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盒子里正是谢惊风心心念念替他徒儿求的“长青”。
不过,在契约蛊虫这等大事上,谢惊风一向很有耐心,因而他也并不急于将盒子交给青岚。
毕竟,芙蓉楼并不是个适合契约的好地方……尤其是在周遭还有不少眼睛的情况下。
乌木安安心心地赖在阿山的怀里,悠闲地仿佛不是在饭桌上,而是在医谷的花圃里。
阿山嘴角噙着一抹无奈的笑意,纵容地揽着乌木,宽袍广袖覆盖在乌木身上,好似一床极轻薄的被子,无声地将人圈了起来。
“阿山,要腌笃鲜。”乌木几乎是半躺着的姿势,懒洋洋的,拖着音调跟阿山要想吃的菜。
阿山宠溺地笑了笑,替乌木盛了半碗腌笃鲜,咸肉、脆笋、豆腐以及奶白色的浓汤在碗里综合出丝丝缕缕的诱人香味。
乌木仰起头来,努力睁大无辜的眼睛,眨巴眨巴看向阿山:“要喂。”
阿山轻笑一声,执起碗来,他的手骨节分明,手指细长,执勺的时候有一种超乎寻常的美感。
乌木就着阿山的手喝汤,眼神却不自觉的跟着阿山的手一动,就像是猫猫看见了在面前摇晃着的嫩肉,摇头晃脑目不转睛地盯着,心里生发出一股极大的渴望,催促着她去咬上两口,品尝那嫩白软肉的美妙滋味。
然而乌木遗憾地压下了这种不寻常的渴望,以她不多的人间常识,这样做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你这撒娇卖乖的手段倒是越来越熟练了。”谢惊风嫌弃地看着她,嘴上毫不饶人,眼眸深处却是无奈的宠溺。
毕竟是自己捡回来的师妹,除了宠着还能怎么办呢?
“嘿嘿。”乌木傻笑两声,假装没有听见,向阿山怀里再缩了缩,冬暖夏凉,着实舒服。
“青岚,你将醉千金买来没有?”乌木回味了下腌笃鲜的鲜嫩,倒有些想念烈酒入喉的滋味。
“买回来了,师叔。”青岚停了筷子,将那二两的小葫芦递给了乌木。
乌木又见着那三个葫芦,一拍脑门,对那白玉葫芦起了些好奇,向青岚问道:“这玉葫芦是如何来的?”
“是莫老送的。”青岚道,“但莫老究竟姓甚名谁,青岚并不清楚。”
“莫老?”乌木眼神暗了暗,似笑非笑地看向了谢惊风,“师兄,你认识莫老吧?”
这话说出来明明是疑问句,语气却偏偏笃定得很,还带着些揶揄的意味。
谢惊风听得这两个字,一口肉就呛了进去,偏巧他听到这两字时又不自觉地想努力缩减自己的存在感,咳又不敢咳,一张脸涨得通红。
可惜乌木依旧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丝毫没有让他轻易逃掉的意思。
“谢师兄?”乌木不紧不慢地又补上一句,语气温柔和缓,“嗯?”
谢惊风终于受不住似地咳出了声来,又咕噜灌下几杯水,试图瞒天过海。
但乌木只是幽幽地看着他,耐心地等他完成一切事务。
谢惊风又灌了口水。
乌木依旧耐心地等他喝完水。
但所有事情都会有做完的时候,谢惊风最后仍然要面对乌木,就像他必不可能逃避他的过去。
“单娘你不敢见,”乌木笑着,眼底却是空茫茫的,也不知到底在说谁,“莫老你也不敢见吗?”
谢惊风很想大声反驳乌木,但他没法反驳。
他不敢见单娘,也畏惧去见莫老,这是事实。
乌木摇了摇头,将思绪摇了出去,安静地看向谢惊风,用一种试探的语气道:“走吧,师兄,我们去见见莫老?”
青岚放下了替他师父倒茶的手,附和着乌木:“莫老也说请师父有时间去亲自见见他……我感觉莫老也在等您。”
长风只是冲着谢惊风笑了笑,并未多言,但眼睛里却是无声的支持。
“可是……”谢惊风的声音嘶哑,“我哪里有脸面去见他们?”
“师兄。”乌木道,“那不是你的错,你想救你目所能及之人,但也有人拼尽全力想要保下你的命。”
乌木半闭着眸子,声音清冷:“你觉得你无颜见他们,但他们只想见见你。”
“师兄。”乌木唤他,“去见见吧。”
“我们这些人,还能有多少年好活呢?”乌木笑着看他。
“你这话说的。”谢惊风的嗓音嘶哑,“灵人寿命往往两三百年,你如今连一半的路都没走完,何敢妄言生死。”
阿山低垂着眸子,揽住乌木的手又用了些力气。
谢惊风摆了摆手,说话的声音逐渐清晰圆润起来:“不过你说得倒也对,他们既然想见我,我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谢惊风笑了起来,好像释怀一般。
乌木假装没有看见他攥进手心的指甲,斜着头靠在阿山身上,打了个哈欠,也笑了起来:“好哦,那我待会便去告诉单娘这个好消息?”
