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渡首次目睹父母口中的殷家大小姐,知晓她前年面庞遭受疮痍侵蚀,治愈后遗留疤痕,故而对她那半张脸蒙着红绸丝毫不觉讶异。然而,真正让他心潮澎湃、如遭雷击的,却是她的话语。“张少爷,殷张两家是世交,我以长姐身份说几句话。你想以笔为刀,剔除所谓人脑中的愚昧。但君少时,辛亥革命、新文化运动,民众意识早已觉醒。五四运动、北伐战争,是觉醒的实践。张少爷不如走出书斋看看,青天白日旗、斧头镰刀旗交错的世界,如何经世致用?”
殷宛树目光如刀,根本不等他回话,也无暇顾及厅中宾客那一张张或惊愕或疑惑的脸,更没有心思去理会贴身侍女南归那充满关切的声音。她只是轻轻地捏了捏南归的手,然后像一阵风- 样提起裙子,脑海中飞速回忆着刚刚进门门的路线,如离弦之箭般快速跑走。那丝绸金线织成的龙凤褂,仿佛一座沉甸甸的山,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金丝珠玉的首饰,也如冰雹般不断撞击在她身上,带来丝丝疼痛。然而,这一切都无法阻挡她像一道绚丽的虹,以风驰电掣之势,冲出了张宅.
蒙着面的新娘宛如一朵神秘的花朵,-出张宅,便如磁石般吸引了路人的目光,自然引起了他们的围观,然而却也没有人敢去阻拦。殷宛树犹如- -只敏捷的猎豹,见着前方一辆马车,立即如离弦之箭般跑到车头。“老伯,这车可是往京都,我家在那里,可否捎我一程?”
老伯原本正仔细检查着缰绳,冷不丁瞧见这么一个逃婚的姑娘,如遭雷击般,一时之间竟然没有反应过来。殷宛树轻盈地褪下手腕上的一只金镯,宛如捧着一颗璀璨的明珠,双手的大拇指与食指小心翼翼地捏着,递到他面前,轻声说道:“我没有带钱,这镯子可以典当换钱。
老伯这才如梦初醒,回过神来,“姑娘,我这车上已经有一位小姐,她付了车费。”
殷宛树微微颔首,“我可以与她同坐一 车。”老伯连忙摆手,“她不喜 人打扰,包了整座车。”
殷宛树无奈地转个方向,对着车帘高声喊道:“姑娘,麻烦您搭载我回上京城,我家住在南鼓锣巷,....
她的话还未说完,车帘便如疾风般急切地被掀开。路寻樱- -眼望见红绸之上的那双眼睛,那一瞬间,她仿佛穿越时空,又回到了民国十七年的武州樱花林.....
那一年,是她第一次见到叶宛。路寻樱名字里带个"樱”字,与樱花自然有不解之缘,至于是什么缘分,她自己也记得不太清楚了。来了武州,又赶上花信节,就去这里樱花开得最好的地方一清凉寨。灼灼樱花世界,似乎隔断了外面的风雨飘摇,少男少女暂且忘却了烦恼,个个化身古人,穿了汉唐衣冠,享受这花风吹暖、游人沉醉。路寻樱眼见着园中男女花红柳绿,突然-一个象牙白的身影脱颖而出。叶宛给她的第一-印象就是,人得比樱花还淡殷宛树额前薄薄刘海儿,长发拢到耳后自然披下,两侧耳边各取一-缕头发合并到后脑勺扎起,装饰一枚樱花钗子。身着一身象牙白长袍内衬,上身外罩- 件同色七分袖小袄,下身一件时新七开叉裙。路寻樱好奇地穿过来来往往的人,走到她面前去看,脸长得挺好看的,肤白胜雪,脸饱似盆,眼柔如查,唇若含丹,眉似柳叶,倒生了个端庄安分的皮囊,看不出内里多少胸襟韬略。欠缺的是,脸颊白皙之中,略微苍白,似有幽怨不绝之意。
叶宛发现她在观察自己,本来只专注欣赏枝上的花儿,转脸对她微微点头,走到别处去了。路寻樱不解地挠挠头, “自己长得有那么吓人吗?”
迟疑之间,路寻樱再去寻那道纯粹的身影,她却渺渺乎寻不见了...
车内,路寻樱心急如焚,“无妨! ....你快上来!‘
殷宛树在她掀帘的瞬间,握着金镯的手指仿佛因紧张而痉挛,听到她的话语,又瞬间恢复了平静,
“那就.
多谢小姐了!”她将金镯塞到老伯手中,"有劳老伯。去京都南鼓锣巷。”老伯取来马凳,她稳稳地踩着上了车,路寻樱的目光如影随形地追随着她,直到她踩着马凳来到车帘前,才放下撑着车帘的手,身子往里面挪了一个位置。殷宛树并未坐在她身旁,而是选择坐在了她的对面。
“两位小姐坐好喽!“老伯高喊一声,马车如离弦之箭般启动。马车空间逼仄,在晃动中,殷宛树的膝盖不偏不倚地撞上了对面人的,她稍稍侧了侧身,“姑娘这是要去往何处?”
