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钟后,她对着神识“看”到的那片混沌虚空中,一个金光灿灿、几乎要闪瞎她神识的、疑似胚胎的小光点,彻底发了怔。
这……视觉效果未免太过浮夸了些?据《指南》记载,寻常仙胎初凝时,不都应是温润柔和、如月华般的银白色么?这般刺目尊贵的金色,是何种异数?
不死心的她,又尝试了更为温和的“灵气共鸣法”。结果仙诀刚起,四周天地间散逸的灵气,便仿佛受到了某种至高无上的召唤,自发凝成无数个细小的漩涡,欢天喜地、争先恐后地朝着她小腹位置钻去,那架势,活像是贫瘠之地忽遇甘霖,恨不得将方圆数里的灵气都吸纳一空。
泠鸢看着周身尚未完全散去的灵气余波,脸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白。
“看来……只能动用这最后的方案了。” 她喃喃自语,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再次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借此汲取些许勇气,她从储物袋里取出一个造型精致、流光溢彩的琉璃盏——这是某年年终,档案司人手一个发的纪念品,除了好看,并无大用。又翻找出几样仙界常见的仙草:清心草、凝露花、月华叶……据某本不知名的古籍杂谈记载,若女子身怀仙胎,将特定仙草置于容器,注入自身仙力,会产生特殊的灵气共鸣现象。
她依言将仙草依次放入琉璃盏,指尖凝起一丝仙力,小心翼翼地点在盏壁之上。
一刻钟过去了……
琉璃盏安静如鸡。盏内的仙草在微弱仙力的浸润下,倒是舒展了叶片,散发出混合的清香,然后……泡出了一壶滋味尚可、灵气平平的仙草茶。
泠鸢端着那杯温热的“仙草茶”,望着盏中沉浮的叶梗,彻底陷入了沉思。
莫非……真是我多心了?近来公务繁忙,以致心神不属,产生了种种幻觉?
就在她几乎要说服自己,这一切都只是压力过大导致的错觉,准备将那本《指南》塞回储物袋最底层时,目光偶然扫过静室角落一个积满灰尘的小木箱。电光石火间,她猛地想起了自己飞升之时,除了一身破烂功法勉强进阶为仙力,唯一从下界带来的“遗产”——一本纸张泛黄、字迹漫漶不清的杂闻笔记。据说是某位游历四方、不拘一格的散仙所著,记录了不少上不得台面、却光怪陆离的偏门轶闻和古老术法。
心中升起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她强作镇定走到角落,拂开积年尘埃,小心翼翼打开那脆弱的木匣,取出了里面那本仿佛一碰就会碎掉的笔记。就着室内昏昧的珠光,她一页页仔细翻找,指尖因紧张而微微颤抖。
终于,指尖在一页记载着名为“溯源显形术”的残篇上停下。旁边的空白处,有一行极小、几乎难以辨认的朱砂批注:
“若灵力不继,或体质有异,难以自察,可借外物引之。凡蕴含阴阳二气、生机充沛之物,或可暂代仙力,激发反应。然此法偏门,效用几何,未可知也。”
阴阳二气?生机充沛之物?
泠鸢的目光猛地钉在窗台——那被她用厚布勉强堵住的缝隙里,此刻正顽强地探进几缕夕照的余晖,金光恰好洒在窗角一个不起眼的粗陶小盆上。盆里,长着一株蔫头耷脑、半青不黄、看起来奄奄一息的……吊兰。
这是她飞升时,不知怎的夹带在行李中,唯一来自凡间的植物。三百年来,在这仙气稀薄、并不适宜凡物生长的环境中,靠着偶尔洒些稀释了千百倍的灵泉水,它竟也顽强地苟延残喘了下来,堪称奇迹。此刻,那几片瘦弱不堪的叶片在残阳的金辉下,竟隐隐透出些许微弱的、与周遭仙灵之气格格不入的、属于凡俗世界的坚韧生机。
死马当活马医!
这个念头一起,她便再也按捺不住。冲过去,用最轻柔的动作,小心翼翼掐下那株吊兰顶端最嫩、也是生机看似最集中的一小点尖芽。又翻出自己平日喝水的、毫无灵气可言的普通白玉杯。将那点嫩绿的尖芽放入杯中,指尖凝起一丝微不可查的仙力,犹豫挣扎了片刻,终是一咬牙,刺破了左手食指指尖,挤出一滴殷红的血珠,稳稳落入杯中的嫩芽之上。
血珠沿着嫩绿的芽尖缓缓晕开,如同一颗凄艳的红宝石。
她屏住呼吸,凝定心神,按照残篇上那模糊不清的法诀,将体内那自从有孕后便时而滞涩、时而奔涌的仙力,艰难地逼出最细微的一丝,注入杯中,连接着血、芽与未知。
起初,杯中毫无动静,死寂得让人心慌。
就在她心灰意冷,几乎要放弃这荒谬的尝试,认定是自己癔症了之时——
异变,就在这绝望的边缘发生了!
