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
洪裴握紧了拳头，砸在云横脑边的墙壁上，还算修长的手关节处已经泛红，他怒气中含笑：“你怕不是被那邪气偷去了你往日聪慧！如此笑话，你也敢说的出来？”
云横偏偏头，本该温和的眼也瞬间变化，声中冷冽：“我们彼此！”
他轻松地推开洪裴，而后垂眸看向地面，毅然道：“就算不是又怎么样？试一试不就清楚了？”
“她成长起来说不准能……”
“哥，我们没有时间了！那个人说了，颠覆性的大战离我们不远了！我不想再死了……”云横先是丢下结界，以免被人听到。
他话音落，已经哽咽。洪裴此刻也熄火，他哑然，欲言又止，最终无奈握紧自己的剑。
云横青筋暴起，却死死压住心中不平的心绪，他抬步却又在身前倾时回头，他眼中含泪：“哥，我们这一次还会死吗？”
洪裴沉默，他迟疑道：“天若亡人，无人可反。”
云横袖一甩，他嗤笑一声：“天道何来仁慈！”
“你……”洪裴想要说些什么，却还是在最后吞咽回去。
*
“这地挺大的，我看着都够十个我躺着了。”温川谨语气不善，他和江海平暗中眼神交锋。
“温川谨，好久不见。”
温川谨冷哼一声：“算什么不见？没想到你居然还活着。”
江海平不明神情望着他，长长叹了一口气：“你变了很多。”
还没来得及叙旧，巨大的魔气波动以城中为中心四处散开，很快就破开空气，朝院中的三人攻来。
三人中，江见晚最先往前踏出一步，将其余两个人护在背后，长剑在手，劈风斩浪，
剑光所及之处，全部湮灭。妖魔鬼怪的惨叫声此起彼伏，扰的人不安宁。
“江姑娘，要加快速度了。”江海平淡淡出声，和江见晚对视中默默颔首。
温川谨深深望了一眼江海平，默默退后：“我护法，你们尽力。”
他没有说必须成功，一句尽力包含许多了意义与情感。
成功向来遥远，许多人都无比向往一次便成功，但这种成功谁人都不想见到——不被渴望降临的成功。
江见晚打坐时，祝苍便立在她的背后，泛着金光，照得人晃眼。
“神吞日，吐山海。天地纳气，万物复苏。今日除魔亦除仙，允道宗弟子江见晚接此任务，不悔无憾。”
江见晚才抬头看向江海平，问：“为何除仙？”
江海平未作答：“你会知道的。”
“我不喜欢等答案自己出现。”江见晚道。
每次都是提起而后放下，时机未到又为什么要让她现在知晓？是为了验证，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吗？
“江姑娘，由不得你。”江海平弯腰捡起一根长长的枯枝，而后指向江见晚，道，“不知江某能否和江姑娘切磋一番？”
话音落，两道身影交叠在一起，看似在切磋，但江见晚心知肚明，江海平在教她如何应对魔神之息。
他暴露出来自己的缺点，而这也正是魔神之息的致命处——
邪不压正，故最清正的力量便是克敌之法，并用以专为其编写的剑法，就足以一剑惊山海，灭邪魔。
“江姑娘，为何不敢下手？”
江见晚的剑已经落在他的身上，可她没有继续动作，她稳当地握着剑，心中却平静。
江海平此时才真正展开笑颜。
“江姑娘，你的剑低了，该高些。”
“不对，这时你不该后退，你该紧追不舍。”
“魔神之息它具有意识，所以必须得防备身后。”
……
明明看似柔弱的江海平，拿着毫不起眼的枯枝却将一身分神修为的江见晚打得遍体鳞伤，裸露在外的皮肤可见累累血痕。
每一处，都刻上了魔神之息。最后江海平不再压抑魔神之息，将其尽情释放。
周围的魔气也在此刻逃命一般往外边涌去，还算新绿的树木霎时枯黄凋败，未脱离枝头就在一瞬变粉末。
*
“不好，高级魔种被诱发了。”潘献匀拧紧眉，语气沉重。
宗邬今杏缓缓摇头：“这不是单纯的高级魔种，这是魔神之息。换句话说，魔族根本没有高级魔种，这都是魔神之息掩饰。”
魔神之息，早该在魔神和正神同归于尽时一同消失，怎么会再次出现？
上古的神随手就足以将现在的世界毁灭，他们一旦开战就是毁天灭地，魔神之息在那时就如今日的练气，但在今日便如同渡劫大能。
五行皆有生克，所以相对平衡，可正神早就没了，又该如何和其抗衡。这是死战啊。
“难怪……难怪魔族百年时光便敢再犯。”潘献匀怅然道。
宗音娟想到什么，看向和江见晚分别的方向，心中有些不安：“不好，江见晚她就是去找高级魔种，不会……”
“什么？就算她是个分神，对上这种上古遗留的东西，也根本没办法……”锤子没有说完，但大家心中都有数，万一真的碰上了，必死无疑。
邬今杏双手交叉，五官柔和的脸上挤满了忧愁，在秘境中她得到部分传承，所以她比之旁人能察觉出那魔神之息中还含杂另一种力量。
她紧张朝魔神之息传来的方向看去，在心中道出：除了魔神之息，还有邪气。
魔气和邪气不同，邪气就像无底洞，时刻吞噬着希望，它比魔气更让人绝望。
