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男人,是一个跟井弦长相南辕北辙的粗犷大汉。
“你们,找我?有事?”大汉看着眼前中西黑白男女老少形形色色一群人,显然也是一脸懵逼。
“你也叫卫东?”文森特问道。
“不啊,我叫董伟。”大汉说。
井弦一听,差点笑了,无语地笑。
这是个天大的乌龙啊,董伟,拼音就是dong wei,按照法国先写名字后写姓的方式,就是wei dong啊。
老外搞错中国人名字简直太常见了,之前还有留学生莫名被捕,因为名字反过来跟一个通缉犯一模一样。
文娜得知搞错人了,气得直跳脚,也不怪她反应大,她是花了真金白银买了机票千里迢迢赶回来的,算是第二亏。
第一亏肯定就是井弦了,为了这个误会,花高价结了个婚。
“但你们说的那个卫东,我是认识的,是不是跟你长得很像,40多快50岁?”大汉董伟忽然问道。
“对。”
仔细一想也是,都是船员,都是中国人,都在芒萨,都在同一个公司,认识的可能性很大。
“我们之前一起出过几次海。不过,已经很久没他的消息了,不知道是辞职了还是换了公司。”
井弦又从董伟这里得知了一些关于卫东的故事,其实也不算故事,就是一些只字片语,大抵是卫东这个人特别大方,到处借钱给别人,从来不找人要账,几年前自己老家里盖房子还差点儿,卫东眼都不眨就甩给他两千欧,自己到去年还钱时,卫东还愣了一下,似乎忘了借钱给过自己。
他们俩关系很工友,不谈心,也不交情,仅仅就是相熟,比不上Leo这种战友情,又不似杨林凡那种欣赏。
看到这个结果,众人也是作鸟兽散了。
回家的路上,文森特转头问井弦:“为什么每个人眼里的你爸,都不一样啊?一个重复的特点都没有。”
井弦想了很久后,说道:
“大概是人会在不同问题上呈现不同的状态,而且,人们都只会观察别人身上自己在乎的部分。杨林凡在乎合法身份,他就不断探究身份问题对卫东的影响和卫东的态度,卫东不在乎,他就觉得他潇洒,浪漫;Leo在乎生命,他就不断强调卫东是个来体验人生的不怕死的硬汉,但最终卫东还是拿了法籍,跟现实低头了;阿lin在乎及时行乐,卫东拒绝了她,在她眼里卫东就是恪守本分的已婚男子,但她根本不知道卫东抛妻弃子的过往;而董伟在乎钱,他就会觉得卫东慷慨大方;我妈在乎婚姻和一个安定的家,卫东给不了,卫东在她眼里就是渣男……其实这些都是卫东,但也都不是全部的他。”
文森特听完若有所思。
“你听过小蝌蚪找妈妈的故事吗?”井弦忽然问。
文森特摇了摇头。
“一群小蝌蚪孵化后,看到别的小动物都有妈妈,十分羡慕,于是决定去找自己的妈妈。它们先遇到了虾,虾说他们的妈妈有双大眼睛。小蝌蚪就误认为同样有大眼睛的金鱼是妈妈,金鱼说他们的妈妈有白色的肚皮,小蝌蚪就冲着也有白肚皮的螃蟹叫妈妈,螃蟹说它们的妈妈有四条腿,小蝌蚪就把乌龟认成了妈妈……其实,哪个都不是他们的妈妈。”
“然后呢?”
“然后啊,我不记得了。”井弦笑了笑。
他不是不记得,他是不想讲下去了,因为接下来的剧情是:
小蝌蚪觉得自己长得像鲶鱼,就去认鲶鱼为妈妈,但差点被鲶鱼吃掉。此时,青蛙妈妈及时出现,救下了小蝌蚪,小蝌蚪最终找到了自己的妈妈,很快,它们也长成了青蛙妈妈的样子。
井弦既没有“妈妈”来救他于水火,也不希望变成“妈妈”的样子。
当天晚上,井弦坐在阳台上抽了通宵的烟,文森特就在客厅坐着,看着他,陪着他。
他不敢问井弦接下来的打算,也不敢问井弦关于找卫东的进一步想法,他希望日子就这么继续过。
天光微亮时,井弦转过头对文森特说:“咱们去游乐场玩吧?我这辈子还没去过呢,你去过吗?”
“没有。”文森特说罢,低下头就开始订票。
他怎么可能没去过,文娜虽然在情感上不靠谱,但对文森特也算是尽心尽力。他这么说,只是想让井弦心里好受点,因为他知道井弦没去过的原因。
“我小时候,就特别羡慕别的爸爸妈妈带他们去游乐场玩,羡慕着,羡慕着,就长大了。”
当天下午,他们就坐上了去往游乐场的TGV。
“你也太夸张啦,去个游乐场,需要坐火车吗?”
