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你怎么这么早回来？”
吴琦月的爸爸吴江是硬件工程师，大部分时间都是加班出差，忙起来的时候父女俩一天都见不上面，平常这个时间点他很少在家，可不知为什么，最近吴琦月放学回来总能看到他。
厨房炒菜的油溅声清晰传入耳朵，吴江这才注意到小女儿已经站在他的视线里，就抬头敷衍说了句“嗯回来了”，然后表情严肃，继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在吴琦月印象里，爸爸吴江在家很少说话，但只要一开口多数是教育孩子，什么“好好学习”，“对你们寄予厚望”，“别让我丢脸”balabala听得她头疼脑胀，大哥已经进化到左耳进右耳出了，在爸爸吴江恨铁不成钢的目光中勉强考上大专，二姐超强人机，真的把他每一句话都记住并且执行，奋发图强考上市里的重点高中。拿到通知书那几天吴江满面春风，还办了升学宴邀请亲戚朋友们参加，给别人羡慕的呀，逢人就说二姐可太给他长脸了。
如今看到老爸答非所问的，吴琦月想，难道家里出什么大事了吗，好像也没有，大哥一如既往吊儿郎当，二姐成绩还是那么耀眼，妈妈最近老毛病犯了开始吃药治疗，而她本人在家在学校表现也挺好的，苏宁宁嘴严，打碎摆件的事情也没有捅出来，那老爸怎么还一脸愁容的？
成年人的世界真难懂。
吴琦月放下书包就去厨房帮忙，看样子老爸那边不好要钱，还得是哄好老妈才有机会。
厨房里开着抽油烟机，妈妈李素梅戴着围裙熟练挥动锅铲炒菜心。吴琦月先一步递上蚝油，李素梅转头看着小女儿一脸笑嘻嘻的谄媚表情，心领神会，接过蚝油倒进锅里：
“你又有事求我啊？”
“哪有哪有，是妈妈辛苦了~”吴琦月略显做作地把蚝油瓶放回原位，然后对着装好盘的红烧肉大肆赞扬：
“妈妈你看，这红烧肉色泽红润，既有焦糖色的外表，又有冰糖和葱花的点缀，我再细看，发现这肉煮得软烂却肥而不腻，瘦而不柴，还带着浓郁醇厚的香气，真是让人食欲大增，古有三碗不过岗，今有我炫三碗饭不停嘴！”
李素梅听到小女儿的话眼睛都笑弯了：“谢谢女儿的夸奖，妈妈很受用，快端出去吧，顺便叫你哥出来吃饭。”
“啊我哥在家？”
李素梅点点头继续做菜，吴琦月想着大哥在家，这点肉哪够分啊，她端起红烧肉出厨房，然后发现这盘肉，好像分量比平时少了一半……
吴琦月右眼皮狂跳。
大哥吴明朝房间紧闭，吴琦月抬手敲门：“大哥，出来吃饭。”
“行行行行行，马上啊，马上！”
房间门没开，贴着门板还能听见里面传来敲键盘，激烈按鼠标的声音，看样子在玩游戏，吴琦月没管他，做完老妈交代的任务之后又屁颠屁颠跑进厨房领新任务去了。
没多久，玄关的门被打开，传来一句冷冷的“我回来了”。
吴琦月从厨房探出头，看到是二姐吴舒文，就回一句“二姐回来了”。
“嗯。”
吴舒文脸上向来都是没有表情的，她常年戴着眼镜，扎着低马尾，长相清秀，单肩背着书包，身高比吴琦月高一点。
吴琦月收回脑袋，继续在厨房里打下手，和妈妈一起把煮好的饭菜端来客厅的饭桌上。
在李素梅的催促声中，大哥吴明朝姗姗来迟，一脸贱嘻嘻地落座。
“妈，今天这肉怎么煮得这么少？”该说不说不愧是好吃懒做的大哥，一眼就看到问题之所在。
“煮得少就少吃点。”爸爸吴江表情有些不耐烦。
