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锡山是秦皓的表舅,冯珂被他喝了一声后清醒过来,也着实觉得丢人现眼,不好在长辈面前继续放肆,趁势一把推开周梨,她的丫头挣开张进跑过去把她扶起来,敲敲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冯珂便愤愤不平地走了,临走前恶狠狠地瞪了周梨一眼,又在她头上记了一笔。周梨也爬起来拍了拍衣裳,大约刚刚打得有些激烈,本来受伤的脚就没好全,这一闹又痛得厉害起来,但她也顾不上,只笑嘻嘻地瘸着腿跑到师父面前:“谢谢师父!人救活了?”
“姑娘家家的像个什么样子!”陈锡山看她头发散乱,脖颈处还有几道抓痕,没好气道,“快去收拾收拾再抓幅七厘散来煎。”
周梨笑着点头应是,便又一瘸一拐跑去抓药了,跟没事人似的,平安瞧她没有一丝难为情,有些不可思议。马齐这时上前问道:“大夫,孟书吏醒了吗?”陈锡山摇头:“一口气吊着呢,能不能醒过来看天意吧。”
张进竟才看清顾临几人,刚刚碰见平安,他只说自己无事路过,没想到顾临也在这,疑惑地上前见了礼,正想问他是不是来找周梨,却听见有哭咽声渐行渐近,转头望去,两名捕快引着一个老妇人进了后院来,应是孟宽的家人,张进也就顾不上问,跟着一起进去看孟宽伤势,人仍然昏迷着,但老妇人本已做了最坏的打算,如今看到人还在,倒还有些庆幸。张进等她镇定些后,便例行询问起孟宽近日有无与人生仇怨等事宜。
顾临见暂时无事,县衙也在按部就班办案,便打算先回府衙,不料却被陈锡山叫住,又被请进了刚刚的房间里,与陈锡山对坐,平安立在他身后,程顺、马齐依然守在了门外。
陈锡山笑眯眯地上下左右打量了顾临一番,忽而抬手指了指顾临的脖子:“我没猜错的话,那日是公子救的阿梨吧?我代阿梨多谢公子了。”
顾临礼貌道:“不敢当。”
“公子是路过此地,还是打算在此长居?”
“大约要待上几年。”
“那公子不曾带妻妾同行吗?”陈锡山瞧着他这个年纪的富贵公子有几房妻妾再正常不过。
顾临觉得问得奇怪,只摇了摇头。
陈锡山觉得自己切入了话题,敛了敛笑容,正色道:“我听阿梨细说了那日之事,知公子人品贵重,但这两日市井流言把阿梨与你的事传得不堪,公子大概也有所耳闻,我正为她发愁,可今日一见公子,倒觉得这事有法子可解。”
“还要请教先生。”顾临才确信刚刚在酒楼,他不是偶然听到这传闻,原来真的早已传遍了,周梨大概也是装作不在意,他当然知道一个女儿家的名节有多重要,如果能做些什么,他自然愿意。
“这流言蜚语最是难为人,其实秦皓前日已为此事找过我,他很着急想帮阿梨解释,却又不知道跟谁去解释,总不能站大街上逢人便去说事情的由来,就算说清楚了,也必定有人会说你和阿梨就是有肌肤之亲,阿梨也是难脱清白,我为这事也十分苦恼,但刚刚却豁然开朗,只要公子娶了阿梨,这场风波可不就变成了佳话,公子品貌非凡,跟阿梨也是十分般配……”
“先生请慎言!”不等陈锡山说完,平安已按捺不住,他觉得这些话简直是让他家大人难堪。顾临回头瞪了他一眼,他才咬唇低下了头,把想说的话都吞了下去,转而腹诽这样粗鄙又与有妇之夫牵扯不清的女人,哪里配得上他家大人分毫。
但门外的周梨完全能听到他的腹诽,她整理好把药拿到厨房煎上,抬眼便从窗户里看到师父把顾临叫住进了屋。她本没在意,继续给炉子扇火,可扇着扇着突然一激灵,好像意识到了师父要做什么,不放心便放下扇子,向这屋走过来。刚走到门口就听到师父让人娶她,程顺、马齐震惊地对望了一眼,又一同诧异地望向她,她心里叹了口气,师父果然总是能做出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正准备去阻止,就听到了平安的话,虽然很克制,但她都听懂了。她不在意众口铄金,不在意别人如何看她,可此刻竟觉得伤了她早已不知躺在哪儿的自尊傲骨。
“慎言什么?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不如就由老夫做媒,我们快些把日子定了。”在陈锡山看来,虽然这位公子通身气派必定非富即贵,但只让他多纳个美妾有什么不愿的,要不是怕阿梨误了终身,谁要给他做妾,这分明是他赚了的。
顾临觉得这谈话的进展似乎太快了些,还不及回答,周梨已自顾自走了进来,轻声对陈锡山道:“师父,外间有许多病人等您看诊呢,您快去看看吧!”