“芒萨没有游乐场,可不是就要坐火车吗。”
“咱们到底要去哪?”井弦惊了,上车后他才看到,这车的终点站竟然是巴黎。
文森特笑而不语,拿出手机划拉出自己买好的门票和订好的酒店给他看。
看到门票上巴黎迪士尼的logo,井弦笑了:“至于吗?我说去个游乐园,你带我去巴黎迪士尼?”
“要去就去最好的,虽然巴黎迪士尼也挺老的,但至少是欧洲唯一的迪士尼。”
这么千载难逢的约会机会,还是井弦主动递过来的,文森特势必要牢牢抓住,成败在此一举。
为什么要去巴黎迪士尼?因为那里有欧洲最好的烟花秀,气氛是最好的助攻。
文森特是这么计划的——借着烟花秀时发起进攻,在烟花炸裂时拥抱他,最好能猝不及防亲他一下,如果他默认,就是好的开始,如果他反抗,就再想想别的办法。
晚饭前,俩人就入住了迪士尼酒店。
文森特订的是个大床房,一进房间,他就开始演戏“哎呀,我定的明明是双床房啊,怎么换成大床了?”
戏很假,但井弦毫无怀疑。
“怎么办?”文森特“无辜”地看着井弦。
“就这样吧,无所谓,一样睡。”井弦的心思都在参观房间上,对此事并不在意。
酒店设施都有点老旧,但房间还不错,至少挺大,比起巴黎那些逼仄的酒店房间,这里简直宽敞。但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些浓烈抢眼的迪士尼卡通风格,就是普通的豪华酒店加了少许迪士尼元素。
晚饭是在酒店餐厅吃的,不好吃,也不难吃。井弦倒是很兴奋,一直在查攻略,期待着第二天的游乐园之旅。
文森特的心思则是都在井弦身上,就看着他傻笑。
第二天一大早,俩人随便吃了个早饭,就进入了studio园区。巴黎迪士尼是上世纪90年代建成的,又破又旧,但井弦还是很高兴。
文森特去礼品商店买了米老鼠耳朵发箍,俩人戴着招摇过市。
俩人在一群孩子和大人里排着队,玩了小海龟过山车,料理鼠王,复联过山车和蜘蛛侠。
井弦把文森特骗进鬼屋,他想看怕鬼的文森特惊声尖叫,但万万没想到那鬼屋是个跳楼机,纯纯诈骗了属于是,本应该是文森特嚎叫的项目,变成了井弦嚎叫。
也不怪井弦嚎叫,那个跳楼机十分离谱,开始是个5D电影,看着看着,座位就弹射起步了。飞到最上面时,顶楼还开着窗,吓得人腿软。这项目看着人畜无害,实则要你狗命。
看着井弦煞白的脸,文森特笑得岔了气。
缓了一会儿后,俩人去了那个玩法类似海盗船的U型圈。
几圈下来,俩人都吐了。
在夕阳中看着花车巡游,井弦忽然笑了出来。
“怎么了?”文森特顺着井弦的视角看去,并没看到什么可笑的地方。
“你有没有觉得,法国人本质上跟迪士尼是冲突的。”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迪士尼是制造梦想的地方,而法国人没有梦想。他们是现实主义的,琐碎的,带着傲慢和偏见的,充满哲思和锐利观点的,思辨的。这每个特点,都跟傻白甜基调的迪士尼童话相悖。”
“有道理。”
“一个法国人装扮的迪士尼公主,我总觉得她下一秒会甩掉高跟鞋,叉着腰,喝着咖啡抽着烟,吐槽巴黎奥运会。”
“哈哈哈哈……确实,法国人只适合坐在咖啡馆里抬杠和吵架。”
文森特说的是法国曾经非常著名的咖啡馆文化——点上一杯咖啡,就可以在咖啡馆里跟人论战一整天。从政治到军事,从历史到艺术,从古到今,从男到女,没有他们不论战的主题。法国大革命的起义者就是在咖啡馆里策划的革命。大革命过后,咖啡馆变成了作家、哲学家、思想家、艺术家的聚集地。
说白点,当年巴黎街头的咖啡馆就是最早的天涯和贴吧,现在的知乎和虎扑。我国键政人士指点江山只需要一根网线,法国人则只需要一杯咖啡。
吃完晚饭,文森特逐渐开始紧张起来——离他搞事情的时间越来越近了。
十点多,烟花表演开始了。
整个迪士尼的人都抬起了头,看向了夜空,随着第一朵烟花飞起,炸裂,第二朵、第三朵……大家不断地发出赞叹声。
烟花秀达到最璀璨的时刻,文森特瞅准时间,开始慢慢靠近井弦,他伸出手,想搂住井弦的肩膀。
正当他的手犹犹豫豫即将“降落”时,井弦忽然转过头,对被照成五光十色的文森特说:
“我不想找卫东了,咱们离婚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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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咱们离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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