妈妈李素梅见着形势不对，夹了菜心给大哥吴明朝：“来来来，少吃肉多吃菜，身体才健康，不然像我一样身体不好老是吃药。”
“少吃点就少吃点，跟我生什么气……”大哥吴明朝自从发现自己没有办法完成父亲吴江的期待之后就破罐子破摔，明明小时候怕吴江怕得要命，只要没考好就全身发抖害怕得失眠，现在居然都敢顶嘴了。也是，自从吴江发现妹妹吴舒文更长脸之后就再也没管过他，由他自生自灭，吴明朝巴不得这样，也由此解放天性，天天逃课打游戏，和一帮狐朋狗友鬼混。
这话说完，吴琦月眼看着老爸眉头皱起，脸色越来越黑，心想不好，我今天这么好的表现还没邀功呢，老爸你先别发火啊！
吴琦月嘴里嚼着肉，脑子里飞快轮转好几种说法准备向李素梅讨点零花钱，结果一旁的二姐先出手了。
“爸，我有门课成绩不太行，我看高三这个学期还不算太忙，想要花钱补课冲一冲。”
不知是不是吴琦月的错觉，她看到吴江表情由愤怒秒转愁容，还伸手杵了杵正在吃饭的妈妈。
李素梅看看吴江又看看吴舒文，回应有些底气不足：“文文啊，你这么聪明的孩子，要是有什么不会的请教一下同学，啊，问一下老师，我相信都能解决，这补课班，也不是非得报……”
苍了天了，爸妈居然拒绝二姐的补课要求！吴琦月眼睛瞪得大大的，二姐吴舒文是家里最出息的孩子，考试次次都是年级前五，重点高中，年级前五什么概念，也因此二姐在家提要求没有一次爸妈不给满足的。
今天奇怪的事情真是一件接一件，吴琦月啃菜心看戏。
听了李素梅的话，二姐吴舒文没抬头，她盯着自己碗里的饭面无表情开口：“我班上没同学可以请教的，老师也就那样，请教别人太浪费时间，不如我自己花钱去补课效率高。”
一心炫饭的大哥吴明朝也开口了：“要补就补呗，家里还能差你一点补课费？”
话说完，爸妈对视一眼，叹气，接着同时放下碗筷。
大哥见状，也停下炫饭的嘴：“怎么了这是？补课费也没多少吧，家里拿不出？”
这是吴琦月第一次从父母脸上看到尴尬的表情，她发觉两位家长苍老了许多，刺眼的光线下，爸妈头发泛着白光，脸上的皱纹眼袋都很明显。
吴江坦白：“我实话实说吧，我工作没了，到现在两个月都也没找到新的工作，咱家呢，从现在开始得开源节流，既然没办法开源，就只能节流了。”
李素梅也开口：“是啊，这段时间家里比较困难，要减少不必要的支出，你们也看到了，肉菜都少买了很多，你们呐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
二姐吴舒文没心情听李素梅唠叨，吃几口就说饱了，放下碗筷要回房学习。
大哥吴明朝跟没事人一样接着炫饭，连菜汁都倒进碗里，生怕吃慢了会被饿死。
吴琦月还在慢慢消化家里没收入这件事，突然听到李素梅说要停掉她接下来的每周零花钱，这才反应过来，如遭雷击：“啊？我一个星期才十块钱，没有很多的，不要啊妈妈，我正好还有想买的东西呢……”
“你这刚上高一能有什么要买的东西，好好读书，学学你姐。”
“哎咱家里有一个出息的就够了，妈妈妈妈亲爱的妈妈，不要停我零花钱啊……”
“没得商量，之前也不是没有给你零花钱，你要是省着点用现在也能攒不少呢！”
一旁的大哥吴明朝嘿嘿嘿幸灾乐祸，被李素梅抓包：
“你也别太高兴，不好好呆在学校里，每周都回来吃饭，以后生活费减半，少往你那游戏里充钱！”
吴明朝哀嚎着反抗，吴琦月没心思嘲笑他，这顿饭食之无味。
