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立欣已经被救出来了,当沈星悠看着病床上那个衰老瘦弱饱受摧残的女孩时,不敢想象她竟是自己的同龄人。
她的精神好多了,看到沈星悠的时候,竟然对她笑了笑。沈星悠急忙握住了她伸出的手,她的手像冬天的树皮一样粗糙冰冷。
“你——也是——来救我的吗?”她的嘴唇微动,沈星悠凑过去,听到她艰难地发出了断断续续的声音。
沈星悠鼻子一酸,眼泪从眼睛里滚下来。
赵立欣得救于半个月前,距离她十一岁时被拐卖,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年。这十年间,她从南方被卖到北方,后来逃了出来,四年前又被武陵村的一个男人“救助”回家。
这样的事情竟然发生在现代社会?武陵村并不是一个闭塞落后的地方,但大家对此却习以为常。当赵立欣被拔掉牙齿被铁链锁在黑暗房中的时候,当两个小孩衣不蔽体地在镜头前展现自己悲惨的时候,人们为这个贫困的家庭奉献爱心。很多人来到了这个家庭,为小孩穿上新衣,将资助物品和金钱送给男人,却对门缝后那双空洞的眼睛,视而不见。
直到赵钧警官到来,作为一位父亲,他劈开了那扇门。
十年前,赵钧的女儿赵立欣在放学回家的路上失踪。那天赵钧因为临时有事没有按时间来接女儿,女儿的失踪成了他一生的心病。即使当时路上有摄像头,摄像头也拍到了赵立欣失踪的最后画面,但画面显示的却是赵立欣的凭空消失。
她就这样站在学校门口,然后,下一秒,人不见了。
监控录像经鉴定没有任何破坏和剪辑的痕迹,这桩人口失踪案成了一桩秘而不宣的悬案。
当时的社会上,已经出现了很多离奇的事情,比如东南海上出现了画面诡异的海市蜃楼,空中经常传来令人惊惧的不明生物的叫声,有些人开始频繁做一些匪夷所思的梦,甚至,天上下起了黑色的雨,雨水里夹杂着不属于地球的物质尘埃。
所以,这桩离奇的人口失踪案,与那时的种种离奇社会事件一样,被掩藏在卷宗之下,不见天日。
那时的赵钧,一边寻找女儿,一边悄悄调查那些离奇事件。直到南陵市建安社区再次发生命案,当案件又开始一筹莫展走向离奇诡异的时候,花坛里隐藏的高速摄像机拍到了一只猫。
十年过去了,世界科技爆炸式发展,曾经看不清的真相,在精密的仪器面前渐渐露出痕迹。
后来,宋衍来到赵钧面前,用装着水的玻璃杯向他展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世界。在完全未知的、绝对的力量面前,他开始相信宋衍,与他合作,祈盼着他的能力,能帮助自己找到失踪多年的女儿。
现在,赵钧终于找到他的女儿了。
旁边的病房里,还住着一位从武陵村解救出来的女性,沈星悠想去看看她,刚走到门边,就听到病房里发生激烈的争吵。
“几个小孩还在家里等他妈,小段,还是让老张把她接走吧。”一个中年女性的声音传来,“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这大过年的,让人家一家团圆多好。”有人继续说。
“对,不是我管,这事该您管。”沈星悠走到门口,看到一个女孩扎着高马尾,气愤道,“余主任,这么多年您管了吗?有人把她当人看吗?”
“小段,话不能这么说。”中年女性脸上带着笑容,“这些年,村委和妇联该做的都做了,也帮助这个家庭走向了小康,她一个孤女,无亲无靠,在武陵村好歹有个家。”
“我劝你还是把视频删了,不要再往网上发了,这件事已经结束了。”中年女性走到女孩面前,耐心劝道。
“他妈的,武陵村的事,轮得到你来管?”一个中年男性走到女孩面前,想要抢她的手机,“把视频给我删了!”
女孩躲了一下,撞到了病床前的柜子上。
“老张。”另一个中年男性制止了他,走上前打算扶起女孩,女孩厌恶地走到一边,他笑着道,“小段啊,我知道你们年轻人固执,但是你看,对于你的要求,我们已经很配合了,她也在医院接受了治疗,现在就让她回家吧。”
“回家?回那个猪圈吗?”女孩冷笑,“即使找不到她的亲人,我也会为她申请社会援助。”
“她没疯!”女孩冷眼看着那个中年人,“你们武陵村有多少被拐卖的妇女,你心知肚明!”
“作为村长,你和他们一丘之貉,你们武陵村还有法律吗?”
中年人的手愤怒地举起来,将要打下去,沈星悠手中凝聚力量,以气化器,打断了他的手。那个中年人发出一声惨叫,怎么也不知道自己的手是怎么凭空断掉的。
他怒骂一声,捂着手找医生去了。另一个中年男性也骂了一声。沈星悠和宋衍背对着门廊站着,他们三个人从门口出来,没注意他们。
病房里面只有那个女孩和床上躺着的人,沈星悠走进去。
刚刚走到门口,看到那个女孩的时候,沈星悠已经认出来她是段圆嘉了——沈星悠高中同班三年的同学。那时候,沈星悠很少与人交流,也没有朋友。三年间,她与段圆嘉的交流也只是寥寥数语。
但是,在那个九熙一中的平行世界里,沈星悠和段圆嘉成为了很好的朋友,她重新认识了段圆嘉,知道她的梦想是考上首都政法大学,她想为这个世界做一些真实而具体的事情。
现在,沈星悠看到,她已经在做这些事了。
“圆嘉,你怎么样?”沈星悠叫她,像曾经在平行世界中一样。
“沈星悠?”她很惊喜,明亮的大眼睛闪出了一点亮光,脸上出现了两个可爱的梨涡,她把手搭在沈星悠肩膀上,还是不敢相信,“你怎么会在这里?”