路寻樱:“哦,上京城。
殷宛树轻点颔首,从左手食指上褪下那枚玛瑙戒指,如捧着稀世珍宝般递到她面前,“ 多谢姑娘载我一程。”路寻樱连连摇头,“不必客气。 ”
殷宛树缩回手,略加思索,“如此甚好。听小姐的口音,似乎并非京都人士吧?若在京都遭遇任何麻烦,我必全力以赴。这枚戒指就当作信物如何?”
路寻樱俏皮地歪了歪头,宛如一只可爱的小鹿,伸出右手,掌心朝上,宛如一-朵盛开的鲜花,殷宛树则小心翼翼地将戒指放在她的手心。她像抛石子一样把玩着戒指,眼中闪烁着几分期待的光芒,仿佛夜空中璀璨的星辰。
殷宛树坐直身体,宛如一棵挺拔的青松,“我,叫殷宛树。”
路寻樱停止了抛戒指的动作,眼中的落寞如潮水般涌来,“哦,名字挺好听的。”
马车缓缓驶入北平城门,宛如一条金色的长龙,游进了繁华的都市。各色叫卖声此起彼伏,犹如一场盛大的交响乐,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激昂奏响。路寻樱轻轻掀起车窗小帘,那好奇的目光,恰似两道清澈的溪流,潺潺流淌在这喧闹的世界里。黄沙土地上尘土飞扬,仿佛一层薄纱,却遮掩不住帝京那如繁星般璀璨的繁华。- -路瞧着,马车从大路转到一道巷口,老伯拉紧缰绳,“ 后来的那位小姐,在哪里下车?
殷宛树: "往前走走,殷宅便是。
马车继续向前,再停下时。"路小姐,后会有期。”殷宛树说完,如飞鸟般轻盈地下了车,径直从挂着红绸的殷宅大门走了进去。
路寻樱好奇地张望着,“这里就是南锣鼓巷? 好像住在这里的人都挺有钱的?
"小姐?你去哪里?”老伯的话如同一阵清风,打断了她的思绪。
老伯:”这条巷子里,老住户都是京都上百年的勋贵人家。民国以来,有搬走的,有新来的,但没听说哪家姓
叶。
路寻樱的兴致顿时如被浇灭的火苗,有些意兴阑珊,” 老伯,你知道哪家的吃食是咸辣的不?”
老伯再次催动马儿,哒哒的马蹄远离了殷宅。马车内,路寻樱随手把戒指塞进裤子的口袋,后脑勺靠在车上,“叶宛!你说,你是上京人氏,家住南鼓锣巷。刚刚听那个人说起这地名,急忙忙看,她的眼睛和你好像,我还以为我见鬼了呢!”
殷宛树踏进家门,门口的男女仆役几分吃惊,-时无人顾得上问缘由,也没人拦她。隔着影壁,她听见宾客未散,便轻车熟路地路小跑着过了垂花门。
南大厅前,殷世潮父子正热情地招呼着宾客。之 砚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快步跑到殷世潮身边,对着他轻声耳语几句。殷世潮瞬间如遭雷击,迟疑片刻后,很快又恢复了镇定,”暂且搁下。 ”紧接着,他扭头对殷宛华说道:“去叫你媳妇过来。”
杜真真原本在热情地招呼着女宾们,听到丈夫的召唤,随他一-同来到了父亲这里。只听得一句,“真真,你去照林轩看看。”
殷宛树犹如一只疲惫的蝴蝶,回到午后才踏出的闺房,轻轻地脱下那如晚霞般绚丽的嫁衣,将如瀑布般的秀发拆散,对着镜子,如秋风扫落叶般将面妆卸去。
杜真真这时轻轻地掀开帘子,走进堂屋,如同一只警惕的小鹿,左右张望着。突然,她听到西次间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便小心翼翼地绕过屏风,轻声喊道: .“.... .姐姐?
殷宛树的中衣已经从鲜艳的正红换成了素雅的白色,脸上的遮面红绸也换成了银白的面具。她正打开衣柜,随意拿了件外衫往身上套,“是真真呀! 可真是把我饿坏了。有劳你悄悄地给我弄碗面来!其他的事情,等晚上再说吧。”
夜幕降临,殷宅的宾客如潮水般散去,殷家父子都来到了照林轩。南归如同-只归巢的鸟儿,从张宅归来。在杜真真的引领下,也来到了这个地方。事情的原委,殷宛树已经毫无保留地和盘托出,众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寂寞无声。南归如同一位优雅的舞者,款款行了一个礼, “老爷、 少爷、少奶奶、小姐,这是嫁妆单子,我已经带回来了。”她从怀中取出一个如火焰般鲜艳的红本子,捧到小姐手上。殷宛树:“南归,你是小叶一手带出来的,我自然放心。说说吧。”
南归:“当时,小姐离开。张家夫妇对宾客告了罪,照旧把晚上的酒席办了。我瞅着这个空,去了放小姐嫁妆的院子,叮嘱陪嫁的家丁、丫头好好守着,不许他人靠近。宾客离开后,张老叫了我去,问我的打算。我便说,我是小姐的贴身丫鬟,小姐归家,我自然跟着回去。只一样,小姐的嫁妆是殷家的家产,暂时存放在张家,还请张老爷帮忙照看妥帖。’张家就安排马车,送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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