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过九曲八弯的山路,穿过茂密的树林,次日傍晚,那两间熟悉的木房子终于出现在眼前。
找了一块水草丰茂的草地,将骑来的小红马拴好,我摸了摸它的脑袋,“以后出行全靠你了,叫你红红如何?”
小红马似乎听懂了我的话,竖起耳朵,发出一声低沉的嘶鸣。
我走到木屋前,敲了敲房门,“连清,你在吗?”
无人回应。
这个点,他估计是去采药了。
房门并未上锁,我轻轻一推,门便应声而开。
屋内摆设一如离开时的模样,简单却温馨。
那张我睡过的木板床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床对面有个大柜子,柜子旁边有张小方桌、两把竹椅,还有一个半人高的药柜。
药柜上放着一盆含苞待放的幽兰,馥郁花香隐约可闻。
我走进屋内,将从山下街市上买的一大堆东西放在桌上。
眼看着夕阳西沉,想着连清也该快回来了,我又搬出竹椅,坐在门口等他。
远处天空绯红一片,余晖染红了青山,绚烂璀璨。
连日来奔波劳累,在美景和夜风的吹拂下缓和了许多。
身体突然这么一放松,肚中便觉饥肠辘辘。
我揉了揉小腹,起身走进厨房。
厨房里除了一篮子野菜叶、一袋大米、一缸面粉、一小壶油、一坛酒、半盅盐外,硬是没发现一点能吃的东西。
我摇了摇头,心中暗自苦笑:连清的生活真是够清苦的,他家的老鼠怕是也比别人家的瘦一圈吧?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肚中饥饿感愈发明显。
想起了一些在莲寿寺时不太美好的往事,心潮起伏间,我走至灶台。
这些年我几乎都是在外面执行任务,很少有机会做饭,再加上平日里不缺金银,所以我的吃食基本上全靠买。
从前从未觉得此事有何不妥,如今到了这深山老林,距离此地最近的晚湘村也有二十多里路,顿顿下山买饭并不现实,而且那个小村庄,连家能入眼的酒楼也没有。
接下来两个月,该怎么办呢?
连清帮忙解毒,若还要操心我吃喝,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想到这,我撸起袖子,准备按照幼时残存的记忆,摸索着下厨。
幸好路过街市时买了些鸡鸭鱼肉豆腐等食材,可以用来练练手。
常年习武,我的刀工还算不错,但炒菜的火候却怎么都掌握不好,第一锅豆腐烂成了一团浆糊。
我不甘心,卷土重来准备弄一道“香煎鱼肉”,也不知怎么的,鱼肉和铁锅紧紧黏在了一起。
想来是油放少了,我忙又往锅中添了许多油,热锅立刻发出“噼里啪啦”的炸响声。
我下意识后退一步。
谁知下一秒,熊熊大火突然从锅中窜了出来。
我急忙去水缸舀水。
一瓢水下去,火非但没熄灭,反而带火的热油飞溅得到处都是。
灶台边堆放的枯叶和干树枝见火就着,不过眨眼之间,火势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暴涨。
青烟火焰弥漫在整个房间内。
糟糕。
我心道不好,这木质厨房一旦烧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隔壁屋子药柜里的药材,若因此付之一炬,别说请连清帮我解毒,他想毒死我的心……大概也是会有的。
思及此,我赶紧丢下手中锅铲,飞身朝水缸扑去。
一瓢瓢清水从天而降,半刻钟后,满屋大火终于熄灭,我长长舒了一口气。
正放松间,突然有人破门而入,他急急忙忙,衣袂带风,看起来十分着急。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我近日来朝思暮想的救星——连清。
完了……
“谁?”连清警觉地瞪着我。
我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连、连清,是我……”
少年微微一愣,有些不确定地后退两步:“忘月姑娘?”
“是我。”我尴尬地应了。
“怎么样了?”他放下药篓,走到我身前,从上到下仔细打量着我,那眼神,好像在看什么奇怪的东西。
“对不起……”我低下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我不小心,把你的厨房引燃了……”
“我看得到,”连清紧绷的身子微微放松,掩袖轻笑道,“我是说,你怎么样了?”
“什么?”我怀疑我听错了,家都烧了,他怎么还笑得出来?
