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阿恙?”
沈梦茹面上浮现出些许急色,点点头。
沈无恙是她堂兄的儿子,年纪还不到六岁,丫鬟半盏茶前还见到他和别家的孩子在园子里玩雪,等到席面要开了再寻过去,其他孩子都还在,单单沈无恙不见了身影。
宴席将开,宾客云集,这会儿丢了个孩子,可不是小事。玉老夫人面上波澜不惊,迅速下了决断:“加派人手,仔细再找。恙哥儿身量小,池边、园子里、闲置的房舍,一处都不许漏!动静小些,安置好女眷和前厅的宾客,莫要惊动了众人。”
等到老夫人吩咐完,玉如澜见缝插针多问了句:“可告知了你堂兄?”
沈梦茹的堂兄沈崇宴官居吏部郎中,等到正月一过,大瑞会试在即,这些天沈崇宴忙着准备各项事宜,这侄儿也是由家中族老带着来的。
沈梦茹这会还算条理清晰:“还未来得及,祖父年纪大了不好惊动,孙媳自作主张,还未将此事告知与他。”
玉老夫人对此并不追究,目光移向了玉珩。
“再派些人手,往周遭人家去寻,”玉珩缓缓道,“稚子贪玩,许是趁人不备溜出了府,不过五岁的孩童,走不出多远。”
管事妈妈垂首应是,正待转身去安排人手,就听坐下的许册上前一步:“老夫人,事情紧急,不如让晚辈也去帮着去寻一寻,多一个人便多一份力,我和天朗二人脚程快,眼力也足一些。”
玉老夫人眉头微蹙,还未开口,一旁的许岁枝已柔和道:“太祖母,阿册说的在理。眼下最要紧的是快些找到沈小公子。您既然没将他俩当外人,不若便放他们去帮帮忙?”许岁枝说罢顿了顿,“沈小公子早些来给您请安时,岁枝也同他说了会儿话,恰好岁枝对周边再熟悉不过了,也让孙儿尽份力吧。”
玉老夫人面色犹豫,见玉珩不置可否,叹了口气:“好孩子,得劳烦你们了。”
于是又叫管事妈妈安排了两个妥帖的小厮跟着这兄妹。
这事一时半会儿还安定不下来,玉珩干脆起身,打算先去前边安抚一下场面。
正门客仆混杂,人眼众多,沈无恙那么大的孩童总会引人格外注意,断不可能从正门溜得出去。前厅正院里人声嘈杂,许册隐隐还闻见了点心的香气。
许岁枝带着他俩穿过曲折的回廊,从西侧的小门闪身而出。
许册皱着眉,看着玉府外头这条干干净净的路,一时无语凝噎:“阿姊,要不你下次给玉府下人提个醒,爹不是说正月里扫地不吉利,福气都给扫没了。”
还想着小孩多少能看出点脚印痕迹,现下无异于两眼一抹黑。
“混不吝,”许岁枝抬手间就往他脑门上弹了一记,同样蹙着眉斥他,却听不出来有多生气,“外头官道,人来人往的,玉府下人不扫,官府的人也该来扫了。”
楚天朗静静看着姐弟两插科打诨,暖阳斜斜在路上铺就,他的视线更多落在许册身上。
来到永宁之后,许册将他那副鲜活赖皮的模样藏的很好,众人看到的都是一副最标准的公子模样,雅正、乖巧、上进、前途无量。也只有在亲人面前,他才敢偶尔毫无防备地将那层强撑出来的稳重外壳剥去,露出里头的勃勃生机。
他看着许册故作委屈地捂着额头,嘴角也不由自主地牵起一丝极淡的弧度。他移开眼,看向玉府门前的官道。
这条街名唤“金梁街”,两旁多是官员宅邸与体面商户的后墙,高耸的粉墙黛瓦连绵不断,映着天光。临街一面并无喧闹的铺面商贩,楚天朗顺着这条街往远处望去,周遭环境一览无余。
下人刚在门角边上找到了一个掉落的香囊,许册接过来闻了闻,鼻尖掠过一股薄荷、樟树香和不知名的药草味儿,他毫无防备地被香囊这股清冽、微辛的凉意兜了满头,登时将这香囊拿远了。
“这附近离街市远不远?”
许册这会整张脸都皱了起来,瞥见楚天朗正瞧着他手中的香囊,有些没反应过来:“什么?”
楚天朗顺势拿过他手里的香囊,轻轻嗅了嗅,便将香囊的成分一五一十地念了出来:“樟脑、薄荷、陈皮、蔚息艾,还有一丝百里香的影子。”楚天朗顿了顿,告诉他,“蔚息艾是西南国曲真独有,就是取自一种名为‘蔚息艾’的植物。”
许册听到这也算明白了,求助般的眼神望向他阿姊。
许岁枝捏着这香囊:“离玉府最近的只有桥池,也得顺着金梁街过两个街口,出了内城......”她思索着,忽然想到,“蔚息艾香气浓郁,可清冽醒神、驱虫避讳,效用奇好,我也曾听闻阿恙的母亲去岁夏日里受蚊虫叮咬,病了几日,难不成他溜出府去,是想去买这香囊?”