那滴融于嫩芽之上的殷红鲜血,竟被某种无形无质、却磅礴无比的力量牵引着,极缓、极慢地,分出了一缕细不可见、却璀璨夺目的金色丝线!那金丝并非血液本身的颜色,而是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源自太古洪荒的尊贵与古老气息,微弱,却无比清晰地缠绕着那点嫩绿的芽尖,与之缓缓交融!
同时,那原本蔫黄的吊兰嫩芽,仿佛被注入了无与伦比的活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猛地抽出了一丝鲜翠欲滴、充满勃发生机的新绿!虽然那新绿只是昙花一现,随即恢复原状,但那瞬间迸发出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生命力量,绝非寻常草木所能拥有!
杯中,她的血,那凡间的芽,通过这缕诡异的金丝,仿佛筑起了一道无形的桥梁,桥梁的另一端,连接着某个她无法想象、至高无上的存在!
“哐当——”
白玉杯从颤抖得无法自持的手中滑落,坠地,摔得粉碎。清水混着嫩芽和那缕已然消失的金丝,溅了一地。
泠鸢踉跄着后退,背脊狠狠撞上身后冰冷的墙壁,才勉强支撑住几乎软倒的身体。脸色瞬间煞白如纸,唇瓣不受控制地轻轻颤抖着,周身冰寒,如坠万丈深渊。
无需任何言语,也无需再找任何借口,这诡异而震撼的景象,已昭示了一切。
真的……是真的!
她,泠鸢,一个在仙界兢兢业业、努力扮演合格社畜的底层小仙,不仅阴差阳错地……睡了三界顶格、至高无上的那位玄昀上神,还……还揣上了这位大佬的崽?!
那缕金丝,那古老威严、让她灵魂都为之战栗的气息,除了那位执掌天地法则、连天帝都要礼让三分的玄昀上神,这三界之内,还能有谁?!
这比凡间最离奇的话本还要荒诞不经的情节,怎就偏偏让她给遇上了?!那晚瑶池仙宴后的混乱……她只记得自己喝多了那后劲十足的千年琼浆,走错了路……模糊的记忆片段如同锋利的碎片,切割着她混乱的神经。
泠鸢无力地瘫坐在椅中,望着仙居简陋的天花板,长长地、带着无尽绝望与茫然地,叹了一口气。胸腔里堵得厉害,仿佛塞满了浸水的棉花,又沉又闷。
她下意识摸出昨日从蟠桃园外围顺手摘的、那几个灵气稀薄的仙桃,恶狠狠地咬了一口。甘甜的汁液在口中蔓延,却丝毫无法缓解心中的苦涩与恐慌。
如今,该怎么办?
去找孩子他爹,那位高踞九重天、尊贵无比的玄昀上神?她试着在脑海中勾勒那场景——
她跪在云雾缭绕、威压深重的神殿上,鼓足毕生勇气,声音发颤:“启禀上神,事情……事情是这样的,那晚瑶池仙宴,小仙喝多了,您……您似乎也……不对,您好像根本没饮酒?那、那就更说不清了!”
她连忙用力摇头,仿佛要将这无比作死的念头彻底甩出脑海。只怕话未说完,就会被当成亵渎神威的疯子,一道神雷打得灰飞烟灭。
留在仙界?她仿佛已经看见了不久之后,各路仙君仙子们举着“严惩亵神者”、“维护天规威严”的玉牌,在她这简陋仙居门前浩浩荡荡游行的场面。唾沫星子都能把她淹死。
打掉?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被她自己掐灭了。且不说她有没有那个胆量、有没有那个能力去打掉一位上神的血脉,单是想到内视时那金色光点的微弱波动,以及方才试验中那勃发的生机……心底某个极其隐蔽的角落,竟泛起一丝连自己都无法理解、无法控制的、奇异的不舍与悸动。那是与她血脉相连的生命,即便来得如此不合时宜,如此危险。
无数个念头在脑中激烈地冲撞、撕扯,恐惧、茫然、无助、还有那一丝可悲的母性,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她牢牢缚住,动弹不得。
不知在椅中瘫坐了多久,窗外的天光由明转暗,最终被夜幕完全笼罩。静室中一片死寂,只有她微弱的呼吸声。
那灭顶的、几乎要将她吞噬的恐惧,在极致的混乱之后,竟渐渐沉淀了下去。一种被逼至绝境、退无可退之后,从骨髓深处滋生出的、破釜沉舟般的狠厉,如同石缝间顽强的野草,带着冰冷的寒意,在她心底疯长而出。
她不能死。
至少,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悄无声息地死在这仙界的角落里,成为一个无人知晓的笑话或是警示。
这个孩子……这个本不该存在、带来无尽麻烦和危险的孩子……此刻,却成了她必须挣扎着活下去的、唯一也是最重要的理由——为了掩盖这个足以让她万劫不复的秘密,她必须活下去!必须想尽一切办法,在这场滔天祸事中,寻得一线生机!
眸光,在黑暗中,一点点变得坚定,甚至带上了几分冰冷的锐利。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