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缓缓抬起头颅的动作,竟似耗尽了莫寻渊全身力气。他艰难地掀了掀眼皮,视线扫过玄子萧那狼狈不堪的模样,嘴角硬是扯出一抹带血的弧度,“哟……镜君坛主……怎么落到这般田地……还被人挟持了?”
玄子萧脸上闪过一丝恼羞,冲他轻蔑冷笑:“死到临头还嘴硬!都自身难保了,还敢多管闲事!”
“自身难保?” 莫寻渊低低咳嗽两声,血沫顺着唇角滑落,目光从玄子萧身上移开,费力地转动脖颈,想要看清周围其他人的面孔,“看样子……现在自身难保的,是镜君坛主你才对……”
直到一道熟悉的身影闯入视线,他涣散的瞳孔骤然一缩,“……是你?”
莫寻渊定定望着杨冽颜,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可眼前这位昔日旧识,神色间却只有全然的陌生与疏离。
杨冽颜怕谢临看出破绽,于是收回目光,沉声道:“谢大人,地牢阴暗潮湿,且多有变数,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将他们带回,再从长计议。”
谢临未发一语,只侧眸看了杨冽颜一眼,转瞬便收回视线。
“来人,把他们一起带回去!”
“是!”
·
沈卿樾刚忙完灶上的活计,一听说墨影在天牢时,他几乎是冲着去找她的。
才走了半截路,就被人出声唤住。
他回头一看,是江闻夜身边的侍从,对方递来一块令牌,“游知味,江大人吩咐,让你带上这个,否则天牢守卫森严,你进不去。”
沈卿樾连忙接过,脸上漾开笑意:“多谢兄弟!也劳烦你替我向江大人道声谢!”
“好说。”侍从颔首回笑,转身便快步离去。
沈卿樾还是头一回进天牢这种地方,他刚踏入便被一股阴森气息裹住,一阵凉意顺着衣领钻进背脊,让他直打了个喷嚏。刚要再次迈步,前方忽然传来玄子萧的声音。
“墨影,你可知徐政对你,仰慕有多深?”
那语气里透着一种莫名的怅然,听得沈卿樾脚步一顿,下意识地屏住呼吸,蹑手蹑脚躲到一旁的阴影里,悄悄听着里面的动静。
杨冽颜睫毛微颤,显然没料到玄子萧会突然提起这个,默不作声地听他往下说。
“他性子深沉,心思藏得极深,可我看得真切。”
玄子萧的语气很平,却像压着千斤重,平静的表象下,是早已翻涌成涛的波澜,那些无人可诉的郁结,尽数藏在这短短数语里。
他顿了顿,喉间滚过一声轻喟,声音里添了丝难掩的怅然:“我还以为,你会顾及往日情面,让他们留徐政一命。”
杨冽颜唇瓣动了动,“我没料到徐政会……”
她话还没说完,便被玄子萧猛地打断。
“你少装模作样!”玄子萧双目赤红,语气间充斥着愤慨与不屑,“少摆出这副假仁假义的模样,在无回崖上你大可以取我性命,为何迟迟不动手!是想看着我像丧家之犬般苟活吗?”
“你曾救过我一次,今日便算两清。”
“好一个冠冕堂皇的‘两清’!强占我无回崖,随手留我一命,倒成了你施恩报恩?我今日才看清你这般道貌岸然的嘴脸!”
“子萧。”
玄子萧整个人怔住,浑身的戾气仿佛被这两个字瞬间抽空。
这声久违的称呼,着实让他恍惚了。多年前的墨影也是这样唤他,剑风笑意,衣角蹭过并肩而立的温度,清晰得仿佛就在昨日。
可下一秒,现实便将幻境戳破。
他们,早就回不去了。
杨冽颜没再多余解释,转身的刹那,清冷的声音落在尘埃里:“我别无选择。”
拐角阴影里缩着个人,沈卿樾半蹲在地上,背脊微微弓着,像只无措又执着的小狗。杨冽颜垂眸看向他,声音平淡:“你蹲在这做什么?”
沈卿樾闻声,缓缓抬起头。
方才玄子萧与她的对话在脑海里反复盘旋,那句 “仰慕” 沉甸甸压在心上,他愣了好半天,才哑着嗓子吐出一句:“我在等你啊……”
“你怎么进来的?”
天牢禁地,他该是没有资格踏入的。
“江大人帮我的。”沈卿樾说着鼻尖又是一痒,忍不住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杨冽颜目光落在他微红的鼻尖上,“出去吧,这里寒气重。”
她转身要走,手却被沈卿樾握住,她身形一顿,回头看他。
沈卿樾依旧蹲在原地,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眼底翻涌着道不明的情绪。杨冽颜没挣开,就这么静静看他,等着他说话。
沉默蔓延了片刻,他开口道:“……徐政是谁?那人说,他仰慕你?”
“与你无关。”杨冽颜最终还是抽回了手,语气淡得像天牢里的寒气。
沈卿樾却猛地站起身,快步追上前拦住她,“怎么会与我无关?你特地来天牢找那个无回崖的人,是不是和他有关?”
杨冽颜停下脚步,侧过脸看他。
廊道里的微光落在她脸上,映得她眉眼间的清冷淡了些,多了丝复杂:“沈卿樾,有些事,你没必要知道。”
“我有必要!”他急声打断她,“你不明白,我——”
“你听着!”杨冽颜扬声喝住他,眼神骤然变得犀利,直盯着他道:“我和你,不是一路人。”
沈卿樾明亮的眼眸飞快褪去了大半光彩,剩下只有猝不及防的怔忪,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茫然。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却又被那犀利的目光压得说不出话,眼底的光一点点暗下去。
沈卿樾喉结滚了滚,语气里带点没藏住的委屈,对着她背影道:“不是一路人,那又怎么样?”
他抬起眼,方才暗下去的眼眸里重新燃起一点微光,那光里没有退缩,只有实打实的坚定。
“我只知道,我没有办法……不去在意你。
沈卿樾没有从她那得到任何回应。
杨冽颜走出天牢,惊觉自己竟不知何时,眸中蒙了层薄薄的水雾。
这是多年来,她第一次有这样失控的情绪。
她早已习惯了独来独往,习惯了用冷硬筑起围墙,可方才沈卿樾那句带着委屈却依旧坚定的“我不能不管”,还有他蹲在阴影里像只执拗小狗的模样,竟猝不及防地撞破了她的防备。
这种异样的感觉让她有些无措,她深吸一口气,用力眨去眸中的水雾,重新挺直背脊。可转身望向那扇紧闭的石门时,心头的酸涩感却又悄悄漫上来。
那个小傻瓜,不会还杵在原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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