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苏泊臻让李楠去摸清楚陨石鉴定的路子,很快有了回复。
“最靠谱的是北京天文馆,另外还有中国科学院紫金山天文台,都是行内翘楚,非常专业。”李楠说,“我有个朋友的哥儿们,刚好在紫金山天文台,还是专门研究这个的,说可以帮你联系一下。”
“行啊,什么时候?”
“在北京,你那块黑不溜秋的石头,真的要送去检验?”李楠压低声音,“来源方面,会不会有问题?这毕竟是国内鲜少有的。”
苏泊臻说:“放心,我查过资料,陨石属于无主物,法律对待无主物的原则是先占先得,不会有问题。”
“我也是多嘴问一句,这玩意儿的生意毕竟我们少做。我那哥儿们说,你要把东西快递过去也行,让人过来拿也行。”
“不用了,我自己带过去。”
李楠咋舌:“自己带去北京?”
“我想见真正研究陨石的学者,对陨石有深入了解,你帮我安排一下。”苏泊臻脸上是少见的认真,“我的初稿已经完成,最好能尽快见面。”
李楠知道她是工作狂,很快说:“行,我帮你约时间。”
苏泊臻起身:“约好告诉我,我先走了。”
“泊臻。”李楠有点纠结,但还是说了,“前几天,你妈来过了。”
“嗯?”苏泊臻没有回头,“她过来什么事?”
“你不是上了热搜和电视,她知道你在上海,又不知道你工作室的地址,只能过来珠宝店找你。”
“翻来覆去又是那几句话吧,都听厌了。”
“我记得上回见她,还是你大学毕业典礼的时候。可是这回,我看见她头上有了白发。”
“你想说什么?”
“几天后才去北京,趁着还有时间,回家看看吧。”
苏泊臻不以为然,怀抱双手说:“你凭什么认为这次我就要听你的?”
“想不想回去,都取决于你自己的想法,没人能强迫你做出选择。可躲避不是好办法,你不敢去面对,不正恰恰说明了问题吗?”李楠是局外人,所以看得清楚明白。
苏泊臻轻晒:“有些事情,不是时间久了,就能够释怀和原谅的。”
互相合作了那么多年,李楠对苏泊臻的家庭状况十分了解,更是知道她的心结从何而来。
当年确实惨烈,她大学后就没有再回过陆家,也没有拿过陆家一分钱,都是靠自己辛苦打工赚钱,养活自己。到了毕业后,更是和陆家切断所有联系。
他说:“但你得学会放过自己。”
*
陆家的门牌号苏泊臻闭着眼都能记起来,熟悉的小区楼道,这里是她从小到大生长的地方,记载了她童年到少年的悠长回忆。
有的时候记忆力太差也是一种优点,不是不想去记得,只是新的记忆覆盖了旧的,再想已经记不起来了。
到陆家的时候已经八点整,灯火明亮。苏泊臻摁门铃,出来开门的是钟翠萍。
那个心心念念想她回家的慈爱母亲,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却像是见到鬼一样。
钟翠萍往后退了好大一步,眼神闪烁:“臻臻,你怎么回来了?”
苏泊臻在大学选修过几节心理课程,看钟翠萍那架势,倒像是想要把门关上阻止她进去。
苏泊臻眼珠子转了转,还没开口,就听见从屋里传来的说笑声。
有个颀长身影走过,声音醇厚有磁性:“妈,是谁来了?”
“是……”钟翠萍遮遮掩掩的,又不知道怎么开口,陆默身形高大,很快看到了门口的苏泊臻,霎时顿住了,眼睛再移不开。
苏泊臻挑着眼,和他对看,眼神交叠对望。
“陆默,怎么拿个水果这么久啊?”一个穿着嫩黄色连衣裙的小姑娘走过来,熟稔的挽住陆默的手,再扬起脸,疑惑的问,“这是谁呀,我好像没见过呢?”
