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孙国渊在这页已经停留了好几天了,长到姚政炀终于忍不住问他:“怎么不往后写了?”
孙国渊眼眸低垂:“我感觉没什么写的必要了。”
姚政炀知道再往后写就是渊发现自己生病的事了,于是他把笔记本拿到一边,然后扶着孙国渊躺好,在他疑惑的目光中说:“我读到了一首诗,你想听吗?”
孙国渊只一句:“嗯哼?”
姚政炀给他读:“我想和你虚度时光,比如低头看鱼……”
孙国渊打断他:“可是我们家没有鱼……”
“闭嘴,让我读完!”
孙国渊老实了,然后继续听姚政炀读:“比如把茶杯留在桌子上,离开,浪费他们好看的阴影……”
孙国渊听着姚政炀轻声地读那首诗,他的爱人读书的时候有种奇妙的腔调,能把任何枯燥的或是有生机的文字读得像跳跃的音符,梦一样羽毛似的轻飘飘的。
孙国渊就在这首诗中开始动笔:
“我的病是在大前年查出来的,一开始我以为就是早饭忘吃的次数多了落下胃疼的老毛病,直到那次开会的时候整个人突然一声不吭地栽了下去。”
姚政炀脑海里还回忆着那首诗,我还想连落日一起浪费……
他跟着写:“当时所有导师都在开会,我正坐在办公室里无聊的翻着最新的新闻,然后就接到了渊的电话,是旁边计算机导师的声音。”
“他当时说了一堆,我好像只听见了‘他现在昏倒了’的消息,当时脑子里嗡的一声轰鸣。毫不掩饰的说,我当时赶到的时候手都是抖着的。”
孙国渊心虚地拉了拉姚政炀的手,悄悄补充:“其实我没想到会有那么疼,上一秒还在和计算机的导师谈着‘这附近新开的馆子不错,等周六日带姚姚尝一下’,下一秒就整个人栽倒了。”
二十六、
“我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医院了,白炽灯的灯光有些晃眼,我下意识想抬手遮住眼睛,却已经有人抬起手替我遮住了,‘别乱动’,我听见姚姚的声音这样说。”
“我这是……低血糖了?”
姚政炀急促的呼吸猛地一滞,他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呼吸,现在写起来手还在发抖:“我听见他说‘低血糖’的时候真想一巴掌呼他脸上,自己对身体这么不上心,可是当我看见渊的嘴唇依旧发白的时候,我心里的火气一下全熄灭了。”
“你叫我怎么办呢?”
“我听见这话就知道自己这身体不对劲了,胃疼的厉害,毛病出在胃那儿了。不过现在倒是缓过去那个劲了。所以我笑着拍拍姚姚的手背,安慰他‘没啥大毛病’,下次我一定记得吃早饭。”
姚政炀想了想,继续写:“我可能当时也是心焦过头了,只会重复‘你叫我怎么办呢?’我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你要是真出了什么事……你叫我怎么办呢?’渊眼里的笑意就敛去了。他问我‘医生怎么说?’我还能怎么说呢?”
“胃炎。”
孙国渊拍拍姚政炀:“实话实说就好了嘛,我又不是承受不了。”
“我听到这个答案也没怎么表示惊讶,算是意料之中,然后随口问,‘医生说怎么治了吗?’”
二十七、
“渊还在休息,我和医生走出房间,他把结果交给我,前面的专业性名词我也看不懂,直接跳到最后,结果就看到了‘胃癌中期’四个字。”
我眼前一黑,觉得这个结果来的太突然,癌症对我来说离得太远太远,为什么会发生在我的爱人身上呢?
我竭力平复着又急促起来的呼吸,然后声音颤抖地问医生:
“怎么治?”
“化疗,切除胃部,用药,可以的话找找老中医吧,比起逐渐增量的西药,我个人更推荐中医的疗法”,医生拍拍姚政炀的肩,“小师弟会好起来的。”
“哦呦,我回来听姚姚说,原来主治医生是师哥啊,那我就放心不少了。”
“师哥很优秀,当然我也很优秀,别推我哈。”孙国渊毫不要脸地夸了自己一句,然后紧急补了一句,怕姚政炀推他。
姚政炀手搭上他的肩:“我是被气笑了,都这样了还有心思开玩笑。”
“那咱们就慢慢治吧。”
孙国渊在医院坐不住,住院第二天就想出院回去。
结果没被姚政炀拦下,反而被自己的师兄拦下了。
“师兄,你知道的,马上就毕业了,我得回去亲自看着,论文还没看完呢。”
师兄看见他现在这样就来气:“想都别想!我叫你师姐给你扎成刺猬你信不信!”
孙国渊压低声音:“师兄,你知道的,姚姚肯定不同意我出院的,你得帮我,看在当年我连夜帮你做实验的份上。”
可惜师兄这次铁了心要他呆好。
孙国渊于是开始连着磨姚政炀:“真的,一毕业我就回来。”
姚政炀看着他的眼神,心一软,答应了。
“搁医院待了一周后,我还是拉着姚姚回去工作了,最近已经临近毕业季了,怎么说也得看着我学弟学妹们顺利毕业吧。”
“我已经告诉他多少次了,别熬夜别熬夜,可他每次都只是拿‘我这篇论文快看完了’来搪塞我。我知道他是怕他带的第一届没有成绩,会让导师难过。”
“怕让我导难过是一方面,但另一方面还是真的想教好这些孩子,我最近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已经大不如从前了,所以更得把精力投入进去。”
二十八、
毕业季来临,孙国渊在大四毕业的第二天,自己带着姚政炀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浙大,桌子上有一封手写的,墨迹干了很久的道歉信。
垃圾桶里有个刚换好的袋子,原来的袋子里面装满了写错字的被揉成一团的乱纸。
他难得酸文假醋一次,写的全是掏心窝子的话。
“吾友见字如晤,渊自感天资愚钝,不堪胜任,随带吾爱离此。”
“这批孩子资质很好,未来必定对祖国大有作为。”
“工作后续交接我已全部安排好,不必担心。办公桌抽屉里有我最近总结的课程调整改革,可以适当参考。”
…………
“致此,独对吾师深感抱歉,望尊师勿气,渊此生,幸得良师。”
“勿念。孙国渊、姚政炀”
他想到了工作,想到了学生的学业,想到了周围的朋友,唯独不提他自己的身体状况究竟如何。
明明只是时日无多。
这首诗是李元胜先生的《我想和你虚度时光》,全诗非常美,很温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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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Day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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