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那个罪魁祸首,哪怕是在梦中,恨意也仿佛要将自己撕裂成碎片。
张天龙,阿爹官场上的同僚,我的义父!
记忆中他总是一副和善可亲的模样,然而谁又能想到,那和蔼的笑容背后,竟藏着那样一副阴狠歹毒的心肠!
仅仅因为政见不同,他便罗织罪名,伪造证据,将阿爹陷害入狱,更将我秦氏一族一百零八口人全部推上了断头台。
明明是在梦中,看到这段往事,想起那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心脏深处还是会感到一阵撕心裂肺般的疼痛。
很快,画面再次一转,眼前又出现了第四个场景。
小月婵被阿爹的江湖友人季江暗中救下,送去了峰回山的莲寿寺,成为了带发修行的女尼——摒尘。
小摒尘跪坐在佛寺的蒲团上,双手合十,态度虔诚:“求菩萨佛祖让我阿爹阿娘回来,求菩萨佛祖让秦家所有人活过来,求菩萨佛祖让那个坏家伙受到应有的惩罚……”
她一句一叩首,额头叩击地面发出了重重的声响。
我默默站在一旁,望着那个匍匐着的小小身影,心中苦笑,如果求神问佛有用的话,这世间,怎会还有这么多疾苦?
“摒尘,你躲在这里做什么?”一个十二三岁的圆脸少女突然走了进来,面色不善道,“还不快去把院子里的落叶扫了?”
“噢。”小摒尘赶紧起身,拿起一旁的扫帚,匆匆朝院中跑去。
屋内随之传来严厉的警告声:“扫干净点啊,扫不干净不许吃饭,别以为有静心师太护着,就可以偷懒!”
“摒尘没有偷懒……”小女孩握着比她人还要高的扫帚,一边打扫,一边小声嘀咕着。
深秋的暖阳透过枝叶,在地上投下了斑驳的光影,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那个小小的人儿终于将满院落叶聚集到了一处。
揉了揉酸痛的手腕,小摒尘准备坐下来休息会儿,然而才一放松,突然一阵风起,平静的树梢开始剧烈摇晃起来。
她抬头望了望天空,只见乌云密布,一片阴沉,“糟了!要下雨了。”
她话音刚落,四周突然狂风骤起,院中梧桐叶片如同断翅的蝴蝶,猛地朝地上砸去。片刻功夫不到,满院再度金黄一片。
小摒尘:……
“这就是你扫了一下午的院子?”恰巧此时,圆脸少女再次步入院中,见此情景,冷笑一声,“这个态度,今晚就别想吃饭了。”
“风吹的,我没有偷懒。”小摒尘试图解释。
“狡辩,”对方显然不愿意听,“难不成我会冤枉你?”
“真不是我!”摒尘急了。
“小骗子!撒谎精!”圆脸女孩才不理她,甩袖而去。走时还不忘在她扫好的落叶堆上狠狠跺上两脚,原本聚拢在一起的叶片四散飘零,随风乱飞。
看到辛苦了一下午的成果付诸东流,小摒尘气得哇哇大哭。
等终于重新收拾好了一切,已是月上中天,她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子,叹了口气。
因为年纪最小,以前又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所以她做事总是出错。
出错就要挨罚,挨罚就是不让吃饭,原本珠圆玉润胖乎乎的小娃娃,如今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头。
好不容易忍着饥饿睡着,不过才两个时辰,她又被噩梦惊醒。
“阿爹阿娘,救我!”女孩惊恐地从床上坐起身来,后背早已被汗水浸透。她揉了揉疲惫的眼睛,在黑暗中摸索着下了床。
自从秦家被问斩后,她每晚都会做噩梦,一做噩梦就会说梦话,吵得旁人睡不好。于是静心师太贴心地收拾出了一个小禅房,让她独住。
殊不知此举又引得一众人艳羡嫉妒不已。不过小摒尘并不懂这些,她只知道,每天睡觉是一件很恐怖的事。
穿好鞋袜,借着月光,女孩推开了房门,梦中场景依旧历历在目。
梦里秦家还未被灭门,所有人都安然无恙,她和往常一样,同大伙儿在花园里玩捉迷藏。
这一次,她暗下决心一定要把自己藏好,不让任何人找到,于是她钻进了假山后面的山洞。
起初她颇为得意,因为一直无人找来,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渐渐地感觉到了不对劲——周围为何一点儿声音也没有?
原本的沾沾自喜变成了不安和恐惧,她再也顾不上输赢,一骨碌儿从假山洞里钻了出来,眼前一幕却太过骇人。
只见秦府上上下下所有人,竟全都跪在地上,直勾勾地望着她,每个人脖子上,都横陈着一把明晃晃的大刀。
还没等她弄清是怎么回事,就见刀光四起,同一时间,这些人的头颅如西瓜般纷纷坠地滚落,浓烈的血腥气味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啊~”小女孩吓得魂飞魄散,大声尖叫,“不要!”