在苏泊臻的注视下,陆默那被她挽住的手仿佛僵化了,嘴唇动了动,生硬又艰涩,没法开口。
钟翠萍把苏泊臻请进来,趁着苏泊臻换拖鞋的功夫,介绍道:“这是陆默的妹妹,苏泊臻。”
很快她又转过头说:“臻臻,这是你哥哥的女朋友唐菲。”
钟翠萍在“女朋友”三个音节上加重音,说得尤其用力。在那个时候,唐菲也完全没有意识到,陆默和苏泊臻的姓是不相同的。
苏泊臻拢了拢头发,对方已经伸出手来,笑颜如花:“泊臻,你好啊,很少见到你呢。”
苏泊臻哦了一声,目无斜视从她身旁走过,也掠过了陆默。
陆默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对唐菲歉然说:“不好意思,她就是这个脾气。”
唐菲抱着陆默的手臂摇晃,娇嗔:“没事儿,现在的小姑娘都是这样的,我是她未来大嫂嘛,我会多担待的。”
苏泊臻进门,免不了走到客厅和陆齐林相见。
两人面面相觑,陆齐林也是一脸的尴尬,咳了咳:“小臻回来了啊。”
陆齐林毕竟是长辈,苏泊臻点点头:“陆伯伯好。”说完径自回房,不再看任何人一眼。
倒是唐菲,在听见这称谓后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陆默,但陆默并没有给她任何的解释。
钟翠萍跟在苏泊臻后头,低声问:“你这个时候回来做什么?”
明明是钟翠萍先去珠宝店找的自己,现在又变成了她擅自回家,是她的不是了。
苏泊臻在心底翻白眼,她就知道这个慈爱的母亲角色,钟翠萍一直都驾驭不了,直到现在也都是。她一直小心翼翼的在陆家和自己身上找平衡点,稍不注意,就把过错往苏泊臻身上推。
反正回家是她的错,不回家也是她的错,就连呼吸都错。
苏泊臻觉得空气太闷,把外套的纽扣解开两颗,喘了喘气:“回来拿东西。”
环顾四周,她的房间摆设和几年前一模一样,东西摆放整齐,一尘不染,就像她从来没有出走过。
钟翠萍搬了一把凳子过来,紧挨着苏泊臻,她们母女鲜少有这么亲近的时候,苏泊臻的脖子往外缩了缩,她怕自己身上有烟味。
钟翠萍并不在乎这些,只是热泪盈眶的看着苏泊臻,目光隐忍,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苦涩。她犹豫片刻,问:“回来拿东西,那这次是不准备回家住吗?”
“我有自己的工作室,不回来了。”苏泊臻把头发往耳后拨,“再说过几天,我还要去北京。”
毕竟是自己十月怀胎生出来的女儿,在外面漂泊了那么久,说不心疼是假的。钟翠萍默默的吞下内心翻涌的情绪,试图说服她:“工作室哪里是能住人的地方,而且你都老大不小了,就这么在外头飘荡,居无定所的……”
钟翠萍太想当然,现在已经不是几年前的时候了。苏泊臻打断她:“什么叫在外头飘荡,那是我的工作。”
“那毕竟不是正经工作,我看专访上说,还要去什么荒无人烟的地方找石料,这哪里是正经女孩子该去的地方,荒山野岭的万一受伤了怎么办?”钟翠萍忍不住吐槽。她想让苏泊臻回来,八成也是因为这个。
苏泊臻冷漠道:“那里不是荒山野岭,只是民风淳朴,少有人烟而已。再说了,我很热爱我的工作,这是我工作的一部分,请你不要诋毁它。”
一言不合,两人都没再说话,房间里忽地安静下来,有的时候当说话是一种伤害,那还不如不说,反而能得到面上的平静和乐。
钟翠萍陷入了深思,这几句话里,就让她深受震撼,眼前的这个女儿已经不是几年前那个娇滴滴的女孩子了,她有自己的主观性和判断力,不再受她所影响,也能走得更远。
两人连话都谈不拢,相对无言是最好的。苏泊臻心情不好,越发想抽烟,伸手到包里摸了又摸,还是忍住了没拿出来。
她突然感觉空洞,这次回家的意义是什么呢,什么也带不走,又什么都带不回来。
陆家本来就是个感情荒漠,每个人都只顾及自己,不会理会别人的死活。
钟翠萍怔忪的当口,苏泊臻利落起身:“我走了。”
过了好一会儿,钟翠萍才回过神来,亦步亦趋跟在后头:“才坐了一小会,这么快就要走了,也不多留一晚?”
