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碎雪花落于长睫之上,又转瞬化作水滴流入眼眶,江岁礼不得已紧闭双眸来消化陡然闯进身体的冰凉,却在睁眼瞬间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温暖。
火花于掌心中央绽放,蹦散出一个又一个绚烂夺目的小花朵,花瓣边缘抖落无数光点,落在皮肤之上却并不会觉得灼热难忍,仿若传递暖意的小精灵。
双眸盈满五彩火花,眸光却在试图穿越这道屏障、抵达对面,直到光亮熄灭,白色人影终于得以在女孩眼中清晰展现。
洛予回握掌心、落下手臂,心神却依然为江岁礼眼中的点点光芒而牵动、久久不能平息,如同月余以来的玄心殿不再死寂沉沉……
二人心照不宣皆未开口言语,却经不住风雪闹人,已经吹红了他们的脸颊,洛予轻咳一声、挑眉道:“可还记得为师是如何施展这道法术的?”
江岁礼身形一顿、跌回现实:再魔鬼的老师也不会强求学生在除夕夜还要写作业啊!
眼见女孩瞬间被灰暗笼罩、不情不愿地点头应答,洛予不禁失笑道:
“此处不比青阳城满街红灯、气氛喜人。”
“可既是共迎新岁,纵然只有你我二人,也该添些热闹。”
左右无外乎是哄自家徒弟高兴的小玩意罢了。
.
“你这般不计后果地胡闹,当真不怕死在我这老头子的前边?”
对方却是毫不在意:“莫要把她吵醒了。”
目光所及,江岁礼已经沉沉睡去,洛予微簇眉头,终是抬手将门掩紧,随即后退半步挡住试图扒开门缝往内里眺望的白发男子:“师父……”
“好了,我不看便是。”转身又打量起面前之人,“普普通通一个小姑娘罢了,犯得着如此宝贝吗?”
“我可不比你……”
洛予摆出一副清算旧账的傲人姿态:“起先死皮赖脸把我拐骗到手,却是不假思索就将烂摊子丢给当时不过十三岁的我,自己无事一身轻、云游天下。”
“风逍道长,倒是不虚此名啊……”
风逍无奈叹气:天上地下,怕是找不到第二个会如此阴阳自家师父的徒弟了。
可上述种种,确也都是他这“好师父”的行径。
“你就不怕惹恼为师、再也不管你的死活了吗?”
洛予上前一步,神情不悲不喜:“即便我身体康健如常,也未必熬得过师父。”
“既是输赢注定的较量,又何需在意结果推迟或提前发生?”
风逍频频张口、却无话可说:自己哪里是在这跟他比命长啊……
但确实如洛予所言一样,除去满头白发纷纷,又何以见得年岁已老,身着紫色锦缎衣袍,倒是比他那未及弱冠之年却病气缠身的徒弟还要鲜活几分。
师徒二人竟是在这漫天飞雪下你来我往、不分高低……
“可你不照样还是将她丢在了这空无一人的玄心殿吗?”
听及此处,洛予的情绪终于有所松动,下意识想要回望,却不敢转身,思量半天只是轻轻道出:“我和你不一样……”
可,又有哪里不一样呢?
或者说,比他方才口诛笔伐的师父还要恶劣。
怪不得是师徒呢,一样惹人讨厌……
风逍许久不闻身后动静,回头望去,洛予已然仰面埋于白雪之中、浑身冰冷……
——————
“师父?”“师父?”
不知是否因昨日下山游玩导致心态过分懈怠,直到阳光刺透窗纸、落到面颊之上,江岁礼才猛然惊醒、连滚带爬地下床梳妆。
依照往日惯例,迟到半刻钟也要重罚一个时辰,今日本应是痛上加痛的滋味,但于院中、房内四处找寻,都不得见师父的踪迹。
江岁礼顿时如释重负,心下暗道:师父莫不是看在新年伊始的份上,放我一天假期?
随即便是无所顾忌地抛开纸笔、准备回房睡个回笼觉。
一把扯开发带径直往下躺,后脑勺没有落到软枕上、反而被一块硬物硌得生疼。
江岁礼捏起枕边的玉牌,却完全记不得何时将它放在此处,而更为引人注目的是同样压在枕边的信封:
【徒儿亲启】
不知缘何来的忐忑不安,江岁礼迟疑片刻后打开信封、又小心翼翼地展开:确实是师父的字迹。
而当简短明了的内容逐字落入眼中时,她却看不懂了:
【新年伊始,先道一句新岁安康。】
【近日得见徒儿于修习之上进步颇多,为师甚感欣慰,想来皆是天资使然,不敢居功。】
【徒儿日日勤勉、不曾懈怠,为师感触良多,遂决意寻觅僻静之处潜心修行,如此方得传道授业之资,继而为徒弟答疑解惑。】
【此去二三年,你我师徒,各自珍重。】
【洛予】
当最后二字脱口而出,江岁礼依旧没有回过神来。
她将信读得很慢、很慢,企图从一眼望尽的字里行间找到些许蛛丝马迹,以来佐证这番不告而别只是玩笑话,最终却是看不出一丝往日里的嬉闹之意。
她这是,被抛弃了吗?
