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蕴枝跟着谢谌走出佛堂的时候,早已在夏竹的意料之中。
此时的夏竹看着夫妻二人并肩走在前头,突然福至心灵,对着宋蕴枝道:“夫人可是要在这里用晚膳,还是回去再用?”
宋蕴枝哪里会不知道这是夏竹故意问的,看来夏竹跟在自己身边的这些日子,也渐渐学了点皮毛。
她没有直接回答夏竹的话,而是转头问谢谌:“郎君来之前,可有用过晚膳?”
谢谌脚下的步子顿了一下,原来他那岳父罚她抄书就算了,竟是连晚膳都不曾让人给她送来。
他扫了一眼身边的小姑娘,见她并未因为被宋家这般对待而生出任何的恼怒,像是习惯了一般,他复又深深看了她一眼,道:“还未。”
这个答案倒是让宋蕴枝有些意外,莫非是他听了施嬷嬷的话,直接来宋家捞她了?
若真的是,那许多的经书倒是没有白抄。
她停下脚步,面上愧疚的神色:“一定是施嬷嬷多嘴,不然也不会害得郎君因为我的事情耽误了用晚膳。”
谢谌回头,正好看见宋蕴枝垂下脑袋,一副做错了事情的模样。
这样的性子,真是让人无法对她生气。
施嬷嬷的话还犹在耳边,他道:“与你无关,走吧。”
这时候宋蕴枝才重新抬起头,脸色也好了许多,她快步往前走,似是想起了什么,好几次看了看身边神色冷淡的男人,像是有什么话想要同他说。
谢谌自然也感觉到了,终于在她第四次偷偷朝他看来的时候,他偏头迎了上去,嗓音清冷:“还有什么事?”
骤然对上那双墨色的眸子,宋蕴枝在心里暗暗感叹,身边的人生了一双极为好看的眼睛,好看得让人嫉妒。
半晌之后,她收起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小心翼翼道:“我娘的院子离这里不远,我娘做得一手好菜,郎君若是不嫌弃的话......”
谢谌第一反应她说的是她的嫡母吴氏,方才他拜见岳父的时候,那吴氏在一旁没少拱火,明里暗里职指责宋蕴枝不检点。
他这妻子是不是傻得过头了,还把这种人当成自己的娘。
“岳母看着,不像是会下厨的人。”他语气微冷。
是拒绝的意思。
宋蕴枝瞬间就明白了,他是误会了什么,便红着脸道:“我说的不是母亲,是我姨娘。”
说完似是想起了什么事情,她泄气道:“郎君不喜欢便算了,咱们还是回家去吃吧。”
这次只不过是她的试探,想知道谢谌对她娘的态度,但凡他表现出一丝不喜的态度,她就不会将人带去见她娘,免得给她娘添堵。
看着再一次耷拉着脑袋的宋蕴枝,谢谌虽然因为姨娘的身份而对她亲娘有偏见,可想到她或许只是用这个当做借口,只是想见一见自己的姨娘。
罢了。
他问:“在哪?”
听见这两个字,宋蕴枝先是懵了一瞬,而后很快就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她的眼睛顿时亮了亮,“这边!”
说着快他一步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与他几步远的时候,宋蕴枝似乎察觉到自己的高兴太过于明显了,于是停了下来,不好意思地转身对着谢谌道:“郎君快些跟上呀......”
见状谢谌眼底浮现一抹清浅的笑意,那笑意很快被掩去,他抬步跟了上去,假装没有看出她的窘迫。
宋蕴枝把他带到了一处僻静简陋的院落前:“这就是我姨娘所在的院子,从前还未出嫁时,我也是住在这里的,除了我和姨娘外,还有妹妹。”
门口没有人守着,她一边同谢谌解释着一边带着他走了进去。
谢谌在看见这座院子的时候,他眉心微皱,在谢家,主子身边伺候的家生子,都住得比这好。
而他身边的少女,似乎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他喉头上下滚了滚,到底是没有说什么。
“娘,我回来了!”
宋蕴枝带着他走到正房门口,冲着里面唤道。
没一会儿,谢谌见一位打扮朴素,却难掩美丽的妇人走了出来,那妇人和宋蕴枝生得极为相像,见了他们二人,先是愣了一下,而后目光落在他旁边的人身上,眼中很快就盛满了惊喜。
“般般!”傅婉走下石阶,想要去拉女儿的手,只是瞧见他之后,才伸出的手又收了回去,看着他,问:“这位可是姑爷?”
