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身世

不过白豫老成得让他不由怀疑对他年龄的把控出错了。

“我爹娘早死了。”他虽毫不避讳,但白豫听见还是瞳孔一缩。

“抱歉。”草率了。

“这有什么的。你当我几岁?”他有点好笑地反问道。

白豫还很认真地想了想:“看着跟程小差不多大。”

这句话对裴几来说简直是彻头彻尾的夸赞:“我看起来这么年轻吗。”他得意地斜了一眼白豫,仿佛在说没想到吧,“说出来吓死你,老子今年二十三。”

确实没想到,长得也确实显小,神态语气完全是意气风发的小少年。

“那你心智还挺、单纯。”

“拐着弯儿骂我呢?”裴几眯了眯眼,“你多大?”

“虚岁也二十三了。大寒的夜里出生。”

“哟,你猜猜我,猜猜我?”裴几指指自己。

白豫心说像个二愣子。

见他不说话,裴几自顾自说道:“我是元宵!实岁就二十三,你还得叫我声哥。”

“这有什么值得开心的么。”

“不是,那你到底在装什么啊!小毛孩一个而已,好像见识过很多似的。你懂人心险恶吗?”

“你又懂什么?”

“那肯定比你懂。”

毕竟像你这样的“善人”最不堪的一面,我自是要看个一清二楚的。

风一阵阵地吹,吹得那榕树的须须也一阵阵地飘。

明明离头顶还有好一段距离,白豫却觉得好像有人在撩拨他的头发。

“白老板,”裴几支起一边膝盖,手腕随意地搭在上面,“你别后悔啊。”虽还是吊儿郎当玩笑般的散漫语气,却透着说不清的野心。

白豫皱了皱眉:“何必要剑走偏锋,你分明······”还有那么多条路可以选。

“行了啊。你对着第一次见面的人都这么爱说教么?”裴几掏掏耳朵,拉着嗓子道。

白豫拧着的眉就没松开——他发现自己真是有些多管闲事,尤其是对这种欣欣然躺倒在深渊里睡大觉的顽固。

他轻哼一声:“随便你。”

身边突然低下来的气压惹得裴几忍不住逗弄,他探过头到他面前去:“要不要这么小气啊?这就生气了?”

白豫看见他敞开的领子里掉出了红绳下坠的那个平安锁。

上上等。

见白豫像是真恼了不说话,裴几心情更好了,拍拍衣裳起身,向桥那边慢慢踱过去:“唉,白老板,你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啊~”

哼着不知什么地方的小曲儿。

天星在水,漾漾倒影映了满目。

裴几晃到河的那头,又转过半边身子往榕树望去,只能看到一个树顶。一股无名火突然烈烈烧了起来:真他妈圣母。

“老大!你可算回来了!”陶旭一天天的跟打了鸡血似的,在福顺客栈门口冲他招手,引得路人纷纷侧目,而撞上对方冷若冰霜的脸时却又不禁打了个寒战,加快脚步。

这孙子一点儿都没发觉,还兴高采烈地叽里呱啦着。

“老大你的决断果然不错!方才我从码头那边儿回来,李大哥说自从半年前选了这洛京,好些地方运输都方便多了。”

“我是谁。”裴几一听嘚瑟了起来,立马把因白豫而起的烦躁心情抛之耳后。

“嘿嘿,李大哥说相比之前又多加了七八个停靠点!真是赚得盆满满!”

“盆满满是什么?”

“就是那个啊,大头他们老说的那个,赚很多钱的。”

裴几叹了口气:“那叫盆满钵满,回头跟你大头哥好好学学,别出来乱说给人笑话了去。”

“不要不要!大头老欺负我,我一生追随老大!”陶旭目光炯炯,让裴几有那么一瞬间觉得,是不是该给他请个教书先生,成天跟着他混算怎么的呢。

不过一秒种就自洽上了。跟他混怎么了,裴哥带你赚大钱。

不像某些人,给他这个福气都不要。

裴几撇了撇嘴,强行把这团讨厌的乌云打散了:“都有哪些说来我听听?说不定还有更好的路线,少些人力和时间成本。”

“这······我想想啊,梨城、长岐山、清和城、白云镇,不对不对,是云白镇······”陶旭掰着指头努力回忆。

“等等,你刚是不是说了,清和城?”裴几突然打断他。

“有的,这个我记得很清楚!李大哥说那边好像出事了,本来每月都有好些老板要订货的,这个月竟然全都没了消息。”

难道······

“下一趟什么时候走?”

“啊?船吗?”

“不然呢?”

“噢噢好像是说明天?寅时吧······老大?!”陶旭眼见着裴几往客栈外快步走了。

“你呆这儿随便帮帮忙,我出差一趟。”

“这么着急吗?明天租马车不行吗?你大晚上的去哪儿啊老大!”

“码头。”

洛京共有八个码头,其中六个都是官府直接管辖的,另外两个则是官民合办,分别在最南和最北。

裴几住的福顺客栈就坐拥极好的地理位置,离最南的藏春坞码头很近。

他到时,周边的街道和店铺都熄了灯,只有码头的灯火和时不时的吆喝声。

“裴老大?”裴几正眯着眼四下寻找李承非的身影,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

他回头,果然是那张脸,只是海风吹得他眼下皱纹更深了:“哟,找你呢,李哥。”

李承非讶异道:“真是你啊,陶子下午才来过呢。”

“啊,我要去个地方,搭个船。”

“那正好了,我们正上货呢。”

“对了,能不能派些人手替我买些小米小麦?”

