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娘娘的宫女去给徐璟送吃食,夜里发现殿内所有侍卫都昏迷在地,是中了迷香。他早就打点好宫人,说是要出宫办点重要的事,但会立马回来,宫人多年受他恩惠,不得不带他出宫。”
“可宫人左等右等,也没等到徐璟回来。太后知道后,将所有与徐璟有关的人就地处理了,连那两个送食物的宫女也没放过。”
徐珏坐在塌上听,说:“徐璟还有这般能耐,真看不出来,是个决绝之人。”
钱衡也说:“徐璟之前一直在太后面前装乖,前面又有徐澄这个愣头青在,也不奇怪为何太后将他看轻。”
徐珏笑了,笑得有几分幸灾乐祸,说:“乔氏也是看走眼了,兄长和母亲都是个窝窝囊囊的,弟弟却是个狠角色。”
“不过。”徐珏摇了摇扇子,说,“就连我也没看出徐璟是这般性格,他藏的太深,年纪轻轻心机就这么重,这人还挺有意思的,至少比他哥有意思。”
钱衡在旁边指指点点:“你们皇家人……”
徐珏不轻不重瞥了他一眼,大狗似的侍卫又低下了头,徐珏用扇子柄敲他的头,钱衡没躲,只是“哎哟”一声,说,“完了完了,我变傻了。”
徐珏懒得继续逗他,坐回去继续画他的画,而小侍卫就那么站在他身侧,安静地看着眼前人的一笔一划。
皇宫内。
巍峨宫墙的阴影里,躲着一个瘦瘦小小的宫女,她一边无声地抹眼泪,一边扫着地上的尘土。
另一个宫女走来,无意间看到了她红红的眼睛,急忙走过去,说:“你疯了,这个时候哭什么!”
小宫女说:“梨姐姐与桃姐姐就这么死了,我还不能哭吗?”
年长一点的宫女慌忙扫过四周,见附近没人,才低声道:“你在太后宫里当差时间也不短了,不知道这时候太后娘娘震怒,万一被人看到你这副作态,连你也要一起去地底下。”
小宫女被吓唬住了,擦了擦自己的泪水,眼眶依旧肿肿的,她歪着头问:“姐姐,太后还在生气?”
年长的宫女说:“自然还在生气,昨天这事可是好大的一件事,太后娘娘属意十七殿下,可宫中人失职,十七殿下失踪,太后能不生气吗?”
小宫女问:“为什么十七殿下不愿意做皇帝呢,做皇帝……不是一国之君,万人之上吗?”
……
马车趁着夜色行驶,颜韶有种三年前的既视感,他好像总是匆匆地在夜间逃离,而这次的旅程中多了一个人。
他和徐璟并不算熟,徐璟在小时候是个很内向的孩子,又因为年岁不相仿,他和徐璟也没有什么讨论。
徐璟充当了他和徐澄交往过程中的一个背景板的作用,只有在徐璟饿了的时候会摇一摇他哥哥的手臂,再软软糯糯地说一句自己想吃什么,而这时候,徐澄就会用一种满含温柔的歉意表情看向颜韶,说自己得带弟弟回宫去了。
颜韶就会坐在座位上,看着两个人的背影消失在宫墙的一角。
所以他其实不知道怎么和徐璟相处,尤其是刚才的徐璟和他记忆里的那个小孩子完全对不上了。
颜韶是独子,家中没有弟弟妹妹给他照看,他从小就不会和小孩子相处,但是他现在也笨拙地学着像哥哥那样对徐璟。
徐璟就坐在他右手边,和刚才那副歇斯底里的模样不同,他如今很安静。
安静下来的侧脸很像徐澄,颜韶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心中那股酸涩的难过让他握紧了手指。
他按捺住自己心中的痛苦,强作笑脸说:“殿下夜里逃出来应该饿了吧,这都快天亮了,要不先吃一点肉干?”
颜韶递过去一个黄纸包着的包裹,他在脑中预演了很多很多个场景,想好被拒绝要怎么管理好自己的表情。
徐璟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大喊大叫,也没有开心,只是那么淡淡的一眼,抬手接了过去。
马车依旧咕噜咕噜地行进,颜韶出了一头的汗。
因为有皇子在,小圆和小方都坐在前面,车厢内安静的很,只能听到徐璟很轻微的嚼肉干的声音。
本以为这份寂静会继续下去,反倒是徐璟先开口,他拉开了车帘,看着外面泛白的夜,语气带了三分雀跃,说:“我还是第一次出宫。”
颜韶心中震颤,他才意识到这一点,他总把徐璟当做徐澄来看待,徐澄封王多年,这玉国的山山水水也看了大半,但徐璟不是。
颜韶忽然松了口气,徐璟的形象像逐渐被填上了血与肉,逐渐脱离了徐澄,拥有自己的颜色。
颜韶说:“既然是出来了,那就多看看景色,这外面的地方,比四四方方的天要好多了。”
徐璟说:“可我在那四四方方的比井口还要小的天底下生活了十七年。”
颜韶不知怎么回复这句话,说:“殿下……”
徐璟看向他,窗外的太阳逐渐从东方升起,少年徐璟的发丝染上了金光的颜色,他说:“你这么一副表情做什么,我又不像你和兄长那样多愁善感,难不成你还真以为我会难过?”