话音刚落,一颗头颅滚至她脚边。
“小姐!”那头颅倏然睁开双眼,大声斥问,“你为什么不下来陪我们?”
这声音凄厉如同鬼魅,令人不寒而栗,小摒尘认得,这是秦府的管家——李伯的头颅。
她刚想开口,却见四周无数头颅纷纷滚来,口中齐声喊道:“小姐!小姐!你怎能独自苟活!”
“对不起,对不起……”小摒尘吓得汗毛直竖,几欲要晕死过去,她连连后退,口中不断道歉。
可那群头颅依旧紧追不舍,不肯放过她,她退无可退,直至撞上了什么坚硬的物体。
她颤颤巍巍地转头,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熟悉的面孔——张天龙!
此刻张天龙面容扭曲狰狞,嘴角咧成一条骇人的弧线,小摒尘只觉得头皮发麻,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下一瞬,张天龙大手一挥,将她拎在半空中,声音冰寒刺耳:“小东西,原来你躲在这儿?现在,该轮到你了!”
……
禅房外安静地出奇,与白日里香火鼎盛、人来人往的热闹景象不同,此刻整个寺庙都陷入了沉睡,银泉般的蟾光透过翠竹的缝隙,照得墙壁光影斑驳。
小摒尘踏着如水月光,漫无目的地走着。想到梦中那些惨烈的场景,心脏仿佛被人用利刃划过,疼得难以呼吸。
“为什么秦家会遭受如此灾祸?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活了下来?”
无数个她这个年纪不能想通的问题,在脑海中盘旋,不知不觉间,她走到了后山尽头。
前方,山崖陡峭。
小女孩站在崖边,茫然地向下看去。
山野寂寥,寒意彻骨,远处的群山像是一座座青黑的坟堆,好似在像来人敞开怀抱。
“要跳下去吗?跳下去就能见到阿爹阿娘了。”
冷风将她的衣角吹的猎猎作响,四周却并未有人为她解答。
月光清冷,树木摇曳,落叶在她周围无声地飘落,那道单薄瘦削的身影,就这样长久地伫立在崖边。
许久之后,她俯看了一眼脚边万丈深渊,冷哼一声:“哼!傻瓜才跳!我是阿爹阿娘费了好大劲才救下来的,还没给她们报仇,我才不要这样死掉!”
日子一天天过去,摒尘也在一点点长大。
来莲寿寺不到两年,她像是变了一个人,从前的明媚活泼通通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不属于她这个年龄的沉默安静。
在寺里她年纪最小,长得最瘦弱,又因为性格孤僻,所以不太受其她人待见。
有些脾气差点的看她不顺眼,总找机会捉弄她——偷偷地把她的饭菜倒掉,在她被窝里放老鼠,或者干活时给她使绊子……
刚来的那一年,小摒尘也很委屈,也记得季江叔叔说的——有事就去找静心师太,她会帮自己。
可静心师太那么忙,那些个芝麻绿豆大的小事找她她也管不了,说多了别人只会更加嫉妒她有靠山,背地里愈发变本加厉。
后来,她就学会了乖乖闭嘴。
来莲寿寺后,她唯一期待之事,大概也就是同季江叔叔的一年之约吧。
临走前,季江叔叔曾答应,一年后一定会接她离开。
可春去秋来,一年期满,季江叔叔没有来,他失约了。
小摒尘不死心,暗自安慰自己:季江叔叔一定是有事耽搁了。
她继续等,又一年过去了,季江叔叔还是没有来。
自峰回山下那一别后,季江叔叔就再也没有出现过,甚至连信都没给她捎一封。
季江叔叔也丢下自己了吗?
小摒尘不愿相信,可长久的等待,已经让她从满怀希望变得心如死灰。
这天夜里,她同往常一样,再次从噩梦中惊醒,她没有继续入睡,照例推开房门往后山走去。
后山是她的秘密基地,平日里鲜少有人来,她时常一个人在这里发呆。
爬上了一颗高大的梧桐树,小摒尘坐在树干上,安静地俯瞰着山下万家灯火。
灯火璀璨,温暖澄澈,却没有一盏为自己而明,思绪不知不觉飘向了远方。
正胡思乱想之际,耳畔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这个点了,谁会来这儿?
本能地感到一丝不安,小摒尘悄悄将自己隐匿于树叶之后,双眼却紧紧盯着地面。
但见一个白衣男子一瘸一拐地往这边跑来,他似乎很疲惫,粗重的呼吸声在寂静的夜里听起来格外清晰。
等来人离近了些,摒尘这才发现他受了很重的伤,雪白的裙摆早已被鲜血染得触目惊心。
眼见着对方似乎坚持不住就要倒下,小摒尘心中一紧,正想爬下去询问情况,突听又一阵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
这声音快、急、狠,带着浓厚的杀意。
月光下,手持长剑的红衣男子正四处张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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