“行啊。你们几个来一下!”李承非当即就叫了六七个人,“你要多少?”

“两百石。记我账上。”

“你们快去快回,人手不够再叫。”李承非交代完又回头问他,“这么多?送去哪?”

“清和。”

李承非叹了口气:“竟然一点都不意外。”

裴几道:“不是我自己要去的啊。”一开始确实只是想探个虚实,一个冲动就让买了点“伴手礼”。

李承非笑笑:“一会儿就开船,要不先去我屋喝口茶歇歇?”

“不用,带我看看都哪些货发哪些地方。”

“那可多了,跟我来吧。”

裴几很敬重李承非。他大他十几二十岁,自小就跟着家里在海上混,阅历自是比他深多了。

不过这还不足以他打心里的敬重。

李承非很有文化,却也很有江湖气。

在裴几打交道的人里,文化人也不少,可惜要么是些卖弄学问满口之乎者也的傻缺,要么是只知道讲些大道理不懂人情世故的笨蛋······他又想起了那张面瘫脸——说来好笑,每次分别都不是那么愉快。

“操,怎么阴魂不散的。”

“嗯?”

“哦,不是说你,突然想起了一个讨厌的家伙。”

谁知李承非笑了起来:“倒是稀奇,没见你惦记谁到这种地步。用你的话说,‘挡老子路的不是破财就是死’,这诅咒一出口,那些烦心事不就都烟消云散了么。”

“注意言辞啊李哥,什么叫惦记,分明是讨厌至极。再说那诅咒也就这么随口一说,过过嘴瘾罢了。”

李承非哈哈笑了几声:“这诅咒多灵验,可让我这么多年一点儿也不敢跟你作对啊。”

“李哥真是说笑了,没有你倾囊相助我也走不到今日。我只是,”裴几也笑了笑,“看不惯那个装好人装得把自己都骗进去的伪君子而已。”

“方便透露么?说不定我认识呢。”

“玉栖街那家当铺的老板,白豫。”

李承非话里却几不可见地带了些惋惜:“他啊。”

裴几挑了下眉。这个反应,莫不是知道些什么:“怎么?”

“不太熟,但他祖父是个极好的人。”

“你认识他爷爷?”

“我父亲十多年前跟他有过一些生意上的往来,我也见过那孩子几面。”

“他小时候?”也这么闷吗。

李承非说:“嗯,我记得他从前很活泼······跟你很像。”

“跟我像?跟我像就应该像我一样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如今怎么混成一副全世界欠他钱的模样。”裴几翻了个白眼。

“家中变故吧,尤其是他祖父病逝后,他性情就大变了。”

······裴几没想到他跟爷爷感情那么深,突然想起自己那句不客气的“陈冢”,还有对方满不在乎的笑。

我真该死啊。

但更多是烦躁。人死不能复生,何必迷失在过去呢。难道他成日郁郁寡欢像缩头乌龟一样,老人家看到了会开心吗。

“他爹娘呢?”

“生下他就走了。”

裴几显然有些意外,这家伙,身世悲惨啊······

“不是死了。”李承非看他表情,又解释了一句,“是抛弃。”

他复杂的情绪一下被强烈的怒火烧尽了:“抛弃?他们还是人吗?不想要就别生啊,生了不养是畜牲。没节操的狗东西,老子见一次打一次。”

只是,这种环境下生长起来的小孩,心里肯定阴暗得要命——裴几已经没心情证明这个人剥开后到底是什么样的嘴脸了。

可怜蛋。

“阿嚏——”白豫还坐在树下出神,突然鼻子一痒,感觉有人在想他。

他也不知自己坐了多久,总之坐到河对岸的灯一盏一盏灭了。

白老板,你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啊。

这是什么意思。

“豫哥,你回来了。”程小百无聊赖地趴在柜台上练字。

“头抬点起来。”白豫说着又给他头顶挂了盏油灯。

程小的字写得很好,清秀又遒劲。他这会儿正在誊一本泛黄的书,日积月累已经抄了大半。

书名空着,著者陈泰安。

白豫错愕一瞬,随即又笑道:“从哪儿掏出来的这本书?我都不记得放哪儿了。”

“就在放古籍画册的那个柜子里,想是之前不小心混在一起了。”程小握着毛笔,直了直身子,“我看上面有些字都看不清了,就拿来誊一遍,反正消磨消磨时光嘛。”

“挺好的。”

自己日日消沉,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程小正是闲不住的时候,能找些事消遣是最好的。

白豫常常觉得亏欠了这小孩儿。

“小小,你想不想考个官做做或者出去游学······”

“不想。”程小头也不抬地说。

“你听我说,”白豫慢慢地道,“别人家的孩子到你的年纪,不是在外游历就是鸿鹄之志。你也该出去走走,见见世面也是好的。难道你要跟我在这小地方画地为牢一辈子么?”

“有什么不行的。”

“不要耍孩子脾气,好好考虑一下。”白豫抱着手臂靠在门边,有点儿头疼——程小有时候就是固执得十头牛都拉不动。

“豫哥,你嫌我烦么?”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陷落春日

狩心游戏

当老实人扮演渣攻后[快穿]

顶A校草的阴郁beta室友

雪夜新婚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我觉山高
连载中莓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