“你愿意带我走,我已经很开心了。”
他缓缓说着:“如果你不带我走,我可能会被太后的人抓到,她可能会把我杀掉。”
“所以我真的很感谢你,韶哥哥,刚才说的话也并非一时起意,我保证,徐璟会成为一代明君。”
……
徐璟的失踪让皇帝和太后表面上的关系缓和了一点,虽然母子二人依旧不愿意见面,但原来那种古怪的氛围还是消散了不少。
不过,事态并没有好转。
皇帝起初还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去上朝,后面的持续性咳血让他越来越羸弱,他开始经常性的昏迷,一睡就是大半天。
太医对此束手无策,只能继续按照太后的要求,用“仙丹”吊着皇帝的一口命。
说是仙丹,不过是把各种精贵的药材都炼到一起的大补丸,不过是强行留着人在世间,撑不了多长时间。
后来,皇帝醒着的时间都没有睡着的时间久,睡得越久,他就做更多的梦。
他梦到小时候的自己,被母亲牵着手,在花园之中玩耍,远远看去,有个衣冠华贵的貌美妇人也带着孩子走来,他们身后跟着好多好多宫人。
那个孩子看着不比他小几岁,母亲就会带着他躲到一旁的花丛里,等他们走了,才从花丛中出来。
那时候的他懵懂地看向母亲,母亲的脸上全是羡慕。
后来他才读懂,那不是羡慕,是嫉妒。
而这份嫉妒逐渐感染了小小的他,他意识到,母亲想做皇后,而他,也想做这天下的主人。
他梦到幽禁徐澄的时候,徐澄就用他那张肖似元后的脸,那么单纯地问他:“同为手足,为何要走到这一步?”
他看不起徐澄的蠢,却又嫉妒他,明明蠢成这样,却依旧有人愿意为他奔走拼命,为他出谋划策。
为什么徐澄的母亲会用那样充满爱的眉眼弯弯的表情去看他。
为什么他没有。
他恨徐澄,也恨徐璟。
徐澄死前,颜首辅的儿子提出来要去看他,可颜韶不知道,徐澄死后,皇帝也去看了他。
原来人死是这样的冰凉,他有些害怕,明明杀过无数的人,却依然害怕死亡,他不想死,所以要成为至高无上的那个人。
他最常梦到的还是那一夜火烧起来的玉京,同火舌一起燃烧的,还有他连绵不断的野心,他将谋反者一一踩在脚下。
他背靠乔氏,得皇位如探囊取物,他以为他的未来会像那一天夜里亮起来的光,但他错了。
他从乔氏手里拿到了龙椅,就要吐出来相应的代价。
母亲与舅舅的咄咄逼人让他一忍再忍,乔氏子弟的暗中私会他全当看不见,可母亲一句“皇后只立乔氏女”的话,让他彻底崩溃。
他坐在了一张华贵的龙椅上,身边全是乔氏人的眼睛,每个人都有八只眼睛,挤在一张血肉模糊的脸上,从天上,从地下,从左边右边看着他。
他惊醒,已经浑身是汗。
宫女守在门外,他没有出声,从枕头底下摸出来一个小纸包,这是他让茂王带给他的东西。
太后对茂王疑心很重,他怕是再也无缘跟茂王相见,可幸好,茂王遵守约定,派人将这包东西递给了他。
他要用这剧毒之物,杀掉乔太后。
他将东西又塞回了枕头下,开始详细地谋划他此生最后的计谋。
几日后。
这几日太后脾气大的很,很少有人敢在她老人家眼前晃悠,生怕一个不留神就掉了脑袋。
一宫女上前来报,小心翼翼地说:“陛下醒了,说想今天跟您一同用膳,以叙母子之情。”
太后问:“这话都是他亲口说的,你没有编什么吧?”
那宫女低着头说:“奴婢怎么敢编陛下的话,字字都是奴婢听来的。”
太后跟身边的贴身侍女说:“皇帝怎么会有这般心思?”
侍女说:“今儿早上太医不是来说了,陛下这两日醒来的时间比之前久了不少,说不定是有好转呢。”
太后看了她一眼,后者怯怯低下了头,乔太后说:“可不一定,这人久病之后突然有好转,可能是回光返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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