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柳氏带着家里的家眷准备了几日,他生日那天,说好带她们出去,家里几个小的便开始给他准备生日礼物,女孩子做针线的本事还在,她都看到李姝给她做了件绣花的外袍。
结果等生日那天,她接到传召进宫。
家里的人都急切的看着她,她若是不在家,大约就过不成了,她们都不能出去了。
她安慰说:“我和阿符、阿竺说好了,我若不回来,到时候让阿符和忠叔带你们出去玩,有姚娘子和罗娘子和阿竺照看着你们,一样可以玩。”
李菱赌气说:“哥哥若是不在,我就不出去了。”
李令俞笑着捏捏她的脸,哄说:“等哥哥回来给你买一只兔子。”
周氏拉着她呵斥:“越发没样子了,怎么可以这样和兄长说话?”
李令俞带着东西,安慰:“别训她,她才多大。”
李菱鼓着嘴,见她要出门,就说:“哥哥别忘了我的兔子。”
她满口答应出门。
等进北宫后,明显感觉里面的守军多了,等到朱雀殿外,蔡荃守在门口,见她来了,才说:“进去吧。”
她一头雾水,垂首进去,书房里竟然人还不少。
吕匡渊、陈侯、陈留王、太原王……
她一一行了礼,太原王见她,十分潇洒问:“小李大人,又见面了?”
她垂首塌肩,恭敬答:“殿下,不敢当。”
若不是他送画在前,她也不用在这儿当奴才,整日被人呼来唤去。
她年纪最小,生的比在场的人都矮,站在其中,就像个小孩混在大人中间,偏偏细瘦的一身官袍,还弓着腰,满是谦卑。
萧雍大概极不喜欢她这样,问:“你过来回话。”
她靠过去,萧雍问:“听闻,你前日去看杨勃了?”
吕匡渊看着她,大概是怕她口无遮拦。她斟酌了片刻,如实答:“当日裴大人来召我,奉中书令曹大人的令,召我同往北台狱旁听众审杨大人。”
萧雍盯着她,问:“如何?”
李令俞对答:“曹大人问,江州账目是否是他动了手脚……”
……
两人一问一答,犹如无人之境。
在场人竟然谁也没想到,畏首塌肩的毛孩子,口齿清晰,丝毫不惧圣人,一对一答,句句清晰,不加修饰复述当天的情景。
连萧雍都对她刮目相看了,瞧了她几眼。
她还没意识到,自己答得太清楚太明了,也少了对萧雍的畏惧之心。
答完后,见萧雍看着她,她才猛然想起,她不能直视帝王。
则立刻又低下头,盯着对方腰间的玉佩。
萧雍将她动作看在眼里,竟然生出些笑意,也不再为难她。
转而和陈侯说:“六月中,替我去白马寺问崇仁法师安好。”
李令俞听得惊讶,他明明信道家,修仙炼丹,却和佛家法师关系相好。
陈侯:“定替圣人带到。”
陈留王生的十分清秀,隐隐有些赢弱之态,看她时微微笑起来。她只当作不知,几人落座谈起经学典义,她坐在最下首,充当观众。
他们辩的也不过是佛法、道法,天人合一之境,不过是统治的终极。
中途上首的萧雍见她一直垂头不言,问:“李幼文,你说一说。”
李令俞想起了杨勃,想起他说,我能做什么?我只想让江州的百姓活,只想孩童别饿死……
“佛法高深,我年幼无知。”她开始不怎么听话了。
陈留王萧鋆怕祖父怪罪她,接话说:“小李大人年幼,正是青春年少。”
太原王也说:“小李大人一笔丹青繁花似锦,我等俗人就爱看这些团花锦簇。”
萧雍却不满意她的回答,问:“养仲夸你少敏,你倒是说说佛法自然,诸法自然何解?”