见我没反应,他上前一步,从袖中取出一方雪白手帕,放到我手心,“脸上,擦擦。”
“谢谢。”我感激地接过帕子,胡乱往脸上一抹。
原本雪白的手帕立马……黢黑一片。
我心中咯噔一下,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将手帕翻了个面,伸手去擦另一侧脸颊。
白净的手帕再次变得黢黑黢黑的。
我:……
难怪连清刚刚看我的眼神不对劲。
原来如此。
可想而知,我此刻是有多么滑稽。
我尴尬地站在原地。
连清却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去灶台点起了油灯。
屋内一下子亮堂起来。
残存的烟雾弥漫在周围,空气中有股浓烈的焦糊味道。
刚刚光线朦胧,只觉得整个屋子被熏得黑乎乎的,如今细看,更觉不堪。目之所及都是未烧尽的木材和湿漉漉的地面,先前浇灭的柴火还隐隐冒着青烟。
我顿时一个头两个大,早知如此,宁愿饿着也不做这什么劳什子饭了。
万一连清因此迁怒于我,不帮忙解错花愁了怎么办?
思及此,我顾不得满身脏污,上前一步,挡在他面前。
“连医师,此事都怪我,我会赔偿负责的,你想要多少银子都可以。”
连清从周围收回视线,转头看向我。
目光交汇,他眸色沉沉,涌动着令人看不懂的情绪。
我静静地等待着狂风暴雨的来临,若是用银子也不能打动他,那就只能想别的办法了。
许久,他缓缓开口:“不必赔偿,一些身外之物烧了就烧了,姑娘没受伤就好。”
竟……连一句责备的话都没有?
我尤自有些不敢相信:“你不生气吗?”
“生气什么?”他笑着反问。
我:“若是火势再大一些,烧到隔壁,你辛苦收集的药草就全毁了。”
“为什么要为没有发生的事情生气?”少年嘴角微扬,“何况就算药草毁了,再采便是;可姑娘若是因此受伤或者丧命,那在下会遗憾愧疚一辈子。”
意料之外的回答。
我一时语塞,觉得自己着实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安心。”他再次温言宽慰。
我点了点头,正想说些感激的话,连清倏地面色一沉:“你又受伤了?”
他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裙角上。
“没有。”我看了看刚刚为了灭火,不小心被烧烂的衣服,忙后退一步,否认道。
“让我瞧瞧。”他伸出手,走近了些,脸上的关心不似作假。
“真的没事。”我再次拒绝。
“是吗?”他紧紧盯着我,那双清澈的眼眸像是能洞悉一切,“我是医师,我说得算。”
两人距离极近,有陌生的、温热的鼻息洒在我脸上,酥酥痒痒的,空气中似乎还有股醉人的暖流。
我突然觉得耳根发热,心又开始跳得有些不正常。
“行,你看吧。”我尴尬地偏过头,将身体往后移了一点。
连清转身拿起油灯,缓缓蹲下了身。
少年手指白皙修长,拂过脚踝时,有种冰凉的、奇怪的感觉从肌肤处传来。
我别扭地站在原地,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周围的时空也仿佛被冻结一般,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
连清瞳孔忽地骤然一缩:“这还无事?”
我俯身看去,只见油灯照耀下,脚踝处不知何时多了一块婴儿拳头大小的红黑色伤口,定是刚刚灭火时不小心弄得。
“不算什么大事,过两天就好了。”我赶紧往后一挪,拉开了与他的距离。
连清缓缓起身,视线依旧停在我被裙裾遮掩的伤口上。许久,他淡声开口:“很疼吧?”
“不疼啊。”我从他身后绕开,站在厨房门口,猛吸了两口气,这才觉得那种不自在的感觉好了些。
“疼就说出来,我不会笑话你,一直忍着,只会让自己难受。”身后之人突然道。
乍然听到有人和我这么说,我一时间,竟不知如何作答。
“你等一下。”他像是想到什么,举起一盏油灯,走出了厨房。
我站在原地,朝外看去,夜色苍茫,一轮硕大的明月高悬在苍穹。
月光皎洁,照得满地清辉如雪。
又到了七月半。
再过一个月,便是秦家的忌日了。
阿爹阿娘若是泉下有知,发现他们唯一的女儿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一定会失望透顶吧?
“忘月姑娘,坐。”正想着,连清不知何时走到了身旁。
还未等我作出反应,身体已经被按在了椅子上。
“碰巧我这里有治疗烧伤的药膏。”他蹲下身,将油灯放在我脚边,又从袖中取出药瓶。
眼见裙角即将被掀开,我忙伸手去拦:“你、你要干什么?”
“上药。”对方抬头,眸子清澈,看不出一丝异常。
“我……”我突然有些语无伦次,“你、你把药给我就好了,何必自己动手?”
“我是医师。”他回答得理所当然。
我哽了一下,觉得这答案好像的确没毛病,但转念一想,又总觉得哪里不对。
“等一下,”反应过来,我一把夺走他手中药瓶,声音有些不自然:“我、我手又没有受伤,可以自己来!”
大俞杀手排行榜第一、无数人谈之色变的“黑衣罗刹”冷月,竟在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面前结巴,这要是说出去——简直丢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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