许册有些不明白:“既如此,为什么不直接叫府里的下人出去采买?”
许岁枝并不多言,只将香囊交给跟着的小厮,吩咐道:“将香囊带回去,告知大夫人多派人手寻人,我与阿册先去远处找找。”
这沈家原是江南书香门第,太祖隆润年间首开科举,沈珂中榜入仕。他膝下两个儿子,一是现在沈家的主君沈知远,二便是沈无恙的父亲沈崇宴。
沈知远借着父亲的恩荫入仕,老成持重、无功无过,官居太常寺少卿,掌管礼乐祭祀,是个标准的清贵闲职。而沈崇宴科举中第之后,主动请任地方,从县令做起,靠着实绩仕途一路长虹,调入吏部。
沈珂对这个二儿子称不得上十分喜欢,又因当年沈崇宴执意要娶沈无恙的母亲,使得沈珂对这个老二媳妇也是几近苛刻,平常没少受规矩欺负。
三人顺着金梁街,一路上边走边向路上的商贩打听,走过了两个街口,再转向南,便到了御东街,街道豁然开朗。
许册脚步顿住,心下冒出了个荒诞的念头,哽了哽:“阿姊,如今还不到桥池夜市开的时辰,若是沈无恙非得寻到这香囊......”
楚天朗瞧他一眼,替他说完:“可没可能去了曲真下榻的官驿?”
这话说出来,三人一时都沉默不语。
许册回头估量着走过的路,至少得有个五六里了,云水观里的小胖墩出个门还要哼唧半天缠着他抱、让楚天朗哄,那小短腿自个儿一人能走这么远?
事到如今,三人还是打算先去使节下榻的官驿探听情况。
使节的驿馆位于都亭驿巷子的中段,这巷子从头至尾遍布各国使节,还有大瑞的几大商队,许册颇为新鲜地打量着走两步又是风格迥异的各大驿馆,还没来及的进去,就听见身后有声惊呼,是唤他阿姊的:“岁枝!”
回首见赵大碗快步流星,她身后还跟着一人,是做书生打扮,赵大碗早不知将那人抛到了哪里,拉住许岁枝的手又蹦又跳,都是惊喜:“我远远就瞧见你拐进了巷子,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许岁枝也是满眼笑意:“大碗,你怎么也来了这处?”
“我是来寻人买东西的!”
许册和楚天朗自觉让出点空间。
赵大碗当初说想要成为大瑞最好的厨娘,便跟着许岁枝来了永宁。许册从阿姊那听说,她原本想要通过尚食局的考核,进宫入御膳司,中途变故重重,虽然有许岁枝帮衬,最后还是应了友人之约去了广钧天,现在依然是那一把手的主厨。
“劳驾。”
周文春见赵大碗牵着那名唤“岁枝”姑娘的手,身后那两名品貌不凡的公子兀自拉拉扯扯,独被晾在一边的他终于忍不住出声,“赵姑娘,不妨给周某介绍介绍?”
说罢他迎着众人的目光,煞有介事地正了正衣冠,漏出了个平常在台上应对众多听客、完美无缺的微笑:“在下广钧天周定,周文春。”
许册眨眨眼,迅速在心中给这人定下了个位置。
“装货。”
周文春嘴角抽了抽。
赵大碗直言不讳:“奴家也这般觉得!”
楚天朗提醒他:“你心里话漏了。”
许册面上丝毫不见尴尬,报上了姓名:“我名许册,他是我......”
他的手还自然而然地搭在楚天朗肩上,往日说过无数遍的词一时却没了落脚点。
楚天朗是他什么?是发小,是兄弟,是青梅竹马,如今不一样了,更是他心上人。
他下意识去看他阿姊,许岁枝眼神清澈,歪了歪头,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搭在楚天朗肩上的手不自觉蜷了蜷:“是我......”
“楚天朗。”
许册眼神怔怔,听着他继续开口:“我名楚天朗,不过是随他一同进京的云游客。”
“两位大名早有耳闻,今日还真是有幸目睹二位风采。”周文春并不在意方才许册的冒犯,“这位是赵姑娘的密友,想来便是许小姐了。不知几位来这都亭驿所为何事?”
许岁枝被拉回思绪:“呀,不能再耽搁了!”她简要将事情说明。
精明如周文春,他跟着师父在永宁偌大的生意场浸淫多年,自然知道玉府今日家中设宴的消息,并不在意许岁枝掐头去尾的措辞,便道:“原是如此,也是巧了,几位若是想去曲真使者的官驿,不若与我二人通行,”
赵大碗拉着许岁枝的手晃啊晃:“正是,岁枝,我正好也是要去那处!”
一行人便继续走向曲真使者下榻的官驿。
这处官驿也是自有一番曲真的特色,屋檐下悬挂着彩锦,上头汇有地方特色的图腾。
周文春递了拜帖,很快就有仆役出门来迎:“周先生,快快请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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