谢惊风斜她一眼,叹了口气:“我来吧,我还不知道你那些小心思?不敢劳烦师妹大驾了。”
“嘿嘿。”乌木愉悦的笑了两声,对青岚露出一个你小子干得不错的笑容。
青岚羞涩腼腆地也朝着乌木笑了笑。
谢惊风懒得理会他们的眉眼官司,伸手拿起自己的葫芦,打开一瞅,果真是醉千金。
这酒的香味勾人的很,像是熟透的果香,清甜甘爽,却又混着一股不可忽视的霸道,主宰着酒客的嗅觉。
“好酒。”乌木赞叹一声。
“这肯定是莫老自己下功夫酿的醉千金,莫家那小子的酿酒水平还到不了这板炉火纯青的地步。”谢惊风沉醉地夸赞,恨不得立刻从酒葫芦里头倒出酒来美美品尝一番。
但他的想法根本没有机会实施,闻到酒香的无踪早已经迫不及待,通过契约疯狂地向谢惊风传递着“想要”的信息。
“好好好好……”谢惊风被它吵得有些头疼,迫不得已将无踪放了出来。
无踪甫一出现,叫都未来得及喵上一声,便径直冲向酒葫芦,它前腿将酒葫芦整个抱住,后腿则往谢惊风手上一蹬,头一低,嘴一张一咬,便完成了一个极漂亮的短距离折返冲刺,从谢惊风手上拿到了整葫芦的醉千金。
青岚和长风被它这一套娴熟的动作看得目瞪口呆。
但无踪可没时间向愚蠢的两脚兽解释,趁着谢惊风放松了警惕,无踪抱着酒葫芦滴溜一转,便又冲进了谢惊风的蛊池。
谢惊风龇牙咧嘴,揉了揉心口,浅浅埋怨:“这孩子也没个轻重,都多大了还横冲直撞的。”
乌木翻了个白眼,以谢惊风的水平,要不是他宠着,哪只蛊虫在他手里能翻了天去?
所以啊,猫奴不要跟她说话。
更何况,乌木促狭地在心里想,谢惊风这般纵容无踪,到底是重视无踪呢,还是对无踪曾经的主人念念不忘呢……亏他还好意思嘴硬说自己不想去见。
乌木想得高兴,便也想喝上几杯。
阿山叹了口气,暂且压住她蠢蠢欲动的手。
青岚从眼前飘过的漂亮白毛中刚刚回过了神,便看了看乌木手中的葫芦,端正笑道:“师叔手上的葫芦里倒还有二两醉千金。”
乌木吝啬地伸手出来,将葫芦往谢惊风那儿推了推。
谢惊风笑着接了过来,止住青岚想要帮忙倒酒的动作,给他们五人一人倒上了一杯,将这葫芦倒得一干二净,才施施然坐下。
青岚谢过师父倒的酒,却还未动,只是将玉制的葫芦递给谢惊风,道:“这葫芦里装得是玉楼春……是莫老所赠。且听莫老所言,这玉楼春应是极贵重的酒……”
乌木听着,半途却打断了青岚的话,问道:“多少年的玉楼春?”
“三十五年。”青岚也不恼,顺着答了乌木的问题。
“三十五年的玉楼春……”乌木眼里的笑意更深了,“三十五年的玉楼春。谢惊风。”
阿山也笑了,笑得浅淡,但温和包容。明明他是他们仨中最小的师弟,却又仿佛他才是最前面的那个师兄。
阿山温和地看着谢惊风说:“师兄,这是莫老借青岚的手给你送酒嘞。”
谢惊风挠了挠头,脖子都红了一大片。
乌木笑着,伸手推了推谢惊风。
谢惊风顶着红脸严肃地从青岚的手中接过玉葫芦,认认真真地打开了玉葫芦的盖子,
霎时,葫芦里便传出来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
这味道没有醉千金那么浓郁霸道,恰恰相方,玉楼春的酒香气是极轻极淡的,但却又萦绕不散,连绵不绝,让人闻之不忘,饮而忘忧。
但谢惊风很快便将葫芦盖上封好了,这香气也被紧紧锁在了玉葫芦里。
“不愧是玉楼春。”乌木望着谢惊风,眼睛里闪闪发亮,“很适合蕴养蛊虫,而且闻着对陈年旧伤的也有很好的调理功效。”
乌木咽了咽口水,下了结论:“是上好的灵酒!”
然后她软了嗓音,用甜甜的声音叫谢惊风:“师兄~师兄~给我一点嘛。”
阿山脸色不变,但却手臂绷紧,用了极轻的力道,向后揽了揽乌木,将她圈在自己怀里。
谢惊风的反应更是迅速,几乎是乌木刚喊出“师兄”两字时,他就已经迅速接了话:“好好好,没问题,给你留一两,回去就给你,别喊了。”
乌木满意了,顺着阿山的力道就往后靠,抓住阿山的手放到脸边,轻轻蹭了蹭,显然是心情极好的样子。
阿山被她顺毛安抚了下来,炸起的头发乖巧地往后服帖散着。
谢惊风长吁了一口气,他实在是受不住乌木这般的语气。
更何况,这玉楼春,他本来便也打算给乌木和阿山一两,再留二两给青岚和长风。
至于剩下的那二两酒,一两要给单娘,而另一两,他得留着给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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