这就是故意为难她。
她厌倦了一日日的虚假奉承,就像从前厌极了那些酒场上那些不能得罪的甲方。
臣不认同诸法自然,若是自然,就不会有那么多楼台寺庙,香火鼎盛,也不会有什么普度众生。我只信以一灯传诸灯,终至万灯皆明,但终究需有人以身做灯。”
她面无表情地说。
几人静悄悄看她,她知道萧雍对她就像一只宠物而已,萧雍眼里,她就像是一只猫,一只狗。不过是因一幅画、或是一句传闻而好奇,传唤她进来瞧一瞧。顺眼了就留下,仅此而已。
可她不想做只会讨人欢心的狗。
萧雍倒不是因这个,留她是因为吕匡渊,因为众人不知的从前,或是他自己不敢想起的从前,也因为她太年少,太鲜活。太像从前的那些人。
让她留在北宫,给沉寂多年的北宫也带来一些鲜活。
吕匡渊难得赞了句:“此解甚佳。”
陈侯也跟着夸:“年少才学,甚佳。”
李令俞听着面上惶恐,心里却齿冷,在座的怕都清楚江州案底细,但无人说话,只任由王伯伦攀咬,任由储君推脱,圣上包庇。
最后处置了王伯伦即可,但逃不掉杨勃。
这才是主角。
杨勃说的对,他的命数早就注定,从他救江州的人开始,就注定了。
李令俞只觉得灰心,突然想拥有权力。她没有任何时候,比此刻更想获得权力。
也只有拥有权力,才能活得像个人,才能让自己好过一些。
等论道结束,其他人就要出宫了,萧雍留下了她。
她一整日也没明白陈侯带着两个小辈进来是为何,应该不是闲的和太上皇来搞文化沙龙来了。
等人都走了,萧雍才说:“月中太后生辰,你替孤去送礼吧。”
没有提是什么礼物,也不差遣蔡荃去送。只让她一个刚提拔的小小的秉笔舍人去送礼,这做法实在有落面子的嫌疑。
她俯身应是。
萧雍却说:“小小年纪,说话做事应抬头挺胸,心里若是有怨有恨,就该把眼睛抬高,去看着每一个人的眼睛,而不是垂首俯身,弯下脊骨。”
她听得一震,沉默片刻后,果真不再塌肩,像从前一样,站的挺直,甚至直视萧雍。
萧雍看她装模作样,只觉得好笑。手里把玩着一枚玉雕的青鱼,见她抬头看他,就顺手给了她,道:“赏你了,你明日和蔡荃商议月中事宜,此事交由你们二人负责。”
李令俞答了话退出来,回了办公室交代了小蔡真一些事宜后,才出宫去了。
路过城台道,见隔壁的宫人来送礼,遇见她,都纷纷低头行礼,她一一看过去,微微颔首,见尽头有车架停在那里。
等她走近,萧鋆下车请她:“我在这里等小李大人多时了。”
李令俞警惕立住,萧鋆见她抗拒,笑着解释:“我这些时日只是在准备太后寿宴,小李大人不必忌惮我。”
李令俞心是被他说中,但也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萧鋆这人很奇怪,一个被太子忌惮的人,但丝毫没有权势加身的威严气。
李令俞想,要么他就是善伪装,要么就是真得宠,总之不是她该接触的人。
等她上了车,萧鋆才说:”母妃抱恙,我听阿炯说,小李大人工笔一绝,我问大人求一幅山水景色,为母妃解闷。”
李令俞闻言,思考了片刻应声。
“自然可以,只是要费些时日。”
萧鋆十分和气:“一切随大人的意,是我求画在前。”
李令俞不想去他的府上,就告辞:“若是只为画,殿下只管吩咐便是。不敢承殿下的谢意。”
萧鋆:“幼文还是提防我?今日我在府中设宴,算是和幼文相交。”
陈留王的王府就在西掖门外,进了府中,可以看得出来萧鋆性情,府中景致并非全是富贵,造景十分讲究。
她夸了句:“好精致的景色。”
萧鋆:“这是表舅舅的手笔,江南世家,最擅长园林造景。”
李令俞也附和:“江南景色确实好。”
萧鋆说:“母妃在江南长大,多年未归。很是想念江南景色。”
李令俞随他进殿,萧鋆介绍:“我书房里的画,都是江南景色,也没有名品,都是爱好。”
李令俞:“书画各家各有所长,全凭个人爱好,真不必追求名家作品。”
萧鋆领着她进了自己的书房,书房在偏殿里,整个偏殿很空旷,他的藏书非常多,李令俞竟然看到很多散文游记,地理人文的记录。
萧鋆是个让人很难让人拒绝的人,学识、谈吐都让人很舒服,他见李令俞仰头看书,就说:“李大人喜欢,就拿回去看吧。”
李令俞实在喜欢:“那就谢过殿下了。”
萧鋆说:“是我收集的一些游记,不算正经书。”
李令俞抱着书笑笑,和一个藏书颇丰的王爷,可不能把人谦虚的话当真。
萧鋆留她吃饭,她看了眼时间,家里的孩子们肯定还在等着她。
她告辞:“今日家中人还在等候,不敢耽误,改日再谢殿下。”
萧鋆见她执意,就差人送她回去了。
没等他到门口,门外的李忠就说:“今日小娘子们等了你一日,要给你过生辰。”
李令俞笑说;“我今日回来的匆忙,没有给她们带礼物。”
李忠接过她抱着的书,和她进门去了。
结果没过一个时辰,李令俞收到萧鋆送来的生辰礼,一套玉器。
李令俞收了礼,心想,太子忌惮陈留王不是没有道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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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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