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柯怔愣:“什么?”
陈舟不嫌麻烦地再重复了一遍。
于柯呆愣愣地眨了一下眼:“我听得懂中文,我就是没搞懂,一会儿鬼胎,一会儿怎么又变成她俩一样的了,这么千变万化吗?”
陈舟没有多言,只示意于柯看向小鬼。
小鬼正悠悠醒转,睁着一双没情绪的黑瞳,盯着房梁。
短暂迷茫之后,小鬼直接坐起,像是夜里被噩梦惊醒一般。
她张了张嘴,试探性嗯嗯啊啊了几声,照样还是讲不出话来。
于柯站在床前,静默地注视着小鬼。
她和小鬼接触的时间不算多,但也绝算不上少。
她来到这个奇怪的世界的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和小鬼同一空间度过的。
此时她却惊异地发现,她好像从来没看清过小鬼——长什么样。
外头站着的女鬼,记不清长相可以理解。
那厉鬼的脸部受了重击,一道横向的刀劈伤直接撕裂了面皮,加上那些琐碎的伤口,蛛网一样细密,甚至于骇人到,仅仅是看一眼,就好像能身临其境感受到那些伤口的痛感似的。
可是小鬼的脸,她为什么会记不住。
小鬼的眼睛很黑,皮肤很白,白得泛青。
她可以想象出千万张脸,唯独记不起小鬼那张。
于柯伸出手,捏着小鬼的下巴,迎着小鬼黑洞一样的目光打量。
“你是谁?”于柯使劲想看清,未果。
这种感觉很奇怪,明明近在眼前,却又隔了雾。
于柯猛地看向门外,乘着森森的黑气,女鬼一步步逼近房门。
身躯逐渐放大,直至填满整个堂屋的门框,挡住所有的亮光,到最后,连苍白的天空都只能在缝隙里苟延残喘。
于柯一字一句地问:“她又是谁?”
回答她的只有风声。
和风声里夹杂的几声短暂闷咳。
于柯瞥过去,只见陈舟挺拔的背弯了一瞬,他拍了拍胸腔,才又直起身。
陈舟默念了几句经文,将体内躁动的黑气压了下去。
他抬头,对上于柯那双认真的眼睛。
于柯只是注视着,然后开口:“鬼胎,到底是什么。”
于柯自从来到这里,一直有那么一个疑惑,那就是,这里的一切太诡异了,诡异得不像她看的那本书。
原书是一本轻松甜宠向小说,虽说沾了玄学,但对鬼的描写也算不得多,在女主手下,更像是砍瓜切菜一般。
但于柯到目前为止,所经历的一切,跟原文完全是彻头彻尾的两个世界。
女主大团圆轻喜剧,怎么到她这一点也轻松不起来?
听罢于柯的问句,陈舟垂着眼,隐藏着眼里的阴郁:“问这么明白,有好处吗?”
于柯没有移开自己的目光。
“算了,你也别这副模样,显着我好像在害你一样。”陈舟自嘲笑了笑,屈起指节,敲了两下木桌,才慢悠悠接着往下说。
“如果有一个人,借了他人的气,这个气很广泛,可以是运气,也可以是精气。或许我不该用借,借是会还的,这应当算是抢。”
“掠夺者的人生将拥有一切,而被掠夺者则将失去一切。前程,性命,乃至于自由。”
“你说,这个掠夺的人,会付出什么代价。”
随着陈舟的一句接着一句诘问,屋内的唯一一点亮光也被吞没。
女鬼走得越来越近,近到于柯能听到一些女鬼胸腔里发出的嗡鸣。
像是一种非人的语言,却又能和于柯的心脏频率共振,一种尖锐的难受感从她的毛孔一点点往里挤压。
像是要把她的灵魂都挤压出身躯。
于柯已经有一点听不清自己的声音了,自己说出口的语言,都隔了层塑料薄膜:“什么代价?”
陈舟笑了:“没有代价。”
于柯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在分崩离析,但她还是强撑着精神:
“那不行,抢别人的东西是不对的。”
于柯说罢又自顾自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摇晃了几下才站直:“什么东西,我头好晕,这女鬼给我下咒了?”
陈舟意外:“还能站起来说话呢,我连超度你的地方都想好了。”
于柯来回摇摆了几下,摆了摆手:“那谢谢你。”
陈舟:......
