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真真的声音轻柔得仿佛一阵微风，缓缓说道：“姐姐在信里不是提到过吗？路大夫正在给她治疗脸上的伤呢。”
殷宛树缓缓放下手中的茶盏，杯中的茶水微微荡漾，仿佛也在为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而感到震惊。她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然后将当日在碎玉亭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述了出来。
当然，在讲述过程中，她巧妙地隐去了一些关键细节，比如与持枪者相对峙的紧张场面，以及自己为人挡枪的惊险瞬间。他只是简单地描述说，当时她们三个人正在亭中休息，却无缘无故地遭受了一枪袭击。
在场的另外三个人都是头一次听到这个消息，他们的脸上都露出了惊愕的表情。尤其是殷世潮，他联想到最近引起轩然大波的爆炸案，不禁眉头紧蹙，若有所思地说道：“如此看来，伤害你的人和放置炸弹的人，很可能是同一伙。”
殷宛华显然被这个推测吓到了，他猛地站起身来，声音有些发颤地对殷宛树说道：“姐姐，你……这么严重的事情，你居然一个人默默地扛过去了……”
殷宛树轻声说道：“当时我只觉得身上疼痛难忍，根本无暇顾及其他，更未曾料到伤势会如此严重。幸亏有路大夫妙手回春。”她感慨地叹了口气，然后转头看向弟弟，微笑着说：“快坐下吧，别站着了，尝尝这茶味道如何。”
杜真真一脸焦虑地坐在椅子上，手中的帕子被她紧紧地绞着，仿佛要拧出水来。她愤愤不平地说道：“南归那丫头可真是沉得住气啊，姐姐您都昏迷了整整三日，她居然一句都没有说！”
殷宛树连忙宽慰道：“这也不能怪她，是我特意吩咐过她的。而且你看，我这不也因祸得福了嘛，脸上的伤疤竟消失了，再过些日子，我就能恢复成以前的模样啦。”
经过长时间的交谈，殷世潮语重心长地告诫他的子女们：“清凌公馆现在就像被放在熊熊烈火上炙烤一般，处境十分艰难，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背后虎视眈眈地盯着我们。也许正是因为那份曾经的婚约，宛树已经遭受了不白之冤，遭受了无妄之灾。至于我们殷家是否也被那隐藏在暗处的幕后黑手给盯上了，目前还不得而知。所以，无论如何，大家都要格外小心谨慎才行。”
殷世潮尤其对女儿殷宛树特别叮嘱道：“以后如果遇到什么事情，千万不要一个人硬扛着。有什么困难一定要及时告诉家里人，大家一起想办法解决。还有，你就安心在家里好好休息，不要到处乱跑，以免发生什么意外。”
每年过了腊八节，时光似乎转瞬即逝。眨眼间便到了小年这一天。午后时分，阳光明媚，殷宅门口停着两辆装满货物的马车，另有一辆是专门为殷宛树准备的。只见殷宛树从门中缓缓走出来，她的脸上没有佩戴任何遮挡物，完全展现出她原本的面容。然而，令人惊奇的是，尽管面对如此多的变故和压力，她的整个人却显得气定神闲，仿佛这些事情都与她无关一般。她来到马车旁，不经意瞥见，一双皮靴从马车后走出来，路寻樱道:“听你家讲过，要去陪孩子们过小年。身子还没好，真是个不听话的病人。你别砸了我的招牌，我得看着你。”殷宛树露出一个粲然的笑容，“上车！”
十几个护卫随行，一行人快马加鞭，到了飞鸿义教学校门口，校长带着师生们在门口迎接，牵马，接货物，寒暄，一派热闹景象。殷宛树走到众人面前，倒让见惯了她戴面具或者面纱的人惊艳了一番。
晚饭过后，校长安排师生们在沙土操场上点起几堆篝火，众人围着温暖的火苗跳舞或者烤红薯吃。
路寻樱手上拿着一根树枝，树枝末端戳着一只红薯，她看看，发现没熟，又把红薯塞回火堆里。她的余光里，殷宛树脸上有火苗的影子，衬得她整个人尽显温柔，还有一丝淡泊的忧郁，与当年是不同的……
那时，叶宛拜入师门，按道理来说，路寻樱是师姐，可叶宛一直叫她寻樱，后来叫她六六，有时还逗她，“妹妹，叫声姐姐来听。”她觉得叶宛像是突然冒出来的一个奇特的人，柔弱的外表，飞扬的精神头儿，敏捷的才思，不凡的武艺，唯一的缺点，永远笃定自己只有十六岁。路寻樱自然不信，她会医生，她能看不出来吗？每提到这个话题，路寻樱抱着不和失忆的人计较的心态，后来，她发现叶宛似乎是有一份执念，她还想过，或许，十六岁那年，对叶宛有特别的意义，是什么呢？十六岁的话题，到了十七岁才转换，路寻樱不知道自己的生日，便把被师父捡回家的那日当做生日，殷宛树不记得自己的生日，便和路寻樱一起过生日。
她们一起过的第一个新年，是师父带着徒儿们年尾热闹到年头，腊月三十早上扫屋子、写对联、挂灯笼、宰鸡鸭，午后开始包饺子、贴对联、挂鞭炮，年夜饭上喝屠苏酒、吃饺子、猜拳，饭后向师父要红包、一起放鞭炮。那日，路寻樱看着殷宛树手指反转，包了二十种不同形状的饺子，还取了名字，月牙形状的叫初月，元宝形状的叫招财进宝，柳叶形状的叫报春，福袋形状的叫福气满满……那晚，新旧交汇之际，天空处处炸开烟火，烟火下，殷宛树的双眸比烟花更灿烂。路寻樱想着，这似乎是一个神女陪在自己身边。
隔了岁月的烟火再次燃起，殷宛树抬头看漫天灿烂，她走过十年光景，路寻樱看着殷宛树，脑海中勾连这十年的时光，她不禁遗憾，六岁的我不曾得见十六岁的你，没有陪你经历你的飞扬岁月；她又幸运，十六岁的我陪着十六岁的你，再度过你最好的年华。她又想到，十六岁，是与你的沈七公子定亲的那一年，是因为他，十六岁便成了你难以忘怀的一年吗？
殷宛树感受到她的目光，转过头来，与她对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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