“等会儿,我有正事呢!你先去瞧着。”陈锡山不想周梨会来,看她面无表情盯着自己,竟有些心虚。
“看病才是您的正事。”周梨执拗地站在陈锡山面前不动分毫,僵持了一会,陈锡山见没法谈下去了,只好站起来背过身甩袖道:“好,好,我不管啦!”但只站在那里,没有要走的意思。
周梨无奈转向顾临:“公子,我师父是关心则乱,冒犯了。我有自知之明,不敢存非分之想,望公子不要怪罪。”说完便要去拉陈锡山离开。
“周姑娘,”顾临却叫住她,站起身来与她对立,“如果事情无法可解,我愿意娶你。但这是下策,你没有做错事情,不该为此付出终身的代价。”
周梨意外地抬起头,面前之人眼眸澄澈而真挚,却仿佛能洞穿人心,能知她所想,解她所难,让她一时之间竟有些着慌,又低下头来:“公子说的对,我根本不在乎这件事被传成什么样子,我问心无愧,所以公子也不必在意此事,为自己揽责。”说完便拽着陈锡山出了房门朝厨房走,一路上陈锡山还在嘀咕:“你没听见吗?他愿意娶你,趁热打铁把日子定了啊!”周梨只死命拽着他:“您再这样等师娘回来,我要告诉她……”后面的声音便渐渐听不清了。
顾临垂眸一笑,也踏出房门朝外走,跟在后面的平安却停下来小声问程顺:“她一直在外面偷听吗?”
马齐摇头叹气先一步跟上顾临,程顺只说:“你少说点话吧。”也跟了上去,只留平安忧心忡忡地在后面追着。
秋日里白天越来越短了,往常张家吃晚饭时天还亮着,今日还未开饭天已经快黑了,周梨被郑氏和秀珍拉着问了好半天有关“西大街有人被杀了”的传闻,在一阵后怕声中点亮厅堂里的烛火,便听见可儿、羽儿在院门口笑着喊“爹回来啦!”,周梨忙走进厨房帮忙端菜、盛饭,郑氏边唤边去牵两个孙儿回屋吃饭。不一会一家人便整整齐齐坐在了饭桌前,周梨与郑氏对坐,张进和秀珍也分别带着可儿和羽儿相对而坐。羽儿的筷子还使得不利索,要秀珍时不时喂他一口,可儿已经乖巧地夹了一块肉放在了张进的碗里:“阿爹辛苦了,多吃点肉有力气!”张进一时觉得无比贴心,哪还有一丝辛苦,向可儿笑道:“好,可儿也多吃点肉会长高高。”可儿也笑了起来,桌上其他人也都跟着笑了。可儿却突然顿住:“阿爹,你脸怎么了?好像肿了呢!”秀珍闻言就着烛火仔细看了眼张进,果然见他左脸有些红肿,几个指印若隐若现,嘴角还有点淤青,忙放下碗筷问道:“谁打的?”郑氏也看见了:“遇上什么事了?”
“没事,办差时候弄的,一点小伤,你们要没看见都要好了。”张进若无其事地继续吃着饭,下午他忙完,周梨要给他热敷消肿,但他急着回衙门复命,也就没管,也是没想到这么久了还这么明显。
“办什么差,别人敢往你脸上打啊?”秀珍有点不忿,她丈夫好歹是县衙捕头,几个人敢这么明晃晃地扇他巴掌。
“都说了没什么!”张进有些不耐烦。
秀珍委屈地看向郑氏:“娘,你看他总是这样,什么事也懒得多跟我说一句。”
“我哪有!”张进也放下了碗。
周梨见状忙道:“嫂子,这事怪我,今天冯珂去找我,刚好哥在,被她打的。”
“冯珂为何去找你?”郑氏有些疑惑。
“不怪阿梨,是我前日心里不痛快,去把秦皓揍了一顿。”
大概是大家都不愿意谈这个话题,屋子一时陷入了沉默,郑氏叹了口气,拍了拍不明所以的可儿,让她继续吃饭。秀珍一肚子气,却不好说出口,一旁的羽儿又嚷嚷着“肉肉,肉肉”,只得强压着怒火继续喂羽儿吃饭。好不容易一顿饭吃得差不多,只剩羽儿还抱着一碗汤在喝,秀珍和周梨开始收拾餐桌,张进却站起身道:“阿梨,你出来下,我有事问你。”
周梨还未说话,秀珍已将手中的筷子往桌上一拍,再也克制不了:“有什么事不能当着我的面说?这家里就我是外人嘛!”他们母子俩和周梨像是有什么秘密似的,有什么要紧事总是避着她。周梨的婚事,她不能多说一句,还为此受尽了她娘的冷言冷语,这几日一出门就有人在她背后指指点点,她怕周梨难过,都装作不知道,问张进怎么办,他从来默不作声,可原来早已经去给周梨出了头,还为此挨了别人的巴掌,她却什么都不知道。
“你又在闹什么啊?”张进却完全不能体会秀珍的心情,只觉得不可理喻。这时候“啪嚓”一声,羽儿的汤碗掉到地上摔碎了,裤子也被汤水湿透了,秀珍气不打一处来,在他屁股上狠狠打了两下,厅堂里瞬间只剩下羽儿嚎啕大哭的声音。
张进听得心烦,大声喝道:“不许哭!”
奈何羽儿哭声更大了,可儿吓得直往郑氏身边躲,郑氏左手揽着她,又伸出右手把羽儿楼到怀里,向张进斥道:“拿孩子出什么气!”又拍着羽儿哄道,“羽儿乖,不哭不哭。”
一旁秀珍看着羽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也自责起来,悄悄抹了抹眼角,又向羽儿伸过手去:“来,羽儿,娘抱抱去换衣服。”
羽儿听到召唤,忙不迭钻进秀珍怀里,反倒更委屈了,抽抽噎噎根本停不下来,秀珍抱起他往外走,郑氏拍了拍可儿,可儿也乖巧地跟了上去。周梨望着母子三人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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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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