一口气。
她右手按住左手手腕处,用力到指尖发白。
耀目的天色之下,细白的手腕处,赫然现出一枚小小的符,金色光晕流转,却是醒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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