“反正也没什么好说的。”苏泊臻推开门快步走。其他几个人都在客厅坐着,看到她风驰电掣的走出来,都齐刷刷的盯着她看。
陆齐林看她那架势,问钟翠萍:“小臻要走了?”
苏泊臻大步流星,很快走到门庭,把拖鞋换回原来的靴子:“你们坐吧,不用管我。”
“臻臻,我送你。”陆默率先起身,差点儿弄倒了桌上的水杯。
“不用了。”苏泊臻很快说,“很近的,我自己回去就行。”
说话的当口,唐菲也拿着包:“我看时间不早了,我也得回去了。”
钟翠萍开口说:“不多留一会儿?”
“不了,这样陆默可以送我,顺便送泊臻。”唐菲站在苏泊臻身旁,朝着她眨眼睛,“泊臻,这样可以吗?”
苏泊臻没说话,径直向电梯口走去。唐菲和陆默父母寒暄几句也走了出来。陆默穿上褐色外套,手里抓着一副皮手套,匆匆忙忙出门了。
唐菲探头探脑,朝他的方向张望:“这么匆忙,车钥匙带了吗?”
陆默懊恼的看她一眼:“忘了,我回去拿。你们等我。”
苏泊臻并没有想等他的意思。倒是唐菲,一直在娇滴滴的说:“找到了吗,快点儿,别让泊臻等久了。”
苏泊臻这会儿倒成了外人。她不动声色的走进电梯,陆默一路小跑跟过来。
在苏泊臻记忆里,陆默不是这么慌里慌张的人,他一向慎重,做事缜密,没有一丝偏差,这会儿倒显得浮躁了。
未几,陆默走出电梯,把车开过来。车载香水和唐菲身上的香水味是同一个牌子,苏泊臻从包里拿出耳塞,用手机播放了一首法文歌。
车子开动不久,唐菲转过身来,问:“泊臻,你住在哪儿?”
苏泊臻摘下耳机,报了工作室的地址。唐菲歪头想了半晌:“那合该是要先送我啊。”
“不碍事的,我们先送泊臻回家。”陆默从后视镜看了苏泊臻一眼,她又把耳机带上,闭着眼,面上没有任何表情。虽然她坐在他的车上,但感觉疏离。
“不好,这样你更麻烦不是。还是先送我吧,我家更近。”唐菲体贴的说,又把手覆在陆默抓着方向盘的右手上。
“你们把我送到最近的地铁站,或者随便找个地方放我下来都行。”苏泊臻说。
“那怎么成,你好不容易回家一趟,怎么也要让你哥送你的。是吧,陆默?”
陆默没说什么,只是歉然的笑。
唐菲假意推他:“你还笑,怎么做人家哥哥的你,连她住哪儿都不知道。”
过了一会,唐菲又转过头来:“我是草字头下面一个想入非非的菲。泊臻,你是哪个泊,哪个臻啊?”
苏泊臻开口:“停泊的泊,完美的那个臻。”
陆默心下惶惶,是啊,她是代表完美的臻,可不就是停泊在心上的完美么。
苏泊臻又把耳机带回去,那首法文歌翻来覆去的唱了好几遍,就到唐菲家了,陆默下车给她开车门,又对苏泊臻说:“我送一下她,很快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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