沈星悠也笑了笑,段圆嘉用力抱住了沈星悠,“刚刚是你救我的对不对?我知道你有异能。真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你!真没想到还能见到你!”
“你的腿没事吧?”沈星悠看向她的腿,它刚刚撞了一下。
“没事,我穿的厚。”段圆嘉笑了笑,可爱的梨涡加深了。
这种重逢是很惊喜的,沈星悠觉得她和段圆嘉之间似乎有着某种羁绊,所以在那个平行世界成为朋友,而在这个世界又再次相逢。
沈星悠讲了赵钧警官的事,才知道,一个月之前,段圆嘉就和赵钧警官认识了。段圆嘉今年政法大学毕业后考上了晋安市晋安区司法局,晋安区下面三街九镇一乡,段圆嘉就被分到了武陵村所属的银钩镇司法所。
乡镇司法所工作轻松,直到段圆嘉某次去武陵村,看到了一个“疯”女人。
后来,她认识了赵钧警官,在解救赵立欣的过程中,她悲哀地发现赵立欣的事情不是个例,武陵村有很多被铁链锁住的女性,但整个武陵村,从上都下,并没有人觉得这样的事情有什么问题,他们习以为常地期待着一个又一个孩子的出生,然后等待着社会的爱心援助。
“那个村子的人都有罪!如果女性的生命和权益在这个世间被随意践踏,如果法律不能保护她们,那这个社会真是烂透了!”段圆嘉气愤地锤了一下桌子。
“圆嘉,你打算怎么办?沈星悠问道,她有点担心段圆嘉。
“我不会妥协的,目前晋安市公安局正在调查。”
“嗯嗯。”沈星悠握着她的手,决定在这里跟她一起等结果。
武陵村已经如此,桃源的情况更加严重,沈星悠也在等待一个结果。桃源的岁末祭神大典将近,沈星悠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
她逃出桃源的过程,真的太顺利了,就像有人故意让她离开一样。
但是余姚祭司的话,却时刻悬在沈星悠的心上,她对沈星悠说:
“你是神灵选中的人。”
“走不出去的。”
腊月二十四,过小年的那天下午,武陵村来了很多人,他们强行带走了病床上那个可怜的还没找到亲人的“疯”女人,她的八个孩子,穿着簇新的棉袄,围着他们的母亲。
过小年的那天晚上,赵立欣在医院里去世。
腊月二十五日,赵钧带着赵立欣的骨灰,回南陵。
腊月二十六日,晋安市继续发布调查结果,但没有实质性的进展。
关于桃源的案子,沈星悠曾带着警察去桃源的出口,但是沿着那条河找了一路,也没找到出口。
出口消失了。
两岸悬崖峭壁,不可跨越,山的那边是岳宁市的辖区,所以也就此搁置。
武陵村开始过年了,村里道路上挂满了火红的灯笼,从小年那天开始,灯笼昼夜不熄。远远看去,如一条硕大的火龙缠绕着武陵村。
在腊月二十七的清晨,沈星悠突然全身疼,每一次呼吸都是艰难的,无数细针随着血液扎进沈星悠的血管,在她身体里流动着。
医院里做了各项检查,但是查不出具体病因,只能判定为一种极其罕见的神经毒性,目前没有具体的治疗方法,只能不停地打止痛针暂时缓解症状。
沈星悠知道她等的结果来了。
“圆嘉,你先回家吧,宋衍会照顾我。”沈星悠不想让她担心,段圆嘉也该回家过年了,“没事,我已经好多了。”
段圆嘉犹豫着,还是在腊月二十八日被沈星悠送上了回九熙的高铁。
天空惨白一片,如漫天开放的百合花,沈星悠想念着那片幽蓝的海域,“宋衍,我们回南陵吧,我不想待这儿了。”
“好。”宋衍开始收拾物品。
沈星悠和宋衍到达停车场的时候,看到车身上放着一枝鲜艳的桃花,桃花下面压着一张纸。
宋衍打开,上面只有一个手写的地址:武陵村九组18号(古槐旁)。
宋衍问沈星悠:“你相信我吗?”
“相信。”沈星悠看着他。
“好,那我们走吧。”
汽车跟着导航驶入武陵村的内部,一路上,红色的灯笼如人一般,恭立两旁,迎接来客。地图非常准确,很快就看到了那天参天古槐。
古槐旁边有一户人家,漂亮的三层洋楼,修建整齐的花园,显示着家庭的殷实。一条黄犬在院子里叫起来,主人出来了,制止了黄犬,他站在院门边,笑着迎接客人的到来。
他看起来三十多岁,穿着朴素却鲜明亮眼,面容英俊,不像一般的人类。
宋衍牵着沈星悠过去,他在门口礼貌道:“请进。”
古槐在院外伸出茂密的枝叶,撒下一片树影。
“是你下的毒。”宋衍直接问,“说吧,引我们来这里,你想做什么?”
“很坦诚,我也喜欢聪明人。”他倒了三杯茶,“我叫余泽,桃源祭司余姚是我妻子,小诺是我孩子。”
“她的毒是我下的,这世间只有我能解。”他笑了笑,“我只是想和你们做个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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