江岁礼握着信纸出神,又稀里糊涂地在玄心殿寻了个遍:真的被抛下了吗……
后背渗出薄汗、又遭冷风侵袭,身体在冷热交加中越发感到不适,她只得安慰自己事出反常……
她也、不能接受……
.
嗯?
移形符为什么会将自己传送到这里?
江岁礼站在数丈之外,望着被法阵层层叠叠包裹的九云楼发愣,因楼中妖邪脱逃一事迟迟未有定论,禁地内外的防护又累加数层,而屏障外围闪耀的红色光芒只是看着便深觉压抑。
她此行是想去崇阳殿找寻掌门,或许可以得知师父如此行事的缘由或者真相,怎料这移形符关键时刻又掉链子。
念及师兄师姐因靠近此地被重罚的先例,江岁礼慌忙催动移形符离开。
而各种情绪交杂之下,江岁礼竟是三番五次被传送到无人之地:
莫非连这小小符纸都在耍她?
她偏不信这个邪!
.
惩罚正式下达以来,一连两个月,常景元不是早晚绕山巡视、便是整理陈旧古籍,不论崇阳殿内外,所有杂七杂八的事几乎皆为他一人承包,包括揽星在内,二人彻底成为了师长们随叫随到的杂役工,也是亏得那人再三嘱咐让他们秉公执法……
临近正午,常景元依旧在崇阳殿书阁的最里侧忙碌:也不知道这犄角旮旯荒废多少年了……
抱起书架顶层的最后一摞书本,常景元再次被飞扬半空的灰尘呛到连连咳嗽、睁不开眼睛,站立木梯之上的身体也随之晃动,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勉强抬眼,头顶上空却瞬间被一层阴影笼罩:
“啊——”
两声痛呼在拥挤的书廊中左右碰壁,又转回在地上倒得四仰八叉的两人耳旁。
“啊——痛——”
只是略微动了动手臂,关节处便传来刺骨疼痛,江岁礼只得继续趴在硌人的地板上一动不动,尽可能转动眼珠、打量四周,当歪斜、空荡的书架映入眼帘时,她意识到:“闯祸了……”
“师、妹,你先从我身上起——”
脖间忽而飘近的热息吓得江岁礼浑身一怔,如惊弓之鸟般瞬间弹起,而后脑袋撞上书架的疼痛连同全身的痛楚径直传入大脑:“啊——”
常景元也因遭对方二次伤害而痛呼出声。
江岁礼这才发觉散乱的书本之下还掩埋着一个人,而她方才正正趴在那人身上……
当江岁礼为自己学艺不精闯下大祸连说四五个“对不起”时,常景元终于手动制止了这无甚意义的对话。
面对手掌对面同样灰头土脸却又惶恐不安的脸颊,怔愣片刻后,常景元慌忙将掌心自她唇上移开,一时不知所措。
“我是来找掌门的……”
待到江岁礼说明来由、又将信纸铺展开时,常景元面上一开始的疑惑与忧虑顿时转为无名怒火,却也愈加不可置信:身为一派长老,终日行事乖张,什么时候才能靠谱些……
此前对他建立不久的新印象也彻底崩塌。
可见女孩忧心如焚却又努力保持镇定,常景元将快要脱口而出的嫌恶硬生生吞下,轻声道:
“掌门现今不在殿中,我已去信询问,收到消息定然会立刻通知你。”
“师妹莫要担心。”
却在低头瞬间发觉她掌心之中的另一物件:“这是……”
江岁礼随其垂眸看去,又将手臂直直抬起:“师兄是说这枚玉牌?”方才情急之下,连同信纸一起揣了过来。
面对女孩满眼疑惑,常景元接过玉牌仔细查看、摩挲,眸光闪烁不定:“他将长老玉牌也一起留给你了?”
什么?长老玉牌?!
常景元同样惊疑不已:这家伙到底要做什么?
“这是拜师当日师父交与我的,我原以为只是玄心弟子的身份牌罢了,即便和月芽师姐的不太一样……”
常景元眉眼略微舒展:既是如此,那便和他突然离开的原因无关了。
在此情景之下,江岁礼的思绪却是顺此一再滑坡:
所以师父才会再三叮嘱自己要小心保管吗?
莫非他一早便打定主意要离开她?
所以直到现在,师父也没有认可自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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