攒钱买摆件这个计划是彻底没戏了，吴琦月本来还想着周末表现好能向爸妈撒娇要奖励，也不至于之后两个月过得紧巴巴的，什么都不敢买，结果这下好了，连每周零花钱都没了，直接完蛋了呀。
李素梅察觉女儿的不开心，问她发生什么事了，除了零花钱。
吴琦月犹豫半天，还是没能开口。
“好了都不早了，月月吃完饭快去写作业吧，碗就放着我来洗。”
哪还有心思做作业？吴琦月把课本翻来翻去，一个字都进不到脑子里，手指烦躁转着笔在发呆，一下就过去两小时，然后被李素梅喊去洗澡。
洗完澡吴琦月穿着睡衣，趴床上清数积攒的零花钱，硬币纸币零零碎碎的，数了三遍也只有33.6。
吴琦月打哈欠，忍住困意和苏宁宁聊天。
苏宁宁：【嘻嘻，我晚上和我妈撒娇，她又给了我二十块，感谢母上大人，开心黄豆人.jpg】
吴琦月撇着嘴，连发三个哭哭表情：【我家出现紧急情况，财政紧张，我不敢要钱，怕被骂。】
吴琦月向苏宁宁讲了来龙去脉。
苏宁宁：【那咋办，你答应我的要买葫芦给李老师，现在可是期中了，离期末就两个月，这次买不到就真是永远的遗憾了吴琦月啊！！！！！】
【其他人呢，找你哥哥姐姐借一下可以不？】
吴琦月：【没戏，大家都缺钱用呢，大哥生活费大半都充游戏里了，现在还被砍掉一半，正闹着要离家出走呢，二姐的钱要用来买习题册的，根本不会借给我。】
苏宁宁：【你二姐真强，你大哥，你大哥也是真牛。】
吴琦月也很着急，她一下想起那家垃圾存放点，里面的大垃圾桶装满空瓶子呢，而且还不要四处找，直接能拉去卖，想到之前还嫌弃捡废品来着，此刻她是多么后悔，那些空塑料瓶是多么耀眼多么有魅力！
【啊啊啊啊啊短时间打散工没人要，我不如捡废品卖得了！】
苏宁宁：【你疯了吧吴琦月，我们这些脆皮战五渣哪里抢得过身强力壮的大爷阿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吴琦月只想逃避：【好烦，要睡了，明天再说。】
苏宁宁：【吴琦月！！！不准睡，快点想办法！！期末之前买不了葫芦摆件我就变成鬼赖你身上！】
吴琦月回她一个哭哭表情，下线，翻身上床睡觉。
那天夜里，吴琦月做梦梦见一个源源不断喷瓶子的垃圾桶，她欣喜若狂，把垃圾桶倒空了，满满一地的塑料瓶！没多久垃圾桶又被装满瓶子，如此循环，她一个一个踩扁，收拾了十多袋塑料瓶，大笑着拉去废品回收站去卖。循环往复，一个下午赚到了五十块钱，攒钱计划提前完成，她和苏宁宁凑在一起拿出三百多块钱，两人一起去商场买下摆件赔给李老师，李老师收到摆件非常开心，最后两人用剩下的钱去店里买炸鸡腿吃，太香了……
吴琦月早晨醒来还是对这个梦很心动，准备吃了早饭去昨天的垃圾存放站看一眼。
留点瓶子给我吧，求求了……
今天一大早吴江就出去找工作，哥哥不在家，估计回学校了，二姐关在房间里做题，李素梅买菜回来，吴琦月就找借口溜出来，踩单车进巷子。
垃圾存放站很快出现在眼前，有好几个婶婶拎着垃圾经过，却对这个垃圾存放站视而不见。
吴琦月回想当时垃圾站的异常干净，发现好像没有厨余垃圾放在那里。
她没时间思考这些，因为她看见垃圾站的大垃圾桶里都是满满的塑料瓶，和昨天一样，一共六个，居然还没有人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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