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姜铭加快了脚步。
他今天回来得实在是有些晚了。
这是丧尸病毒爆发的第五年，为数不多的人类就近聚居在一起，渴望早日结束这场灾难。
姜铭一只手提着一只羊，手臂上的肌肉紧绷着，另一只手推开门。
“卫明，我回来了！”
他将羊扔在地上，裤子上被溅到了几滴血，径直走向里屋。
家里没人。
“怎么这么晚了还没回来？”姜铭的脸上显出担心的神情。
正想着，门开了。
卫明走进来，看了他一眼，没说话，站在原地不动。
“你去哪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姜铭走近，一边说话一边用手去擦卫明脸上快要干掉的血迹。
“没去哪。”卫明抬起头方便他动作。
姜铭也不再多问，看着差不多快擦干净了就拉着卫明去看他带回来的那只羊。
“看我今天带回来了什么，这可是难得的物资，我费了好大劲才抓回来的。”
卫明脸上不见高兴的神情，脸色反而更沉了：“姜铭，你说这种日子什么时候能结束啊。”
“……”姜铭沉默了一下，开口，“很快，不是有消息说博士的研究快要成功了吗，等血清研究出来，我们就再也不用这样了。”
“很快很快，他们每年都这么说！”
卫明不知怎么突然激动了起来，他大吼着一把推开姜铭，却又抱着头蹲在了地上，声音哽咽，“对不起，对不起……”
姜铭抿了抿嘴，蹲下去把卫明揽进怀里，让他的头抵在自己的肩膀上，一下一下地拍他的背：“没关系，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我都知道的。”
卫明整个人缩成一团在他怀里，眼神放空：“我是不是你的拖累啊。”
姜铭顿了一下，双手捧住卫明的脸，手上用了点劲，像是惩罚他似的，把他的嘴挤得嘟起来：“你永远都不是拖累，知道吗？以后不许再说这种话。”
这天到最后两个人也没吃上羊肉。
卫明哭了好久，把姜铭原本就有些破破烂烂的衣服哭湿了一大片，平复情绪后也没了胃口，早早上床睡觉了。
姜铭躺在他身边，难得有些失眠，这两年习惯这种生活之后他已经很少再失眠了。
他从来都不知道卫明会有这种想法，心脏猛地跳了一下，姜铭呼出一口气，靠近卫明握住他的手，慢慢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早上卫明醒来时，姜铭已经将羊肉烤好了。
两个人默契地没再提昨天晚上的事。
看见卫明出来，姜铭冲他笑了笑，问道：“睡得好吗？”
卫明揉揉眼睛：“还不错，就是眼睛有点难受。”
“那是因为昨天有的人哭得太久了，把眼睛都哭肿了”
卫明“哼”一声，不接他的话，两手撑着下巴看着姜铭切肉。
吃完饭，姜铭拍拍卫明的脑袋，告诉他：“今天你不用出去了，羊肉还剩一大半，我出去转几圈，很快就回来。”
卫明点点头，目送姜铭离开，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
“笃笃笃”
大门被敲响，卫明打开门，门外的人脸上全是泥灰，上衣甚至快要烂成破布条了。
他用浑浊的眼睛望向卫明，声音沙哑：“卫明，我昨天跟你说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我、让我再想想。”卫明咬住下嘴唇。
那人嗤笑一声，道：“你最好快点，我们的计划要是被别人发现了就完了。”
卫明点点头，关了门，神色不定地坐在椅子上。
姜铭果然很快就回来了，他看起来很高兴，但还是一眼就发现了卫明的不对。
“怎么了，刚才有谁来过了？”
卫明低着头不说话。
“是不是冯九？”姜铭皱着眉，“早就说了让你别和他接触，以前上学的时候他就有些问题，你可别听信他的胡言乱语犯傻，知道了吗？”
卫明没说话，抱住姜铭把脸贴近他的身体。
“怎么还撒起娇来了？”姜铭笑着摸摸卫明的头，“不说这些了，你猜猜我找到了什么？多亏我今天出门了一趟，要不这块布就要被别人捡走了。”
姜铭举起花布在卫明身上比了比：“刚好够给你做一件新衣服。”
卫明扯了扯下衣摆，小声道：“可我的衣服还好好的呢。”
下午两个人都没有出门，这是这五年来难得的轻松时光。
姜铭经过几年的锻炼，做起针线活来已经有模有样，卫明坐在他旁边看着他，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晚上，卫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这并不是他这些年的第一次失眠。
“姜铭。”他小声叫着。
“……嗯？”姜铭已经睡得有些迷糊了，听见卫明喊他，下意识地应了一声。
“我们也变成丧尸怎么样？不会受伤，不会饿肚子，也不用担心明天到底能不能到来。”
这下可把姜铭吓清醒了，语气有些凶：“你一天天都在想些什么东西，这种事是能随便说的吗？”
他把卫明裹进早就不再暖和的被子里，放软了声音，“你再等一等，很快，很快就好了。你别放弃，再忍一忍，真的很快、很快……”
一个月后，丧失病毒突然在安全区内小规模地爆发了一次。
一周后，有人发现围在安全区外的丧尸渐渐多了起来，里面领头的几个丧尸就是之前在安全区内感染病毒的人。
不知道哪来的谣言突然传遍了全区，说只要是自己主动接受丧尸病毒的人就不会失去意识，而是进化成更加高级的物种。
一时间“人类已经被大自然淘汰了”的言论到处都是。
街上甚至有游行的队伍举着牌子要求管理部门开放安全区把丧尸放进来。
姜铭觉得那些人简直已经疯了，带着卫明躲在家里不出门。
但食物总有吃完的一天，姜铭不得不出门寻找食物。
临走前，他看着卫明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就好好在家待着，谁敲门也不要理，等我回来，我会很快回来，记住了吗？”
卫明看起来很平静，笑着点了点头。
姜铭稍稍放下心，疾步出门了。
“很快……”卫明看着被关上的大门出神，“呵，很快……”
“笃笃笃”
又是冯九在敲门。
“卫明，你准备好没有，咱们是最后一拨人了。”
卫明没答话，回房间换上姜铭新给他做的花衣服——他之前一直没舍得穿。
“走吧。”
他的声音轻得飘散在风里，连他自己也听不清，“我总归也是有点用处的。”
姜铭出门后才发现外面已经被破坏得不成样子。
安全区外的围栏被暴民们砸出了一个缺口，陆陆续续有丧尸走进来，他不得不小心翼翼地避开所有生物去寻找可以填饱肚子的东西。
发动机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姜铭抬起头，看见几辆装甲车排着队往这边开。
“血清研究成功了！人类有救了！”
“马上消灭所有丧尸！炸弹准备！”
他听见有人大喊，心跳突然加速跳动起来。
“卫明！卫明！”他飞奔回家，也顾不得其他事，只想把这个好消息第一时间告诉那个人。
我们终于有救了，我们终于熬过来了！
家里的门大开着，姜铭心里“咯噔”一下。
他冲进家里，疯了一样四处找着，可哪里都没有卫明的影子。
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响起，姜铭觉得世界好像安静了些，有什么东西从耳朵里流了出来，流到脸上，然后滴到他的肩膀。
他出门去看，外面灰尘弥漫，呛得他直咳嗽，模模糊糊的，好像有什么东西朝他慢慢飞了过来。
他眯着眼睛伸出手去接，是一小块沾了血的花布。
周围好像有人在说话，幸存下来的人大声叫着笑着，和身边的人拥抱。
可他听不清。
他抬起手将那块花布举起来对着天空，灰尘慢慢散去，太阳透过薄薄的布料，照进了他的眼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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