魔气尚有消灭的机会，但邪气无处不在，时刻存在，且不灭不死。毁坏程度比魔气更强。
从心里腐蚀，直到魂魄都露骨。魂魄无骨，却偏生产骨，何其折磨？
邬今杏便是想想就已眼眶泛红，她环顾四周，不敢想象这里失守，这天下会成什么样子。
邪气只要被缠上，便无下辈子。
*
“怎么还有邪气？”江见晚看向唇白如血的江海平，开口问。
江海平一滴泪眼尾滑落，他一字一顿说：“邪魔一家啊。”
江见晚抿唇，她感知熟悉的邪气，便知道裴氏的封印还是松动了，这一下子，双重难度。
“你的心太静了。”江海平突然出声，“你不能心静。”
江见晚面上划过诧异，还没思索出什么意思，就见此刻江海平完全和魔神之息融合一起，神情中还能辨出是江海平本人，只是手中不留情的杀意扑面而来。
江见晚反应也快，祝苍飞快来到身前，剑身挡住此次来击，只是江见晚频频后退，一只手搭上腰间，拦住了她后退的步伐。
她侧头，率先入眼的便是高挺的鼻梁，接着就是离她过近的眼尾红。
带有磁性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江小侠，小心了。”
说罢，他便再次送她靠近江海平，江见晚也在那一瞬间调整作战，她一个翻身躲过魔息，单手撑地起身，眉眼带上疏狂，冷眸闪过剑身的反光。
剑一挑一弯，此时她也带上些许神力。只是出剑时，耳边有低哑的声在指引着她落剑。
而这声音——
江见晚和那双眼对上，江海平此时面无表情，全身不再是文雅，带上残暴，魔神独有的嗜血也在一举一动露出手脚。
他自己放弃了自己的魂魄，江见晚闪过一丝怔愣，却又很快收回。
“江姑娘，附上神力，魔神之息最恨清气。”
江海平如清泉般的空灵声音随着剑撕破虚空的声一同贯穿了他的躯体。
魔神之息闪过一丝惊讶，随即脱离躯体，在空中凝聚起他的样子，也是一位俊秀的男子，眼皮处有一抹红黑相间的细长纹案，他垂眼时看得十分清晰。
“你这身上怎么会有正神的气息？”
魔神之息疑惑，不准备等江见晚回答，他挥出的魔气如同烟花，四散炸开，随即落地，围住江见晚一圈，黑点点地，竖起万千黑光。
江见晚视线与黑光交叉，她从空隙中与魔神之息相望，瞳孔银白一瞬，逐步化金。
魔神之息瞧着那通透的眼神像极了之前的神的作呕姿态，他冷笑一声，像是嘲笑她的无能。
“他不过只有几分实力，远不比原身。江姑娘记着，魔神之息要害在肺，致命在额间。但你出剑心不可静。”
江海平声音越来越弱，江见晚点头，也不知他是否能看见，神骨被催动，她承受着刺骨的疼，而这离融合还差十万八千里。
她额角溢出冷汗，红润的唇瓣也逐渐褪去血色，江见晚默念着江海平的那句话，心不静才出剑。
她心湖如同石子落水，激起涟漪，一圈一圈泛开，昭示内心的疑惑与不解。
同中寻异，异中寻同。或许就是她的剑过无情，过静，才使得自己离乱远太多，而只有从乱中寻回静，这般的静才是出剑的诀窍。
黑光压迫感骤然上升，压得江见晚半跪地，而在远处的温川谨被人死死按着肩膀，他眼中有着疼惜，只是碍于身后的人，无力闭上眼。
而那手正是温乞丐。
“你若是想让她活，你现在就得忍。”就这一句话，温川谨便不敢赌。
他不敢赌若是他帮着除了魔神之息后江见晚的后果，但始终相信她能自己扛过这一次劫难，可相信归相信，她这般受苦，他又怎么能坐视不管？
“可我答应她了，和她一起灭掉魔息。”温川谨挣脱开温乞丐的手，冷声道。
“然后一起死吗？”温乞丐眼皮掀起，露出略有浑浊的眼，他的眼底也有不忍，只是显然比起温川谨，他更在意自己的目的。
江见晚这边陷入僵持，她身上神骨在护着她，却又不肯被她所融，魔神之息无法靠近，便只好等她露出破绽。
有正神的气息，他不可能放过，更别说这个人居然还身负神骨。
他手中结印，丢入黑光中。心道，既是人，他便不信没有一丝心乱。
黑光中幻化出江见晚最熟悉却又最陌生的人。
“阿爷？”
江见晚她怔愣出声，不知为何一阵委屈涌上心头，她的声有一些低哑。
阿爷没理她，他好像只是为了说一句话。
“你啊，要成人、成仙、成神，而后成人。”
而后，她的头被虚影的阿爷抚摸，明明没有感受到抚摸，偏偏就是一抹温暖涌上心头。
魔不怜人，在江见晚愣住那一瞬间，无数黑光就瞧准时机消融在江见晚身上。
江见晚全盘接受，魔神之息过于霸道，她猛吐一口血，而后微微扯出笑。
“江姑娘，这是好时机。”虚弱的声音再次出现。
江见晚却没在意，她回：“不行，他有戒备。”
她必须耗光自己的修为，借神骨之力消灭她。可耗尽修为，她与神骨会更难相融，每一步都将是之前的千百倍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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