厉鬼一步步逼近,于柯抱着头,被吵得痛不欲生。
陈舟胸中的黑气也止不住地上涌。
女鬼的整个人贴着门框,发丝厚重,蛛丝一样层层依附整个房间。陈舟拔刀在空中凭空一斩,斩断了女鬼向他和于柯这边蔓延爬行的发丝。
斩掉一层,还有一层。
无穷无尽。
小鬼不知何时从床上下来,站在火坑边。
熄灭的火坑无火而复燃,燃得妖异。
火苗卷起,吞噬掉黑暗。于柯本能的趋光性让她一步一顿往火堆方向走。
“别过去。”
于柯听见了陈舟的声音。
但是她听不清。
火苗升腾,未烧完的纸钱卷起一层黑边,迅速碳化。黑黄色的火星子,纸钱灰,顺着烟尘的方向往上,然后迅速冷却在房梁,给木制的屋顶留下不少黑点。
许是空气太密不透风,否则于柯怎么会觉得眼前的火苗.....如此温暖。
于柯伸手,竟然有了去触碰的想法。
但她的手半路被拦住。
于柯抬眼,对上小鬼黢黑的一双眼。
小鬼摇头。
见于柯的手还是直直往前,小鬼直接徒手将火苗摁灭,随即从香灰里翻出一个木牌,递给于柯。
形制上很像玉石做的无事牌挂坠,方方正正一个。
篆刻满字符。
“乙亥年五月。”于柯念出声,“午时?”
乙亥年....是哪一年?
陈舟踩灭火坑里最后一点没燃尽的火苗,拿过木牌,垂眼:“1995年,紫微星化权坐命宫,是好命。”
1995...1995。
于柯的脑仁发疼,想不出更多的细节,但她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被漏掉了。
于柯边揉头边问:“你就不觉得荒郊野岭出现别人的生辰八字很怪异吗?”
她一个炮灰看不出来也就算了,反派这玄学天才怎么当的,关键线索都不帮着分析一下。
陈舟盯着木牌,眼神阴沉沉的。
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将一张符纸贴在于柯额头。
贴上的一瞬间,于柯感觉到一股清凉气荡过头脑。
于柯摸了摸额头,头不疼了。
那层隔绝在她头脑与外界的塑料薄膜,被强硬撕裂开来。
她的五感像又插排一样,重新和世界连上线。
首先是嗅觉。
血腥味很重,带着泥土的腥味,像是臭水沟里长出得杂草一般,又潮湿又闷。
然后是视觉听觉。
摩擦而发出的沙沙声,嗡鸣声和浓稠的黑色搅和在一起。
最后才是触觉。
女鬼的发丝像是活着的软体生物,不断往她脚底下爬,顺着她脚踝往上攀附。
嘶。
见于柯表情不好看,陈舟有些疑惑地看了眼,在看清于柯被缠住的脚踝后,他脸色一变,刀迅速出鞘。
但还没等他的刀斩下,于柯直接一脚将缠在自己腿上的发丝踩下。
很重的一脚,直接把向前爬的发丝踩得往后缩了一下。
于柯抖了抖鞋上的灰:“不干不净的,也不知道平常洗不洗头。”
“你怎么了?”于柯见着陈舟拔刀,问了句。
陈舟默默收刀:“没事。”
“行。”
“......”
于柯和厉鬼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厉鬼面上的伤口实在是瘆人,更离奇的是,她还老挂着那副又天真又残忍的笑。
于柯盯着四周的发网,扯了扯陈舟的胳膊。
“嗯?”陈舟瞥了一眼。
于柯指了指陈舟的刀:“你要不再拔一次刀,你那个虾线开得蛮好的,能不能给这姐们也开一条。”
陈舟环手:“你就和动物园里面那小孩一样,在对着我说‘大哥哥,你能去和狮子比一下谁更厉害吗?’”
陈舟甚至阴阳怪气地捏了一下嗓子,欠欠的。
于柯伸手:“那你刀给我,我把她头发剪短点,门都给挡死了,好歹剪短点还能透点光。”
陈舟想起于柯给女鬼头发那一脚,短促地笑了一声,连带着周身黑气都减缓了些许。
陈舟伸出手,在于柯的手心拍了一下。击掌的力度很轻,像幼儿园小孩在放学时候,悄悄约定明天一起放学后一起走。
于柯收回手,不给刀就不给,还得给她一下,莫名其妙。
小鬼牵着于柯的衣角,格外沉默。
于柯顺手揉了一下小鬼的鬼脑壳,虽说鬼不一定有情感这东西,但她总觉得,小鬼很难过。
女鬼在最中央,缓慢地移动步伐,她的躯体已看不清人类的样子,身上起了不少肉状的球体,一跳一跳,不断往外散发黑色的液体。
她整张脸像是假面一样狰狞,连活动的走向都是呆板的,配合上呆滞的眼珠子,像是纸堆出来了一坨腐肉。
她一步一步巡视着屋内的空间。怪物进餐前擦拭餐盘,这是一个颇有仪式感的动作。
于柯不知不觉屏息凝神。
心跳的声音格外明显。
砰,砰,砰。
这时——
一道罡音贯彻整个密闭空间。
“退下。”
像行过妖域,听见梵音。
一双巨手自黑暗中破空而出,泛着金光,自女鬼上首抓握,将女鬼拍于底下。
场面发生速度过快。
原本黑暗的密室昼亮。
于柯没有漏掉,陈舟一瞬间变换的神色。
生死关头都面不改色的大反派,此时的脸色复杂得像调色盘——渲染着不同的情绪。
犹豫,复杂,仇恨,怀念.......和一丝茫然。
茫然?
于柯愣神,陈舟这样的反派,也会有迷茫的时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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