谢谌颔首:“见过岳母。”
宋蕴枝听到他唤自己的姨娘为岳母,眼中出现讶然,据她所知,谢谌在吴氏跟前都没唤过对方一声岳母,没想到在她娘跟前却叫了。
让她很是意外,她不觉转头去看他。
只见男人脸上是一副客气疏离的模样,但却没有任何的敷衍。
她的唇边不自觉地染上了笑意,上前抱住傅婉撒娇:“姨娘,我和郎君还没有用过晚膳,所以腆着脸来姨娘这里讨吃的。”
面上是一副娇憨天真的模样,仿佛是没有出阁的小姑娘。
傅婉看着抱着自己手臂撒娇的大女儿,心一下子就软了下去,她轻轻拍了拍宋蕴枝的手,嗔道:“多大的人了,还同娘撒娇,真是不知羞。”
宋蕴枝才不管,她心情好,在听见娘亲的话后,还拿脸蹭了蹭她的手臂,软着嗓子继续撒娇:“在姨娘这里,般般永远是小孩子。”
那模样落在谢谌,让他想起从前母亲养的狸奴,就是这般在母亲的怀中蹭着撒娇的。
他安静地站在一边,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
傅婉佯装生气:“你再抱着姨娘的手不撒手,今晚的饭还吃不吃了?还是说要让女婿看你这幅缠人的模样?”
这般威胁的话果然奏效,宋蕴枝恋恋不舍地松了手,瞧见谢谌正在看自己,双靥很快就染上了红色。
谢谌知道她脸皮薄,索性当做什么都没看见,跟着她进了正房。
傅婉给他们二人倒了茶,便道:“你们来得正是时候,今晚我正准备亲自下厨,你们先坐着,我这就去小厨房做菜。”
宋蕴枝忙站起来,一脸的跃跃欲试:“我给姨娘打下手!”
傅婉道:“你安生些,快别跟过来添乱,好好在这里陪姑爷。”
“我什么时候给你添乱了......”宋蕴枝撇了撇嘴。
一旁的丫鬟笑道:“姑娘可是忘了,之前有一次说要帮姨娘生火,结果差点把小厨房给烧了的事?”
说起这个傅婉便无奈地摇头,把她按回椅子上:“你就别瞎折腾了,小厨房经不起给你烧第二次。”
她的那些菜也不能给女儿糟蹋了。
女儿除了在相貌上像她,别的什么东西几乎都没有遗传她的。
傅姨娘走后,宋蕴枝这才重新坐回到谢谌的身边,心里后悔不该主动和姨娘提出要帮忙,这下好了,她在谢谌心中的形象要变差了。
但凡男子都喜欢温柔贤惠,还能为他们洗手作羹汤的妻子,而她不仅不会洗手作羹汤,还能一把火将厨房给点了......
那可是她经营了大半个月的形象啊。
谢谌早已察觉到了宋蕴枝渐渐低落下去的情绪,他倒是没想到,自己这看着乖巧懂事的妻子,背地里还是位烧火能把厨房点着的主儿。
眼下还被丫鬟都说了出来,配合着她现在生无可恋的表情,倒是有些好笑。
耳朵敏锐地捕捉一道短促的轻笑,宋蕴枝抬眸,正好看见谢谌眼中还没来得及收回的笑意,她明白过来,他这是在笑话自己。
很快,她一张脸涨得通红,眼中泛着委屈,质问他:“郎君是在笑话我吗?”
软绵绵的声音含着难过,仿佛他要是敢说是,她就会立刻当着他的面掉眼泪。
要是她真的哭了,她娘一定会觉得是他欺负的,思及此,他不禁有些头疼。
他只好放轻了声音,清润的嗓音传到她的耳中:“我并未笑话你,人各有所长,你于做菜一事上不擅长,在别的地方,自然有你擅长的。”
比如,她写得出一手漂亮的字。
似是不相信他的话,宋蕴枝拿眼觑了他一下,狐疑道:“真的?”
直到后者点头,她才没刚才的低落,很快就换上了浅笑的表情:“郎君说得对,我不能什么都要擅长。”
见她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谢谌倒是习惯了。
心想这样也好,任何情绪都写在脸上的人,总比那些深藏不漏的人好上许多。
他不会愿意自己的枕边人,需要自己天天去猜她的心思。
更不喜欢,对方是个城府深的。
从前他有想过,自己将来要娶的人定要温柔贤惠,心思简单,如今想来,宋蕴枝的一举一动,似乎也符合他的要求。
他一向喜欢省心的人。
二房正院。
吴氏揉了揉有些疼的太阳穴:“还真是低估了这位女婿,原以为他娶三丫头是迫不得已,没想到今天人不过是没回去,就这般着急来要人。”
宋媛安沉着一张脸:“凭什么好事都让她占了,昨晚的事情分明就是她故意的,不仅害得景哥儿挨了打,就连咱们二房,都因醉仙楼要账的事情被大房看了笑话!”
吴氏一想到公爹勒令不许拿中公的钱替儿子付账,要他们二房自己从私库出,她就感觉自己的太阳穴突突地疼。
宋媛安越想越气不过:“宋蕴枝在宋家时,我们就从她身上讨不到好,宋家人谁不知道她惯会算计人的,说不定那次的意外,也是她一手促成的!”
吴氏沉默良久,突然道:“你找个时间,告诉你姐夫她在宋家的事,让他知道你姐姐的真面目。”
就算是他一时不信,可一旦怀疑的种子种下了,就会长成参天大树。
吴氏在心里冷笑,夫妻之间最怕的,不就是一方对另一方有所隐瞒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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